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龍抬頭。
不知不覺間,冬去春來,萬物復蘇。
這也意味著,距離春闈不遠了。
每屆鄉試之后,次年三月朝廷便會在京師舉辦會試與殿試。
會試,亦稱春闈,應試者皆為通過鄉試的舉人。
會試所發的榜稱為“杏榜”,考中者稱為貢士,第一名稱為“會元”。
所有貢士皆可參加同年四月的殿試,屆時,將會由當今天子主持與出題,并欽點前十名。
錄取名單通常稱之為金榜。
金榜分三甲,一甲三人,第一名,狀元,第二名,榜眼,第三名,探花,賜“進士及第”稱號。
二甲與三甲,分別賜“進士出身”與“同進士出身”稱號。
能上金榜固然是一件光宗耀祖之事。
不過,就算沒有點中前十名也不要緊,因為殿試只是定個名次,所有參與殿試的貢士,如無特殊情況皆能順利晉級為進士。
進士乃是科舉考試最高功名,皆是經過朝廷經過層層選拔出來的精銳人才。
因此,絕大多數進士皆能順利步入仕途,比如留京做官,或是外放個縣令什么的。
就算沒有做官,回到老家那也是風光無限,一方名流,比之舉人的地位又高了那么一大截。
“姑爺,這次到了京城小姐和玉兒都沒在你身邊,你可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少喝些酒,要注意多多休息”
小院中,玉兒一邊給顧鳴梳頭挽發,一邊絮絮叨叨,像個小媳婦般細細叮囑。
顧鳴苦笑著應了一聲:“知道啦,你這丫頭到底要念叨多少遍?我耳朵都快聽出繭了。”
“人家還不是為了姑爺好嘛”玉兒撅起小嘴咕嚕道:“到時候姑爺要是高中狀元郎,那可多威風呀!
就像戲里演的那樣,騎著高頭大馬,一群官兵護送,一邊走一邊敲鑼打鼓”
說到這里時,玉兒一臉憧憬,眼中又開始冒起了小星星。
嬰寧則趴在顧鳴膝上,眼中流露出一副依依不舍的樣子。
“玉兒,這么半天了還沒梳好?”
聶小倩拿著一個親手繡的包裹走了出來。
雖然她知道顧鳴有個神奇的隨身包裹,但此去京城千余里,總不能兩手空空惹人生疑,好歹帶個包裹做做樣子。
“快了”
玉兒嘻嘻笑了笑,手里加快了動作。
其實這丫頭就是心里舍不得,想陪姑爺多說幾句話。
過了一會,聶鴻書、董生、連城、賀永良、林小珊、杜十娘、曾德皓父子、蘇夫人、鄭舉人等等一眾親朋友好友紛至沓來送行。
其實,這幾天顧鳴就沒空閑過,大家伙兒輪流請客餞行,預祝顧鳴高中。
昨天晚上是顧鳴請的,一直喝到半夜,簡直喝嗨了,幾乎從來沒有醉過的他,昨天晚上竟然也有些失態,又是舞劍又是唱曲的。
唱到興處時竟然還唱了一首:“滄海一聲笑,滔滔兩岸潮。浮沉隨浪,只記今朝。蒼天笑,紛紛世上潮,誰負誰勝出,天知曉”
最終引得賀永良等人也都跟著一起大聲哼唱起來:“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一眾人在院中寒暄了一會,便浩浩蕩蕩簇擁著顧鳴出城而去。
“賢婿,此去你無需牽掛家里,專專心心應試就行了。”
“對對對,有聶大人坐鎮,我們一眾人也會幫襯著,所以顧公子不必有后顧之憂。”
“顧郎,一路多加小心,切切不要與人意氣之爭。”
“姑爺,小姐和玉兒都沒在你身邊,你可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少喝些酒,要注意多多休息”
一行人送了一程又一程。
但送君千里,終有一別。
此去京城千里之遙,顧鳴依然還是選擇了步行。
騎追風的話,以追風的速度兩三天便可抵達,但一路上得花精力照料它,到了京城還得找地方寄養,反倒還不如走路逍遙自在。
走到哪算哪。
再說現在距離會試時間還有一個多月,顧鳴倒也不用趕的那么急。
一路上正好也看看風土人情,賺點積分什么的。
按照正常路線,應往北行,路經余杭府。
不過余杭府那條線路顧鳴已經走過幾次了,于是決定繞個道,先往西行,經黃山地界前往京師。
畢竟黃山自古名氣也是很大的,多繞點路去看看也是值得,大不了多走兩天便是
只行了一天,顧鳴便抵達了徽州地界。
徽州雖同屬江南,但與蘇州、余杭、揚州這類具有典型代表江南風韻的地方比起來,風土人情也有著不小的區別。
蘇杭以水鄉聞名天下,徽州相對來說山多過水,二者之間的地貌與風景還是有所區別的。
徽州自古便自成一派,有名聞天下的徽派文化,比如徽派建筑、徽派篆刻、徽菜等等。
這也是顧鳴專程繞道來此的原因之一,增廣見聞,積累自身底蘊,正如修煉中人不時云游天下一樣。
不歷紅塵,又如何提升心境?
