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漸漸翻出魚肚白微光的時候,云凌霄聽見風吹動窗戶的聲音,一雙睡眼猛地睜開。
她躺在云夢樓三樓的榻上,起了半個身子,一雙大大的眼睛朝著窗口望去。
微風掃過樹梢,發出沙沙的聲音。
云凌霄輕輕抬起素手,青蔥白的指尖悄悄地撫了撫唇瓣,濕暖濕暖的,淡淡的草藥味道。
榻上床鋪的一側,是微皺凹凸,誰過人的痕跡。
云凌霄嘴角悄悄地嘟了起來,略微有些高。
淡淡地,心里有點涼涼的感覺,說不清的失落。
這讓她忽然想起八年前她只身來這青云城的云府,想找云明熠,等了兩天一夜,迎來的是一頓皮鞭和冷言冷語。
那時候的心室,也是涼涼的。
這種感覺,真讓人不舒服。
云凌霄的嘴角嘟得更高了,不耐煩地剜了窗外樹梢上已經消失的身影,又不屑地躺下,拉了被子連同腦袋一起蓋上。
瞬間,草藥味更濃烈了,幽幽不斷地鉆入鼻尖中,擾得云凌霄的腦子一片的亂。
明明拍拍屁股走人了,還要騷撩人一番!
東陵國的流氓!
云凌霄眉宇浮起一抹氣躁,猛地手一揮,將蓋在身上的被子甩落榻下,翻身躍下榻,狠狠地踩了地上沾滿藥草味的被子兩腳,才往耳房去。
冷沐了一刻鐘,才壓下心中的躁。
一刻鐘......
云凌霄的腦海里忽然浮現昨夜里的一刻鐘,彌漫著草藥香味的皓齒瘋狂地撕咬著裹了一圈又一圈的白綾。
已經過了一夜了,她仍能感受到一陣酥酥麻麻的電流橫貫全身。
云凌霄橫掛在浴桶上的手,不由地攥了攥,惱怒地在水面上砸了兩拳。
云凌霄微微一怔,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又深吸了一口氣,整個人滑入水底,讓冷水退卻腦子里躍躍不息的躁。
不知道在水底沉了多久,耳邊仿佛傳來了一個低沉而溫柔的聲音,散發地矜貴而慵懶的味道,輕輕地敲擊著她的耳膜,“云大小姐,小心著涼~”
云凌霄的嘴角悄悄揚起一抹小小的弧度,漂亮的腦袋從水底鉆了出來,睜開一雙大大的眼睛,向著四周張望了下。
空空如也!
云凌霄隨手抓了白綾裹身,幾個大步伐跨入寢屋內,悄無聲息地掃視了一圈。
唯有微風掠入,榻邊的白幔輕晃。
空空如也!
“此去經年,何時歸?”云凌霄怔怔地聽見自己的嘴里幽幽地吐了這么一句。
艸!
