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奇志給我澄清了。”

    傅又亦把亮著屏幕的平板遞到云簡跟前，那張仿佛真人BJD娃娃的面容依舊失了表情神經似的面無表情，但那雙黑如陳墨的眸子中閃著微微的光。

    也不知是不是屏幕倒映出的。

    瑩潤的光落入他的眸底，也落入云簡的眸底，她眼眸沉靜若一潭死水，瞥了眼微博上顧奇志發的澄清公告，再看那兩幅相似度高達百分之八十的畫，不動聲色地瞇了瞇眸子。

    顧奇志發的聲明很簡單，甚至可以稱得上有些敷衍，只將兩人的畫放出來對比，留下一句“只是巧合，沒有抄襲”就算完事。云簡都不用看評論區，都知道肯定一群人都在罵，要么在罵顧奇志，要么在罵傅又亦，要么就渾水摸魚攪亂一番——在微博，這很常見。

    肉眼可見的敷衍，偏傅又亦高興得很，興高采烈給云簡看完了還彎著睫毛奇長的眼面容依舊沒什么表情地給顧奇志留言，用心寫的一番評論剛發出去就被一堆人圍攻狂噴，他垂著眼皮靜靜刷著評論，雖然面上依舊毫無表情但周身的氣又喪了不少，發尾都耷拉了下來。

    他跟以前一樣，還是太在意毫不相干的外人的評論了。

    云簡蹙著眉，懶懨地平著眼皮，小痣印在陰翳下，微微瞇起眼的模樣透著種說不出的危險性感。

    “他們說我在作秀。”傅又亦垂著頭突然開口，語氣平穩但其中透著云簡能聽出的失落，“我沒有作秀。”

    “你很在意？”云簡蹙眉開口。

    “嗯。”傅又亦抬頭看云簡，那雙沉如墨汁的黑瞳里清晰地倒映出云簡慵懶清貴的身影，“他們為什么要罵我？”

    他很疑惑又難掩傷心地這么問。

    “沒有理由。烏合之眾而已。”

    云簡眼尾斂下，睫毛根根分明，微蹙著眉困倦地眨了眨眼，帶著懶洋洋的躁意閉著眸子躺在了傅又亦的床上，身子骨也懶洋洋的。

    傅又亦大狗狗似的趴到床邊，下巴抵在床鋪被褥上，歪著頭看云簡精致昳麗到找不出一絲瑕疵的面容，垂下眼有些失落地開口。

    “他們都不喜歡我。以前也是，我畫的畫總有人說丑，我很傷心，刪了之后他們又罵我玻璃心。為什么會這樣？”

    他喃喃自語：“我明明畫的已經很努力認真了，為什么還是做不到讓人喜歡的程度？我不懂，我真的不明白……為什么？”

    他像是陷入了魔障一般反復說著為什么。

    云簡蹙著眉睜開眼，似是有些不耐煩，眼皮沉重酸疼到有些生理性的淚水，看他那張單薄的唇開開合合喋喋不休，瞇著眸子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臉頰，掐著他的臉，語氣危險。

    “閉嘴，我要睡覺。”

    傅又亦面無表情的委屈，被掐著臉話都說不清，“可我想不通。”

    “想不通就去畫畫。”見他又要再多話，云簡殷紅的唇邊扯出一個弧，唇線都冷得很，聲音低得很。

    “再多話，我就剪了你的頭發。”

    傅又亦：“……”

    見他眼底含淚捂住了自己的嘴，云簡才收回手，睫毛眨了眨，懶倦地閉上了酸疼的眼，放任自己進入了黑沉的睡眠。

    傅又亦見她真的不打算跟自己說話之后只得失落的拿出了自己的數位板，電子屏幕高清畫質，畫上去的觸感與畫筆其實倒也相差不大，他一般出門時就會用這個來練習，方便又好用。

    說是畫畫但傅又亦的心小得很，心里一旦裝著事就再難分散注意力，他抱著板子發了會兒呆，面無表情僵硬地眨了眨眼，逐漸被旁邊的呼吸聲吸引了注意力。

    他偏頭看去。

    少年哪怕是睡眠中也緊緊蹙著眉，眉心間的褶皺要放在旁人身上估計多少有些顯老，但配上她冷白皮膚下的長久陰翳痕跡倒是更有一種頹喪但桀驁躁氣的少年感。

    她睡覺的姿勢與她平日展現的性子不同，端端正正地躺著，雙手平放在腹部，但身姿又不顯得扳直，只覺清貴。

    傅又亦愣愣地看著她高挺的鼻梁，目光從她的鼻尖一點點滑到她殷紅的唇。

    冷色皮膚上的一點紅，如同雪原的一束盛開到極致的血色昳麗到極致的花。

    傅又亦盯著那雙形狀極好略豐潤看起來極適合親吻的唇，腦中驟然靈光乍現，這道靈感與往常的不同，不似抓不住的線，倒更像是一道雷凌厲霸道的直接劈到他的腦中。

    他那雙沉寂如死水的眸子前所未有的亮起，指尖抓著筆快速點下了第一筆。

    —

    “你醒啦？”

    云簡睜開眸子聽到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她瞥眸看了眼還趴在床邊的傅又亦，看他那不似真人一般的面容沖自己突然笑了一下。

    云簡放在腹部的指節一頓。

    怎么說呢，面癱突然笑起來的模樣雖然不能說丑，但很驚悚肯定是有的。

    她沒說話。

    傅又亦接著往前湊了湊，獻寶似的把她睡覺時自己畫的畫遞到她面前，撓了撓后頸，垂眸間竟然有種羞澀感。

    “……你看。”

    云簡壓著眸子頗為無語地看著他把倒著的數位板放到自己枕邊，而自己還躺著并沒起來，她倒是想問了，她要怎么看？

    看他一臉要不是面癱估計都要傻笑的樣子，云簡坐起身，拿起重量不輕的數位板，瞥了眼傅又亦雙目含著期待的模樣，略蹙眉，垂下目光翻過了板子。

    指尖一頓。

    傅又亦進步了。

    這是云簡看到這幅畫的第一份感受。

    傅又亦這人以前畫畫就有個很大的、圈內眾所周知的缺陷——缺少感情。

    感情這東西在繪畫美術上玄之又玄，要讓人仔細說也說不出來，傅又亦的繪畫技巧和繪畫思路沒的說，是新生代里拔尖的那一類，外行人看了直呼神仙的那一類。

    但有實力的內行人看了只會搖頭惋惜。

    可能是天生共情能力弱，傅又亦缺失感情這一塊這么多年也確實沒辦法彌補，云簡曾可惜過他，若不能再精進，他這一世就只能停留在這個高度了。

    可眼前這幅畫卻截然不同。

    看它一眼，云簡就能看出它被注入了滿滿的情感，不論這情感是什么，也強烈到讓人顫栗。

    強烈到云簡沒能第一時間發現他畫的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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