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吃完早點，慢慢走到貢院。
的確，現在圍在榜前的人少了大半。
畢竟一百人就有九十九人落榜，很多書生落榜之后已然心灰意冷離開。
留下來的大多是中了舉，或是等同鄉、湊熱鬧之類。
“牛公子，姓顧的小子來了……”
有個書生眼尖，晃到了顧鳴三人步行而來的身影，當即跑到牛化躍面前打小報告。
“呵呵，很好！”
牛化躍一副看好戲的心態譏曬一笑。
不過顧鳴倒沒留意到這家伙，畢竟留在現場的人依然還是不少。
三人一起擠到人堆前，瞪大眼睛開始搜尋榜單上的名字。
顧鳴第一眼瞟的便是榜首，畢竟他是有野心的，不說中個解元什么的，中個亞元應該沒問題吧？
結果……竟然沒有他的名字？
反倒是牛化躍這家伙中了第五名？
顧鳴不由皺了皺眉，正準備移步看看舉人榜。
沒料之前打小報告的那個書生卻故意擠到他身邊，一副幸災樂禍的語氣道：“顧公子是吧？小生已經看過了，舉人榜沒有你的名字，更不要說榜首。”
這話真的有點惡毒，完全不給人留一絲念想的余地。
“你在胡說八道什么？顧兄怎么可能不中？”
馬勻正在看榜單，一聽此話不由氣憤地瞟向那個書生。
“呵呵，沒中就是沒中，你看榜單上可有他的名字？”
“勻之，不必動怒。”
顧鳴冷著臉擺了擺手。
他相信對方必然是心懷惡意的，但想來也沒說謊，榜單上很可能真的沒他的名字。
那么問題到底出在什么地方？
難道是有人在暗中動了手腳，故意不讓他中？
這種情況并不是沒有出現過，當年還曾發生過一個解元被誣蔑為考試作弊，最終被取消資格，由第二名頂上成為解元。
十年后，這起冤案無意中被人揭曉，原來是第二名心有不甘，花重金買通了主考官導致了一起冤案。
雖說相關人等處決的處決，流放的流放，但，那個被取消舉人資格的秀才早已悲憤自盡。
“哈哈哈，小生終于中舉了，勻之，你也中了……”
許加應一門心思在看榜單，沒注意到現場的異變，一邊驚喜地歡呼著，一邊瞟了過來。
結果方才發現氣氛有點不對。
“呃……怎么了？”
“沒事，可能小生發揮失常……”
顧鳴擺了擺手，眼光下意識瞟向榜單搜尋自己的名字。
這時，牛化躍慢慢踱了過來，假惺惺沖著許加應拱了拱手，皮笑肉不笑道：“恭喜許兄高中舉人。”
眼見對方暗自得意的神態，許加應下意識瞟向榜首，心里不由一驚：這家伙居然中亞元了？
不等許加應回話，牛化躍又瞟向顧鳴，笑容一斂，冷冷道：“顧兄，上次蒙你提點了一番，本公子方才高中亞元。
此事，本公子一定記掛在心，有機會必須十倍百倍報答！”
旁人聽起來還真像那么一回事。
可是，知道內情的人不由心里一顫……這分明就是一種威脅啊。
說什么十倍百倍報答，怕是十倍百倍報復才對。
顧鳴豈會聽不出話里之意，懶的與之虛以委蛇，直言道：“牛公子不用拐彎磨角，有什么招盡管使來便是！”
既然話都挑個半明了，牛化躍懶的再裝，湊過頭小聲道：“顧秀才，咱們走著瞧。
別以為你會點江湖小術便能在本公子面前囂張。
不要忘了，你不過就是區區一個秀才，拿什么與本公子斗？
江湖之術不過旁門左道，一旦本公子做了官，呵呵……”
說到這里，牛化躍不由冷冷一笑。
“那又如何？就算你中了亞元做了官，在我眼中也不過就是個只知藏頭露尾，暗箭傷人的廢物！”
雙方早就撕破了臉，顧鳴又如何會嘴下留情？
“你……”
牛化躍本以為憑著亞元的身份可以威風一把，讓顧鳴有所忌憚。
沒曾想，卻又招來一通羞辱。
說白了，他是太高看自己了。平日里圍在身邊的大多都是一些阿諛奉承之輩，總認為人人都得順著他，依著他。
這下子終于領悟到什么叫做“節氣”二字。
“鄭大人到！”
“汪大人到！”
正當牛化躍準備發飆之時，突然幾聲大喝傳來。
一眾書生紛紛站直身子，齊齊沖著二位主考官拱手施了一禮。
“各位學子免禮。”
鄭瑞文樂呵呵抬了抬手，隨之清了清嗓子，喝道：“郭北縣考生顧鳴可在這里？”
嗯？
聽到主考官叫自己的名字，顧鳴愣了愣神。
一聽沒人回應，隨行的汪宏懿也跟著大聲喝了一句：“郭北縣考生顧鳴可在？”
幾個衙役也分別幫著各自吼了一聲。
“顧兄，在喚你呢。”
馬勻回過神來，不由拐了一下顧鳴。
“學生在！”
顧鳴應了一聲，并走出人群。