下午時,顧鳴抵達了一個山間小鎮。
鎮子不大,四周全是連綿起伏的山,街上人也不多,顯得有些冷清。
顧鳴沿著布滿臺階,彎彎曲曲順著山勢而建的狹窄街道走了一段,便拐進了路邊一間小餐館。
“客官請坐!”
一見客人上門,一個身材矮小的伙計趕緊迎上前來熱情地招呼。
顧鳴就近找了一張空桌坐下,問道:“你們都有些什么拿手菜?”
“客官打外地來的吧?別看咱們家店小,那可是百年的老字號,地地道道的徽菜館”
伙計先是吹噓了一通,隨之開始報菜名:“咱們小店的拿手菜有火腿燉甲魚、虎皮毛豆腐、香菇板栗、楊梅丸子、徽州圓子、青螺燉鴨、方臘魚、一品鍋、荷葉粉蒸肉”
“嗬?這么多拿手菜?要不,就來個荷葉粉蒸肉、虎皮毛豆腐、徽州圓子,再來一壺好酒。”
“得嘞,客官稍等,小的馬上去吩咐廚房準備。”
過了一會,酒桌陸續上桌。
看來伙計沒有吹噓,店雖小,但做出來的菜色香味俱佳,比之不少大酒樓的菜可口多了。
正應了一句老話:店大欺客。
真正的美食往往隱藏在山野之間,市井小巷。
喝得差不多時,一個四十余歲的男子匆匆走進店里打包了不少現成的熟食,又行色匆匆而去。
人一走,兩個伙計便忍不住小聲議論起來。
“我敢打賭,趙掌柜這次找來的老道多半又是騙吃騙喝之輩。”
“那有什么辦法?真正的高人哪有這般容易找的?”
坐在附近的一個酒客忍不住接過話頭:“誰家攤上這事也急啊?丟臉不說,還怪嚇人的。”
“怪只怪趙掌柜運氣不好,據說鎮里還有幾個女人中招,只是不敢宣揚,唯獨他家娘子想瞞都瞞不住”
這時,掌柜走了出來,沉著臉沒好氣道:“我說你們一個個別在這里幸災樂禍,小心落到自家頭上。”
“喂,馮掌柜你這話啥意思?誰幸禍樂禍了?”
“就是,聽你的語氣好像在咒誰一樣。”
“二位言重了,馮某真不是這個意思。只不過,這事頗為詭異,大家還是少說幾句為妙。”
“好吧,那就不提了”
他們不提了,但是顧鳴卻心里一動。
聽起來這又是找高人,又是中招,又是詭異什么的,莫不是鬧鬼鬧妖?
積分啊積分
于是,顧鳴便忍不住沖著伙計抬手招呼了一聲。
伙計趕緊走了過來:“客官,還需要一點什么?”
“暫時不需要,我只是想打聽一下,你們剛才說的什么什么詭異事到底是什么事?”
