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里劉慧蓮提到的地址,是屬于離新城區(qū)稍遠的老舊小區(qū),路上司機告訴言笑,到達那邊的話可能得需要一段時間。
夜色中,車子平穩(wěn)地前進著,看著窗外飛速后退的五彩霓虹,想著時間尚早,言笑只好抱著手機發(fā)起了呆。
正胡思亂想,懷里的手機又響了起來,言笑拿起一看,卻是簡商的電話。
想起這人曾趕在零點時給她打電話祝她新年快樂,言笑的心里就不由地涌上一股暖意。穩(wěn)了穩(wěn)剛剛還有些慌亂的心神,言笑順手按下了接聽鍵。
“喂?大叔?”
“嗯,回來了?”他記得年前那次聚餐時言笑提起過回來的日子。
“你怎么知道啊?難不成大叔你在偷偷跟蹤我嗎?”訝異于他竟然知道她回來,言笑忍不住笑著調侃出聲。
“嗯。”那頭的簡商卻一本正經地附和了她的玩笑,“我還知道,你這會兒,是在車上吧?”
這一次的言笑卻是真的被驚到了,她忍不住回頭看了眼跟在后面的車輛,又疑惑著向電話里的人問道,“大叔,你不是在開玩笑吧?你真的在附近嗎?”
簡商卻被言笑驚到的語氣逗得笑出了聲,“逗你的。這么晚了,還沒到家嗎?”電話里汽車的鳴笛聲和呼呼的風聲這么清晰,真當他聽不到嗎?
對方的笑聲一響起,言笑才知道自己又被這男人耍了,郁悶著咬咬嘴唇,又重重地吸了一口氣,言笑決定暫時不跟這個男人一般見識,她好脾氣地解釋道,“不是,你還記得去年我被打的那次咱們在市場見到的母女嗎?剛才那個媽媽給我打電話說她老公不見了,聽她說著好像還有什么隱情,我想去看一下。”
言笑的語氣有些云淡風輕,然而,對面的簡商卻聽得忍不住擰起了一雙好看的眉。
“一定要這么晚去嗎?”說實話,他有些擔心。
“安啦大叔,我和那對母女認識的,她們對我也不錯,就是一個人帶著孩子在這邊,誰也不認識,我又曾經幫過她,所以才給我打的電話。放心吧,不會有事的。”聽出了簡商語氣里的擔心,言笑忙又反過來寬慰起這人。
似乎是她的話起了作用,簡商剛還有些提起的一顆心這才又慢悠悠地放了下來。他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又開口囑咐道,“把地址告訴我,有事的話記得給我打電話。”
“我知道啦,大叔,我這就發(fā)給你行了吧。”像是很滿意男人的擔心,聽著他啰嗦的叮囑,抱著電話不住點頭的言笑忍不住笑瞇了一雙眼,她決定不再計較剛才這男人逗她的惡劣行徑。
“對了,大叔,你給我打電話有什么事嗎?”
此時的簡商才終于又想起自己打電話給她,是另有目的。他不自覺地清了清嗓子,皺緊的眉頭也在觸到口袋里的東西后一瞬間溫柔地松開,又猶豫地斟酌半晌,才開了口問道,“嗯......你明天晚上有時間嗎?”
然而此刻神經粗大的言笑卻似乎是沒有聽出男人問話中的繾綣,只想了想,才不經意地回道,“應該有吧,怎么啦?”
“那明天晚上一起吃個飯吧,我有東西要給你。地址我訂好了發(fā)給你。”像是不給女孩考慮的機會般,簡商將已琢磨了幾天的話一口氣說完,語氣里又帶著些不容拒絕的意味。
“東西?什么東西?”言笑有些發(fā)愣,一絲疑惑瞬間爬上了她的臉。
“你去了就知道了,一會兒注意安全。明天見。”
“是……”然而待言笑還想再說點什么的時候,那頭的簡商卻飛速地掛了電話。
“什么啊?我還沒說完呢!”
言笑有些不滿地小聲抱怨著,又不明所以地搖搖頭,奇奇怪怪的大叔,她想。
“姑娘,到了。”
“好嘞,謝謝您師傅。”
又過了半個小時后,坐在車上,已有些昏昏欲睡的言笑終于到達了劉慧蓮提到的地方。付過錢,言笑便麻利地下了車。
然而映入眼簾的景象,卻讓她一瞬間有些驚訝。
站在路口四下望去,周圍都已經有了新的大樓巍然聳立起來,此時的那些樓里,正有一個個的小格子燈火通明著,將言笑所在的低矮的平房區(qū)包裹了起來。
真想不到在老城區(qū)這邊,還藏有這樣的一片破舊平房。
嘴里感嘆著,言笑開始張望起路邊的標志牌來。
“平安胡同?喔,是這兒了。”在又一次走過一條黑漆漆的小街后,言笑也終于找到了路邊一個刻著那名字的牌子。
“慧蓮姐,我到了。”言笑打電話叫了劉慧蓮接她。不一會兒的功夫,胡同深處空無一人的地方便隱約地冒出了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正是來接她的劉慧蓮和趙文文。
女孩遠遠地看到言笑,便松了媽媽的手,飛奔著向言笑這邊跑了過來。
“言笑姐姐。”唰地一下在言笑面前站定,小女孩抬頭看清了她的臉,才怯怯地小聲喊道,有些喑啞的嗓音里,似乎也蒙上了一層淡淡的委屈。
“慧蓮姐。”
“言笑,你來了。”
向顫悠悠向她走近的劉慧蓮點了點頭,下一秒,言笑便眼疾手快地上前,一把扶住了剛停下腳步就搖搖欲墜的女人,下意識地皺了眉,她擔憂地問道,“到底怎么回事啊慧蓮姐?”
