記憶被喚醒，肖淺就不想走了。
他轉身，朝著那個落寞的中年人走去。
他的舉動嚇了鐘錚和古輝一跳，連忙跟。
這位如今可不能出現任何意外，否則他們擔待不起。
肖淺不知道鐘錚和古輝的想法，徑自來到那個中年人身邊。
“先生，你是大孚橡膠總廠的？”
恰好那個人抽完了煙，聞言抬頭，迎了肖淺清澈如泉的目光。
“小朋友，你有什么事兒嗎？”
剛剛說完，中年人就有點尷尬。
雖然肖淺的年紀看起來不大，但那卓爾不群的氣質，顯然不能當成一般的小朋友看待。
他也想起來了，剛才在凌佳田的辦公室里，看到過此人。
肖淺從容地介紹了自己。
“我是星光文化的肖淺，剛才在凌主任的辦公室里，看到了一份貸款申請的計劃書，面說是大孚橡膠總廠的，所以引起了我的猜測。”
中年人神情恍惚，同時有點謹慎。尤其是在看到肖淺背后的鐘錚和古輝后，就知道這個少年不一般。
突然間，腦海里精光一閃，隨即翻身站了起來。
“啊，你是肖公子，《鴉片戰爭》的肖公子。”
肖淺微微一笑，對自己的名號很是滿意。
“您認識我？”
中年人的疑慮盡去，露出了局促的笑容。
“呵呵，我們廠子組織觀看過《鴉片戰爭》，那是我這輩子看到過的最好的電影，非常……非常的喜歡，所以就留意了一下。知道是你的作品，所以還特地查詢了一番。真是沒想到，居然能在這里看到你。”
既然對方認識自己，那么就好辦了。
肖淺問道：“你是代表大孚廠來的嗎？”
提起大孚廠，中年人一臉的糾結和無奈。
“我是大孚廠技術科的劉往生，這次來銀行，主要是代表我們廠申請貸款的。我們大孚廠……快要活不下去了。”
果然是自己記憶里的那個人，肖淺內心非常激動。
“大孚廠現在很困難嗎？”
他還回頭，給鐘錚和古輝介紹了劉往生。
“大孚橡膠總廠你們不知道吧？”
鐘錚和古輝果然搖頭，這廠子聽都沒有聽說過。
肖淺笑了。
“那飛躍運動鞋你們知道嗎？還有龍牌運動鞋。”
他這么一說，兩人又不一樣了，變得比他還激動呢。
“飛躍？當然知道啊。我學的時候，可沒少穿。”
古輝更是摩拳擦掌。
“我們訓練的時候，基本穿的就是飛躍的鞋子。”
肖淺一指劉往生。
“飛躍運動鞋就是大孚橡膠廠生產的。”
鐘錚和古輝齊齊看向劉往生，不復剛才的無視。
“哎喲，原來是這么回事，失敬失敬。”
看著肖淺三人的親切，劉往生的心底涌起一股暖流。
如今的大孚廠早已沒落了，從門口走過的人都不愿意向里面看一眼。他到哪兒都是被人嫌的，多久沒有嘗過這種被人尊敬的滋味了？
“呵呵，好漢不提當年勇，現在的大孚廠，當不起各位的稱贊。”
肖淺裝作疑惑的樣子，問道：“飛躍可是國內知名的品牌，現在效益很不好嗎？”
就不能提這個，一提劉往生就變得蕭瑟起來。
“哎，這不都改革開放嘛。國外的牌子都進來了。大家都說國外的東西好，咱們自己的鞋子都沒人要了。”
前世肖淺看過一個紀錄片，叫《新國貨》。
里面第一期的第一個品牌，講的就是飛躍。所以對于飛躍的情況，還是比較了解的。
劉往生所說的東西，他很清楚，只是一個片面的原因。
大孚廠沒落的原因，其實是多種因素綜合的結果。
當然了，外來洋品牌的沖擊肯定是一個重要原因。
不過后來飛躍重新振興，這個劉往生也是最大的功臣。
重生一世，肖淺別的倒還罷了，唯獨家國情懷愈發的厚重。此時看到國產品牌正在遭遇低谷和磨難，心底就有了一絲沖動。
“你這次貸款是打算做什么？”
劉往生連忙擺手。
“不是我要貸款，是廠子里的決定。主要是把職工們的工資發一發。誰家都不容易，都好久沒有收入了。這日子也沒法過呀。”
這就是如今大多數國營廠子的現實。
別說什么改革不改革的，那么多張嘴等著吃飯，就讓人麻爪了。
肖淺又問。