云凌霄的目光一凜,狠狠地罵了一句臟話。
幾步走到榻邊,素手抓著床鋪錦被一卷,連同繡枕卷成鼓鼓的一大團。
眼角冰冷一瞥,另一只手將白幔一扯。
咝的一聲響,被扯斷的白幔,輕輕地飄落了下來,未及地,云凌霄纖長的手凌空劃了幾個圈,白幔被卷成了團,搭在成團的錦被上。
幾個步伐移到窗邊,素手一揚,大大的兩團,在空中劃了一個弧度,落盡了芙蓉池里。
咕咚的一聲,好幾朵的出水芙蓉被壓入水底,田田荷葉破了個大洞,泛起了個很大的水花漣漪。
隔了好一會兒,水面浮起一圈新殘的芙蓉花瓣,田田荷葉之間的大洞,漸漸地,又讓浮起的綠葉覆蓋了去。
漸漸的,殘花隱入接天荷葉間,乍一眼望去,仿佛未曾殘過一般。
云凌霄冷冷地輕“呵~”了一聲,這才轉身去衣櫥里取了一套月白色的衣裙,走到屏風后換了起來。
云凌霄正在窗前的太師椅上,趴在窗口上看著芙蓉池里的風景大半個時辰,吹干了發絲,這才起身,往梳妝臺去。
素手翻飛,還是簡簡單單的那個千結鎖云鬢,隨手一摸,摸到到一只白玉簪子。
清羽挽月白玉簪子。
風卷三千長絲,未有一抹綰君影。
云凌霄隨手將手上的白玉簪子擲了出去。
簪子落地,羽形的白玉崩了一角,連同鏤空其中的彎月,都殘了。
云凌霄雙手順了順一如既往簡約的云鬢發絲,嘴角揚起一抹慣有的風輕云淡。
今日未二叔祖牽引亡魂往極樂世界的日子。
頤園一大早,整個園子的人,都忙活了起來。
云凌霄走出了云夢樓,眼角冰冷地望了一眼翩若居的方向,抿了抿唇,往落櫻筑方向走去。
剛走到落櫻筑的院子門口,遠遠地就望見主屋的窗口端坐著云明曲。
云明曲柔柔地斜倚著窗,呆呆地望著迷櫻樹下滿地的粉色花,薄薄的紅唇,輕輕地動了動,沒有聲音。
云凌霄看著姑姑的唇,讀出了她的唇語。
姑姑在念一首詞:
寒蟬凄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
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
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
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
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
云凌霄不由地攥緊了廣袖下的十指,指尖的指甲仿佛要嵌入掌心里去了。
東陵國來的流氓,一副德行。
騷惹了人,又拍拍屁股,說走就走。
云凌霄深吸了一口下,壓下心頭的躁意,再抬腳的時候,嘴角已經揚起一抹淺淺的微笑。
“姑姑!”
“霄兒!”
云明曲聽到云凌霄的呼喚,只是一息,就收起眉眼里淡淡的失落,嘴角揚起一抹淺淺的笑意。
乍一眼望去,姑侄二人的氣質,在這一刻,出奇地相似。
花傾落倏地一下,踩著落櫻筑的矮墻飄落在云凌霄的身前,熱情地對著云凌霄喚了一聲“五嫂!”
云凌霄冷冷地瞟了花傾落一眼,淡淡地問道:“你怎么沒走?”
花傾落立刻聞到云凌霄聲音里的火藥味,立馬醒悟過來,他老爹和他五哥離去的事情,她肯定是知道了。
花傾落又回頭瞥了一眼主屋窗邊的明曲姑姑,明曲姑姑的眉梢掛著淡淡的笑意,卻掩不住眸底的失落。
云凌霄那么腹黑兇悍,自然不會吃虧了去。
可明曲姑姑那么溫婉柔順,昨夜是讓他老爹吃了個干干凈凈的。
一想道昨夜他老爹干了好事,今日一早到晨曉初破,就拍拍屁股走人,花傾落就十分的不好意思!
云凌霄瞟了花傾落一眼,不等花傾落回答,就冷淡地走向窗口。
花傾落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對著云凌霄解釋道:“東陵國有急事,非得我五哥回去!這幾日,都是一天三封催書來著,我五哥是心憂著五嫂一心記掛著明曲姑姑筑脈之事,一直拖著。”
“我爹呢!向來都是個有交代的人,實在是家中事務緊急,這才不得不離去的。你放心,等手頭的事緩一緩,我爹肯定還來頤園的。”花傾落拍著胸脯說道。
傾落的話,都是對著云凌霄說的,眼角卻在偷偷地看云明曲。
云明曲臉上掛著淡淡的淺笑,溫柔淡雅。
“我爹和我五哥讓我留下,好好照顧明曲姑姑。”
花傾落的良心,猛地抽痛了起來。這些話,都是他自己說給明曲姑姑聽地,他爹花風雪一句話都沒留下。
他五哥讓他留下,他老爹看了他一眼,就走了。
屁話都沒一句!
渣到他良心撕心裂肺地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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