“你可是來自金華府郭北縣的考生顧鳴，考生編號九五二七？”
這個編號是統計了江南所有考生，倒也不是說僅余杭府便有八九千人。
“回大人話，學生正是顧鳴！”
剛一回答完畢，鄭瑞文便滿臉堆笑大步走上前來，用力拍了拍顧鳴的肩：“不錯，不錯，果然青年才俊，哈哈哈！”
汪宏懿也隨之上前，一臉欣慰道：“恭喜恭喜，這一次鄉試你可是破了個特例，為咱們江南爭了個臉！”
誒！？
啥情況？
顧鳴感覺腦筋有點不夠用了。
不是落第了么？怎么二位主考官如此熱情？還說什么替江南爭臉？
同一時間，一眾學子也是面面相覷，云里霧里。
到底什么個情況？
牛化躍更是心里一沉……雖然尚不清楚發生了什么狀況，但對他來說，絕不是什么好事。
“二位大人，學生……有些不明。”
“是不是看到榜上沒你的名字，心里沉甸甸的頗有些不服？”
“這……學生的確有點不服，正在尋思著索回考卷……”
后面的話顧鳴就不點明了。
歷朝歷代，朝廷為了以示科考的公正，落榜的考生如對結果有異議，皆可申請索回考卷申辯。
雖說希望渺茫，但也不代表沒有一線希望重新錄取。
“哈哈哈，本官早就猜到了。好了，你也用不著申辯了……
之所以榜單上沒有你的名字，是因為你的考卷經過我們幾個考官的推薦，由專人送往京城由皇上親閱……”
皇上親閱？
一眾考生瞬間驚呆。
什么時間鄉試也要皇上親閱試卷了？
就算是京城會試也非皇上親自閱卷，唯有殿試皇上才會出面欽點。
“皇上龍恩浩蕩，念你才華出眾，竟引來五彩祥云。
再加上對你做的詩詞與文章十分欣賞，故，特在今科例欽點你為恩科解元。
也就是說，你與姑蘇府今科鄉試考生呂蒙并列恩正科解元。
來人，張榜！”
“是，大人！”
當下里，便有衙役端著一個蓋著紅布的托盤緩步上前，一臉凝重揭開。
盤中，乃是一張單獨的黃榜。
這是一個人的榜單，上面只有顧鳴一個人的名字。
這已經有點金榜題名的意味了。
雖說是與姑蘇府的呂蒙并列恩正科解元，但一個只是正常錄取，顧鳴卻是天子欽點，意義大為不同。
開朝至今已近五百年，由皇上欽點解元的事例只在剛立朝不久時出現過一次。
之后數百年從未破例，這，自然會引起一片轟動。
此時，姑蘇府貢院外同樣也圍著不少學子。
“恭喜呂兄高中解元！”
“呂兄才高八斗，我等望塵莫及……”
一眾人正在相互道賀之時，突然有官員帶人趕到，并張貼了一張新的榜單。
“這……怎么回事？”
“欽點恩科解元？”
“天啊，這個考生什么來頭？”
“原來是他……小生拜讀過他寫的話本……”
一時間，顧鳴的名字又在姑蘇府傳揚開來，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再說余杭府這邊。
顧鳴眼見著那無比醒目的榜單，見到那欽點解元幾個字，可謂心潮難平。
這便叫人生大起大落太快，實在是太刺激了！
“恭喜顧兄！”
“文星，這真的是天大的驚喜……”
馬勻二人上前由衷道賀。
另有不少書生也紛紛涌上前來道賀。
而牛化躍以及那幾個之前冷言譏諷的書生，卻已溜的不見蹤影。
且先不提解元的地位，僅欽點二字，就足以傲視天下學子。
這下，牛化躍縱有天大的仇恨，再借他幾個膽子，恐怕也不敢再當著顧鳴的面說什么走著瞧之類的狠話。
反倒，內心里還開始擔憂顧鳴反過頭讓他走著瞧。
就算顧鳴不當官，而他去捐個七品官又能如何？
皇上欽點的解元，別說一個七品官，屆時金華知府也得親自登門去拜訪一番。
按傳統習俗，殿試之時由皇上欽點的狀元郎，一般稱之為天子門生。
欽點解元雖稱不上天子門生，但好歹也沾了一點邊，完全稱得上一個耀眼光環。
而且，顧鳴的驚喜還沒有結束。
除了欽點解元之外，皇上還封賞了一百兩黃金、兩匹絲綢、宅院一幢。
正常情況下，中舉……哪怕是解元、亞元，朝廷都不會有格外的獎賞。
畢竟中舉之后便可以享受許多特例，包括名望、社會地位等等。
只有中了進士，朝廷才會予以封賞，比如進士府。
當然，顧鳴的情況屬于特例，即是皇上欽點，怎么可能會沒有一點表示？
那樣豈不顯得天子太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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