“這”
伙計皺了皺眉,一臉為難之色。
其中一個長著一又逗雞眼的酒客不由瞪了過來,沖著顧鳴笑了笑道:“看你的樣子像是個讀書人吧?為什么你們這些書生總喜歡打聽一些稀奇古怪的事?”
顧鳴笑了笑道:“采風、搜集素材,方便寫文章。”
據說,蒲松齡一向對民間的各類奇聞怪談興致濃厚,于是便在家門口開了一家茶館,前來喝茶的客人可以通過講故事的方式免茶錢。
正是借助這個奇特的方式,蒲松齡最終搜集了大量離奇的民間故事,經過整理加工過后,便有了后世流傳甚廣的聊齋志異。
一聽此話,那個酒客當即腆著髹坐了過來,手中還端著個空酒杯。
顧鳴心知肚明,沖著小二吩咐道:“去,再拿一壺酒,加兩道下酒菜。”
“哈哈,這位小哥真是個明白人!”
逗雞眼酒客沖著顧鳴豎了下拇指,隨之不客氣地拿起酒壺倒了一杯酒美滋滋喝下肚,又滿上。
顧鳴也不催他。
連喝了三杯逗雞眼方才看了看四周,隨之壓低聲音道:“聽說你們讀書人不信鬼神?”
“那要分情況,有人信,有人不信。反正,我信!”
“哈哈哈,小哥夠爽快!”酒客大笑了幾聲,趁機又干了一杯酒。
倒滿,又道:“小哥,我給你講,咱們鎮里最近怕是真的鬧鬼了。”
果然不出所料!
顧鳴不露聲色,小聲問道:“到底是什么樣的情況?”
“具體的我也不是很清楚,畢竟沒有親眼所見。但是,鎮子里有不少人都在傳,說是鎮里有幾個女人中了招,被鬼壓身了”
鬼壓身,如果從科學的角度去解釋,那叫“夢魘”,估計絕大多數人都有過這樣的經歷。
比如睡的迷迷糊糊時想動動不了,想喊喊不出,心中一直吶喊,卻又發不出聲音,想動彈手腳,手腳卻如失去知覺一般,根本不聽使喚。
但是,世上有許多事是無法從科學的角度去解釋的,更不要說這里乃是聊齋世界。
科學用兩個字便能解釋:呵呵。
很明顯,這個酒客所說的鬼壓身多半就真是鬼壓身。
再加上又說什么中了招言下之意不難理解。
“小哥,我給你講,別以為我在說大話,這是千真萬確的事
只不過這事太詭異,太恐怖,而且還丟人,所以就算有人中招也不敢對外人講。”
顧鳴不由笑了笑:“既然別人不敢外傳,那仁兄又是如何知道的?語氣為何這般肯定?”
“俗話說,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重要的是,就剛才那個來過的那個趙掌柜,他家娘子也中了招
別看趙掌柜人長的不怎么樣,年齡也過四十了,可續弦的這個娘子不僅比他小十多歲,長得那叫一個水靈”
一時間,一股濃濃的酸氣四下里彌漫。
看樣子,這家伙怕是連娘子都沒一個,才會如此的羨慕、嫉妒、恨。
甚至還有點幸災樂禍的樣子。
“其余幾個中招的咱不敢肯定,也是聽別人偷偷講的。但要說起這個趙夫人,那可就是實錘了。
最初也是不肯承認,但卻萬萬沒有料到你猜怎么著?”
斗眼眼一副神秘兮兮的神態問道。
“怎么著?”
顧鳴懶的猜,順口問了一句。
斗雞眼喝了口酒,抹了抹嘴繼續道:“就短短幾天的時間,她的肚子便跟吹氣球一般鼓了起來。
一開始以為是病,嚇得趕緊去找朗中。
結果朗中治不了,趙掌柜便去找了一個大師來。大師看了之后說那不是病,是懷了鬼胎!”
“鬼胎?”