“你打算貸多少？”
劉往生咂摸咂摸嘴。
“我們也知道如今找銀行不容易，不敢貸太多，五百萬就行了。”
肖淺滿頭黑線。
“我知道你為什么不能成功了。”
聽他這么說，劉往生可就激動了。
“肖總，你有辦法幫我們貸出款子來嗎？如果你有辦法的話，我們不讓你白幫忙，給你二分利。”
肖淺發覺自己高看這位未來的大佬了。
“你們廠子一直虧本，連五百萬都貸不出來，你還要給我利息，你拿什么還款？”
看樣子劉往生被錢折磨的不輕，咬牙切齒地道：“大不了把廠子抵押給銀行好了。”
肖淺氣笑了。
“呵，你們倒會甩包袱。”
劉往生捶胸頓足，真情流露。
“我79年就進了大孚廠，一直干到現在。要不是實在沒辦法了，誰愿意出此下策啊？”
肖淺對他的品德當然還是信得過的，否則的話，他后來也不會帶著飛躍重振旗鼓了。
“你呀，真是守著寶山而不自知。”
轉頭四周看了看，肖淺指著對面的茶館道：“你要是信得過我，咱們去那喝喝茶，細聊。”
要去茶館，那當然是細說的節奏。
只是劉往生卻很猶豫。
“肖總，咱們非親非故的，你為啥這么幫我？”
肖淺豁然轉頭，眼眸子深處都是殺氣。
“就沖飛躍是國產品牌，就沖老子看滿大街的耐克、阿迪達斯很不爽。這個理由，夠不夠？”
鋒銳的目光射來，宛如絕世寶劍，瞬間剖開了劉往生枯槁的心靈。轟然間，似乎有什么情愫被觸動了。
“我……我聽你的。”
告別了室外的炎熱，在茶館了里找了一間凈室，肖淺重新恢復了從容。仿佛剛才那個憤怒的熱血少年，并不是他一般。
“你這貸款申請，肯定是沒希望的。”
一來，肖淺就說了讓劉往生絕望的話語。
“為什么？我們想貸的并不多啊。”
肖淺示意他喝茶降火，同時給他指點迷津。
“就是因為你們貸的不多，所以銀行才不可能答應。一來你們是集體企業，本來就不受銀行待見。結果你們還只貸五百萬。這說明什么？這說明你們大孚廠根本就沒有什么志向。得過且過，茍且偷生。你說，換成你是銀行的人，面對這樣的申請會給通過嗎？”
劉往生如遭雷擊，第一次發現這似乎不是自己認識的世界。
“那我回去重新弄申請，多貸點？”
肖淺趕忙制止他。
“雖然我沒去過你們大孚廠，但基本國企的問題都差不多。只要你們大孚廠擺脫不了這個限制，貸款是解決不了困境的。”
劉往生嚇壞了，看向肖淺的眼神都開始飄忽了。
“大孚廠可是國有資產，你不能打歪主意。”
“噗……”
肖淺茶水都噴出來了，格外狼狽。
“呀，就你們那破廠子，我需要打什么主意嗎？”
想想肖淺的事業規模，再想想大孚廠的困境，劉往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知道自己想歪了。
“肖總，你說不是貸款就能解決的問題，那您有什么想法嗎？”
這才是談話的正確方式嘛。
肖淺目光灼灼，死死地盯著劉往生。
“劉科長，我問你。你是只想解決大孚廠職工們的生存問題，還是想要重振大孚廠？”
到底不是一般人，劉往生很快就給出了答案。
“歸根結底，還是大孚廠的問題。如果大孚廠能夠重振，那么職工們的生存也就不是問題了。”
肖淺朝他豎起了大拇指，更加放心了。
“那我問你，如果把大孚廠交到你的手里，你有信心做好嗎？”
要讓自己來掌管大孚廠？
劉往生呆住了，不知道為什么會出現這種提法？
他就是一個小科長啊，面的領導多如牛毛。無論如何，大孚廠也輪不到他來說了算啊。
“肖總，這……這不是我能做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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