女人卻就著她的手又站穩(wěn)了發(fā)軟的腳跟,輕輕地搖頭,小聲嗚咽著,“走,去家里說。”
半晌,言笑就已牽著趙文文的手,隨著劉慧蓮的腳步,進了一個小小的院子。
“這里是?”
“我租的,這一帶租金便宜,前幾年一直在這里了,年前回家的時候退了的,這不她爸爸一來,我就又找房東租了過來。”向身后的言笑示意避開腳邊的臟污,劉慧蓮輕聲解釋道。
“文文她爸……到底是怎么回事?”登上臺階,站在這間破舊逼仄光線暗淡的小屋里,又看了眼此刻正安靜乖巧地牽著她的手的女孩一眼,言笑實在有些忍不住,又小聲問了出來。
劉慧蓮卻嘆了口氣,將身邊一把舊椅子騰出來,看著言笑坐下后,才也縮著身子坐到靠墻的小床上,摟著又向她靠去的女兒,緩緩地說了起來。
我是七年前經人介紹認識的文文她爸,那個時候,我們都是各自在這個地方打工,誰也不認識誰。后來老家的親戚一說,我們才知道對方就是鄰村的。由于是老鄉(xiāng)的關系,我們后來也就慢慢地對彼此生了好感,很快便結婚了。
結了婚以后,我才知道他一直在賭博,一年多的時間,他和他那幾個狐朋狗友幾乎每天出去玩,后來還背著我借了高利貸。那段時間,隔三差五就會有人上門來要錢,我哭過鬧過,想跟他離婚,她爸又向我懺悔,說再也不敢了,我也沒有辦法,只好拼命地加班,希望能多掙點錢早點還清這些債。
后來,她爸就出事了,開著拉貨的車在路上把人撞了,三死一傷。我那個時候已經懷孕了,你不知道,他從家里被抓走的那天,我覺得天都塌下來了。我有想過去死,可是家里的老人都勸我想開點,我又想著肚子里的孩子畢竟無辜,就斷了這念想。又挺著肚子去上班,畢竟那些債還在那兒擺著。
第一次去探監(jiān)的時候,她爸告訴我說,讓我去他廠里找一個領導,說那兒還有他的一筆錢,我其實有些懷疑他這些話的真實性,但生活實在拮據,就還是去了,結果,被人趕出來了。也是,后來自己想想,他一個賭鬼,會有錢不拿去賭而是存下來嗎?我就再沒當回事,再去看他的時候,他一問起錢,我也就敷衍著說拿到了拿到了。
就這么過了幾年,我中間回了老家生孩子,又帶著孩子回了這里,打工,擺攤,還錢。后來,要錢的人大概是覺得我一個女人,也實在沒什么可再值得浪費功夫的,就漸漸的也不怎么來了。
直到年前,他出了獄,也答應我再不碰賭博,我以為好日子就要來了,結果他跟他那幾個哥們吃了飯回來以后,又說什么去找領導要錢,結果到現在還沒回來……
長長的一段話說到最后,劉慧蓮摟緊懷里默默流淚的女兒,已經有些泣不成聲了。
面對著眼前讓人心酸的一幕,言笑那一肚子在路上想好的安慰,此時卻一句也說不出。她想去安慰安慰眼前這對讓她有些心疼的母女,最后卻也只是無聲地張了張嘴,同她們一起沉默了下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正待言笑想要開口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時,門外的院子里,卻突然響起了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誰?是田路嗎?”剛剛還萎靡著情緒的劉慧蓮此時卻一下子抬起了頭,一邊起身一邊向著門外急急地問道。
單薄的門板被人從外面一把推開,攜著一股冷風,一個短頭發(fā)的中等身高的男人從外面的臺階上快步走了進來。
“媳婦兒,我回來了,我今天……這位是?”進了屋,趙田路縮了縮被風吹的有些冷的脖子,又將手抬到嘴邊,一邊哈著熱氣,一邊就要跟老婆說起這兩天的情況,剛開口,抬眼便看到了劉慧蓮身邊的言笑。
“爸爸!”趙文文歡呼一聲,小跑著撲進了一臉疑惑的男人懷里。
“這是?文文的爸爸?”看著女孩趴在那男人懷里親昵的模樣,言笑忍不住舒了口氣,將吊著的一顆心放回了原處。
還好,虛驚一場。
同時舒了口氣的,還有一旁淚水已迅速涌出的劉慧蓮。此時的她看著面前已安全回來的丈夫,一時間竟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既然已經回來了。那我先走了慧蓮姐。下次我再過來看你們。”
然而言笑的話音剛落,院子里卻突然又響起了紛亂的腳步聲。
劉慧蓮忙停了哽咽,擦著眼淚問向一旁扭頭看著門外的趙田路,“你還有朋友……”
話卻還沒說完,已有幾個陌生男人推門沖了進來。
“你們……”
“你們是誰?為什么闖進我家來?”
“媽媽……”
一片慌亂的質問聲中,言笑只覺得有人扯住了自己,用散發(fā)異味的濕手帕粗暴地捂住了自己的口鼻。下一秒,她的眼前一黑,世界重新安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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