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返程的火車上，看著窗外一閃而過的風景，言笑的腦子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不過是才走了幾天的親戚，參加了幾場同學聚會而已，怎么這假期就已經(jīng)結束了呢？

    偷偷地捏了捏自己已然胖出許多的臉，又想到明天上班必定會堆成山的工作，言笑的嘴角抽搐了兩下，最終郁悶地耷拉下來。

    此刻她的對面，正坐著兩個看起來像是學生的女孩，兩個小姑娘正親昵地湊在一起看著手機。車廂里人聲喧鬧，卻似乎并不影響她們的興致，她們低著頭，邊看邊又興奮地討論著什么，言笑有些無聊地支著耳朵聽了聽，才知道她們是約著一起去旅行的。

    唉！年輕真好啊！回想自己還是學生時，每到寒暑假里，也是呼朋喚友，自在到無所顧忌。哪像現(xiàn)在……再次想起自己接下來艱難的工作，言笑在心里又忍不住嘆了口氣。

    然而，口袋里突然開始震動的手機，卻一下子打亂了言笑有些惆悵的回憶。

    還沒開始上班，電話就一個接一個了。

    言笑忍不住小聲抱怨著，又收拾起腦海里亂七八糟的思緒。她將手機從兜里掏出來，拿在手里定睛一看，屏幕上顯示的，竟然還是上午的那個陌生號碼。

    會是誰呢？難道是哪個想要反映情況的群眾嗎？言笑的心里不由地升起一絲疑慮。

    “喂？您好哪位？”盯著屏幕猶豫了幾秒后，言笑還是接起了電話。

    然而不知是因為身處在飛速前進的火車上的原因，還是對方信號不好，剛接起，就有尖銳而嘈雜的信號干擾聲從電話里傳了出來，皺著眉將手機拿遠一段距離，又等了一會兒以后，言笑才重又將手機放回耳側，“喂？您好？喂？”

    隱約間，對面有斷斷續(xù)續(xù)的女聲傳了過來，模糊而無法連貫的聲音里似乎還帶著一些焦急。然而言笑卻還是實在無法聽出對方在講什么，再次“喂”了兩聲后，對方也便放棄地掛斷了電話。

    看向還沒聽清就被掛斷的手機，里面響起的“嘟嘟”聲讓她一時有些莫名其妙。“什么情況？是打錯了嗎？”禁不住小聲嘟囔著，言笑再次將手機放回了兜里。

    之后的行程，那個電話就再也沒有打來。

    “言笑！這兒，這邊！”

    作為返工潮開始的第一天，今日的火車站顯得特別的擁擠，放眼望去，不管是拖著大包小包的農民工，還是看上去衣冠楚楚的白領，大都行色匆匆，正再次奔赴向各自忙碌的崗位。

    言笑站在人來人往的出站口，踮著腳四處尋找著說要來接站的楊潔。

    正張望著，不遠處響起的熟悉聲音讓她扭頭看了過去，人群中，楊潔正試圖撥開眼前一波波的身影，跳著腳喊著她的名字。

    “什么事啊？讓你這么早就趕過來了。”兩個人費力地走到一塊遠離出站口的廣場處，擦了擦額頭上冒出的細密汗水，言笑向一旁的楊潔好奇地問道。

    楊潔卻不肯多說，拉著她小跑著來到路旁，伸手攔住了一輛剛好經(jīng)過的出租車，又推推她示意讓她上車，“走，你先把行李放回去，一會兒我給你看點東西。”

    一路上的車輛眾多，言笑和楊潔所在的出租車也被堵得不能幸免地走走停停。往日不過半個多小時的車程，今天看起來，可能要花費更多的時間了。

    座位上的言笑卻等的有些不耐煩了，她碰了碰身旁楊潔的胳膊，湊過去小聲問道，“神神秘秘的，到底什么事啊？”

    言笑急不可耐的樣子讓楊潔忍不住想要發(fā)笑，她掏出手機點開了一個頁面拿到言笑面前，聲音里還透著一絲小小的興奮，“你看看吧。”

    那是一片干凈素雅的軟件界面，言笑記得，那是楊潔平素用來編寫文章的頁面，此時的頁面上，卻已被楊潔填滿了一篇文章，言笑邊看邊慢慢地向下滑動，發(fā)現(xiàn)是一篇提到鑫源污染的文章。

    “你這么早就發(fā)了啊？我的材料還沒有收集全呢。”言笑一邊看著，一邊又忍不住吐槽著自己蝸牛般的進度。

    “小打小鬧，淺嘗輒止，黎文不讓我這么早過多過重地提及，我看了一下，網(wǎng)上這樣的文章和新聞其實并不少，我也就先發(fā)一篇沒什么實料的，先試試水，釣釣魚。”楊潔笑得一臉得意。

    “釣魚？”言笑聽完卻有些不明白了，她再次輕推笑著的女孩一把，嗔怪道，“快說，別賣關子。”

