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簡眉眼間突然蕩開一點弧度，似是水滴落在了平靜的湖面，蕩出一圈一圈的漣漪，她看著自己的老師沉默了兩秒，在對方溫和通透卻不刺人的目光中露出了一瞬的笑。
殷紅的唇角扯起一瞬，垂眸對老師乖順地點了點頭，似是應和又似是用無言來告訴對方——
我知道。
我的自負，我的輕視……我一切的一切的缺點我都知道，我都了解。
我不會讓這些來影響我的判斷。
本不必旁人來多說，但您是我的老師，是我最敬重最想要愛護的人。
我會聽您的。
我會反思的。
于是沈繆也蕩開了眉眼，也果真是面若桃李，風華灼灼，那雙十年前驕陽似的眸子此刻也終于讓人窺探出了幾分它以往的神采。
兩人心照不宣的略過這個話題又開始聊別的，聊來聊去將界內的畫師都聊了個遍，偏偏提都沒有提傅又亦一句，態度淡定到傅又亦都懷疑他倆是不是早就忘了今晚的事。
他憋了半天，剛想開口說，就突然有人來敲門，云簡道了聲“進”后，門后探出了一只狗狗似的腦袋，一看到三人就綻開了笑容。
是陸星。
他仿佛有什么魔力一樣，能讓人一見到他那雙亮晶晶的狗狗眼時嘴角就能露出笑來，小太陽似的令人心情大好。
“沈老師！云同學！你們好呀！”
他都不用人招呼，自己就先進了門，淡藍色的發尾蕩起輕快的弧度，人也輕快地快步到幾人跟前，往三人對面的沙發上一坐，狗狗眼就彎著笑。
“你不會是剛睡醒吧？”沈繆含著笑調侃了一句，看他的目光跟看自己的小輩沒什么不同，頂多是看一個自己很喜歡的小輩。
迎著這樣不加掩飾且直白的目光，陸星不知是失望還是恍惚似的斂了下眸，但很快抬眼，狗狗眼眼尾下垂，這么抬眼看人時就乖順得讓人想要摸摸他的頭。
“沒有哦！”他笑，“我可是每天都會很早起床晨跑的！這是我老師以前給我定的規矩，說我性子太急精力太足，讓我在別的方面釋放一點，這樣畫畫也就能穩下來了�！�
沈繆笑著點頭，“你老師說得對。這個方法很適用。而且你還年輕，多鍛煉鍛煉身體也沒什么不好的，跑步多了，氣息穩了，手勁也就穩了，下筆也會自然綿長……”
可能是很久沒有在這種全員都是后輩和求知欲旺盛的學生人群中待過了，沈繆從一開始的不自在到現在一看到學生就忍不住從各種話題歪到繪畫上，也不過只是一晚的時間。
他絮絮叨叨說著，語調溫和帶著教師般的引導，艷麗的樣貌卻與他的話語完全搭不上邊。更別提那雙看向人時純透見底的眼神了，被人保護多年的氣息幾乎要透出來。
他不像是個學者老師，更像是跟他們同齡的學生，像是那種心思單純執拗又一根筋哪怕害了自己也要幫助同學的學生。
云簡支著下巴身子歪在沙發上，哪怕是這么隨意的動作她的腰桿也很直，周身是與生俱來的優雅清貴，額前鴉羽似的發絲垂下，半遮住了她的眼。
她半斂著眸子像是聽困了，但那雙仿佛浸過墨汁的眸子卻盯著老師那笑得從未如此充滿希望朝氣的模樣，唇邊也淺淺扯出一個笑。
這要是圖片，這笑細微的可以說是只上揚了一個像素塊。
雖然笑容不大，可她現在確實很開心。
老師已經在她的預料中逐漸走出多年自我壘起的高墻了，她知道自己性子太沉默陰郁，或許無法讓老師重新升起希望，但其他人可以。
——真心愛繪畫的他走出囚禁他多年的高塔一看，現在的后輩全都朝氣蓬勃生命力滿滿，充滿對未來的希望。
云簡不信老師在這種環境下待久了，還會舍得離開，舍得真的再次被那些禽獸抓回去——當然。
云簡又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眼瞼下的陰翳沉沉，冷白色的皮膚被打上昏暗的光，殷紅的唇似是輕微嗤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冷嘲。
身著休閑長褲比例頂尖的好的長腿翹起，隨著她的動作搭在另一只腿上，布料稍薄，隱約能透出她精致且形狀清晰的膝蓋。
那張極具攻擊力的面容此刻沒有收斂它的尖銳，只半瞇著眸子從幾人身上一掃而過。
她似是冷笑了一聲，輕到聽不清。
——當然，她也絕不會再讓這些魑魅魍魎再接近老師一下。
…
等沈繆跟陸星聊完，時間已經接近下午，天色稍昏暗些，遠處的烏云飄來，像是要下雨。
傅又亦又開始慌了。
但外人看不出他的慌，只能看到他面無表情微蹙著眉端坐在沙發上，一根細瘦的指節正在輕輕撫著他落到胸前的長長發絲。
沉穩無比。
云簡眼尾瞟了一眼，眸色似笑非笑般的，沒說話。她那眸光似是嘲諷又似是只隨意瞥了眼，昳麗小痣自帶攻擊性，但被她周身的清貴氣場柔化，雖然依舊凌厲但卻帶著蠱般讓人想靠近。
曾有人這么說過她——世人都能看出她身份不凡手段不凡是個帶毒帶刺的利刃，皆知她來者不善，皆知她是惹不起的存在，卻依舊著了魔似的想靠近她——這不僅僅是因為她的外貌所帶來的。
更多的是她那股非常人能有的氣勢，強者多會令人想要靠近，這是生物界最常有的慕強心理。但她又與平常的強者不同。
她是危險的、神秘的、難以捉摸但又僅憑氣勢就能看出強大的人。不僅僅是強者，更多的是不確定的危險。
眼前是深淵，引誘眾人靠近。
在心理學上，這或許可以被稱作是“死亡驅力”，雖然可能并不準確，但她給人的感覺確實如此。
——通俗點講，人往往站在高樓處或是面臨危險前總有一股想要跳下去或是沖進危險中的沖動，或多或少都有一些。
而云簡，就是這高樓下的深淵及危險。
“阿簡。”沈繆看向云簡笑道，“陸星同學想邀請我們去吃飯，你要去嗎？”
傅又亦聞言，指節繃緊，喉結滾動了兩下，抿了抿淡薄的唇，不言。
云簡眼尾瞥了眼渾身氣場都低下來的傅又亦，又面無表情地看了眼笑吟吟的陸星，才轉頭對沈繆露出一點略柔的笑。
“不了，我跟傅又亦還有些事要談，你們先去，我們晚點再來�！彼f。
傅又亦猛的抬眼，面無表情下黑沉黑沉的眸子似是亮晶晶地看著云簡。
比起陸星，他才更像是隱藏的狗狗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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