    “看這兒。”將手機拿回自己的手里，楊潔將頁面滑到底端，又指著露出來的一些讀者評論讓言笑看，“看這個人的評論。”

    那是一條很長的評論，言笑粗略地看了一遍，發(fā)現(xiàn)那人的評論內容不同于其他的普通讀者，他的評論內容非常詳實，甚至還附有一些圖片和污染數(shù)據(jù)。點擊著一張張污染現(xiàn)場的圖片，言笑的心里也莫名了升起了一股雀躍，她忍不住訝異地問道，“是知情者？”

    楊潔點點頭，認同了她的猜測，“我看到這條評論時，跟你的表情是一樣的，我就想這個人肯定了解些我們不知道的事情。所以，我就第一時間在網(wǎng)上私信了他，他也很快地回復了我。我把我想調查鑫源污染這個事情的想法告訴了他，并約他見一面詳談，他同意了。”

    “真的嗎？那太好了，楊潔，你實在是太棒了！”聽到這個消息，言笑瞪得大大的眼睛里一瞬間迸出了狂喜的光。她有些手足無措地抬了抬手，卻最終又放下，要不是因為當著出租車司機，她肯定早已經(jīng)興奮地撲上去，將楊潔摟在懷里了。

    許是兩個女孩的聲音越講越大，又越講越興奮，車子前面正一腳剎車又一腳油門踩得無聊的司機將注意力也轉移了過來。

    “小姑娘你們是做什么的啊？你們在查鑫源化工廠嗎？”

    言笑卻將語氣平靜下來，轉了轉眼珠，沒有直接回答司機的問題，而是反問道，“師傅，那您知道這個廠子污染的事嗎？”

    司機卻在后視鏡里不滿地看了她一眼，“小姑娘，瞧你問的，那能有我們出租車司機不知道的事嗎？再說了，那個廠子污染的事都多少年了，這個城市的人估計都知道。就是也不知道上面怎么想的，老是沒人管。而且前一陣我看那個日報上，竟然還說那鑫源是化工企業(yè)的標桿什么的。簡直就是扯淡。”

    聽到司機忍不住爆出的粗口，一旁正沉默坐著的楊潔一時間笑出聲來，言笑也覺得自己的臉控制不住地紅了一下，畢竟她供職的單位，就是這師傅嘴里提到的扯淡日報。

    “那師傅，這事兒真的沒人管啊？”頓了頓，言笑再次向那正一臉憤憤不平的司機問道。

    “嗨，誰管啊？我聽我那跑信訪局那塊的哥們兒說，那邊門口天天都有蹲著想去反映情況的，每次吧，工作人員也都說已經(jīng)記錄下來了，回頭就給您反饋上去，但是每次都沒有什么結果。老百姓的事兒哦，誰真上心啊？唉！”說著說著，出租車司機也不禁嘆了口氣。

    言笑看了一旁皺著眉頭聽得認真的楊潔一眼，也有些惆悵，像是自言自語般，她輕聲嘟囔道，“要是，要是有人來管管這些不作為的人就好了。”

    “嘿，你這么說，我還真想起一個人。你們年紀小，可能不知道，環(huán)保局有個人挺有名的，好像是叫曹志吧，據(jù)說是個挺耿直的人，早年的時候，他經(jīng)常跑化工廠做檢查，跟鑫源那邊好像磕的還挺厲害的，那時候還有過一些關于他們的新聞，不過后來就很少聽到他的事了，我估么著，肯定是得罪人了。”

    像是終于離開了高峰路段，不知不覺間，他們前面的車已經(jīng)少了很多，順暢的馬路再一次顯露在他們的車前。

    “坐好咯，你們馬上就要到目的地了。”停了沉重的話頭，司機輕快地踩下油門，專心致志地開起車來。

    信訪局？曹志？

    兩個女孩對視了一眼，似乎都從彼此的眼神中讀出了希望的感覺。

    ......

    時間倒回兩天前。

    鑫源化工廠內。

    劉喜一臉煩躁地在辦公室溜來溜去，耳邊的電話里，宋威也有些不耐煩的聲音傳了過來，“又來了？”

    “嗯，又來了，被值班的保安攔在外面了。”廠區(qū)緊閉的大門外似有吵鬧聲傳來，劉喜走到窗前往外看去，遠遠的，一個看不太清面容的男人此刻正與門口的保安爭執(zhí)著。許是看的心煩，劉喜忍不住又使勁按了按眉心。

    “跟他談談，看他想怎么樣。”片刻后，那頭的宋威才再次開口，語氣卻比剛才又多了一絲狠厲。

    “好，我知道了。”

    劉喜掛斷電話，又拿起桌上的座機，幾個號碼按下后，門口保安室的電話響了起來。

    “讓他進來，來我辦公室。”

    頭痛似地倒在寬大的辦公椅里，劉喜閉上眼靠在椅背上，一臉不耐。

    真是樹欲靜而風不止。這個不知死活的家伙，今天倒要看看你到底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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