顧鳴不由眉頭一跳。
民間百姓常說什么心懷鬼胎,那是形容一個人心術不正。不過,這里所說的鬼胎怕就真的就是鬼胎了。
“沒錯,千真萬確!這事鎮里的人都知道。那個大師答應作法收了鬼胎,但報酬要十兩銀子。
趙掌柜自然不敢怠慢,當即取了十兩銀子交給對方。
卻哪里知道遇上了一個騙子,那家伙拿到銀子之后便找機會溜了個沒影”
“竟然還有這樣的人。”
顧鳴不由搖了搖頭。
“可不,這年頭在外面行走的各類神棍太多了這不,趙掌柜萬般無奈之下又去找了一個道長。
據說這個道長倒是有點本事,當著趙掌柜的面露過一手。
只不過,胃口也大,不僅好吃好喝的供著,還獅子大張口索要五十兩銀子”
“五十兩?”
顧鳴皺了皺眉。
對于有錢人來說,五十兩銀子倒不算多大個事。
但對于普通百姓來講,可就是一大筆巨款了,恐怕絕大多數貧苦百姓一輩子都攢不下這么多銀子。
“趙掌柜雖然在咱們鎮子里算是個富戶,但五十兩銀子對他來說數額也不小不過,再怎么樣,他咬緊牙關也得拿出這筆銀子來。
反正我覺得呀,這個什么羅道長說不定也是個神棍”
“嗯,多謝仁兄告之,那個,趙掌柜家在哪?”
斗雞眼奇道:“怎么?你不是想去親眼看看吧?我勸你最好不要去,趙掌柜現在正是憋屈的時候,你這一去豈不是自找不痛快?“
“沒事,我就是好奇去看看,你告訴我地點就行了。”
“好吧,趙掌柜家就在鎮子西頭那間大院子”
按照酒客的指引,顧鳴很快便找到了趙掌柜的家。
此時,院門緊閉。
院中石桌上擺放著滿滿當當一桌子酒菜,桌邊圍坐著兩個人。
一個正是趙掌柜,滿臉愁容之色。
另一個便是羅道長,俗名羅三通,自稱隱世高人,法力無邊。
結果卻跟餓鬼投胎似的,特別能吃,且無酒不歡,無肉不歡,頓頓都得大魚大肉與好酒侍候著。
張口索要五十兩銀子也就罷了,這都拖了整整兩天了,依然還未動手作法。
“道長,我這心里急啊,你到底什么時候才能開壇作法?我擔心時間拖長了,我家娘子怕是”
說到這里不由長長嘆了口氣。
結果,羅三通卻臉色一沉道:“趙掌柜,你這是不信任貧道是不?”
“不是不信任,只是只是我這成天擔驚受怕的。你也親眼看到了,賤內的肚子又大了一些,再這樣下去我怕她一時想不開”
羅三通大大咧咧擺了擺手:“趙掌柜,你的心情貧道完全能夠理解,但,鬼胎這玩意兒可是相當邪的,一個不當便有可能釀成大禍。
屆時別說你們趙家,恐怕整個鎮子都會陷入腥風血雨之中
正所謂斬草要除根,貧道是想找出禍根一齊滅了,不然就算滅了鬼胎,指不定哪天你家夫人還得中招。”
“這”趙掌柜嚇得一臉青白,帶著哭腔道:“道長,這該如何是好?還請道長一定要想辦法救救賤內。”
“唉,我知道!誰不想救呢?”
羅三通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一副悲天憫人姿態。
趙掌柜不由咬了咬牙:“道長,求你盡快出手相救。如果可以的話,最好就今天”
“今天怕是不行”
“只要道長肯答應今日開壇作法,趙某再加二十兩銀子!”
趙掌柜心一橫,主動加碼。
對他來說,這的確算是大出血了,畢竟山間小鎮做點小生意,又能賺多少銀子?
一聽此話,羅三通眼中不由掠過一絲得意之色。
他等的就是這句話。
趙掌柜越心急,他就越不急。這樣,才好放長線釣大魚。
拖了兩天,天天有酒有肉,這小日子多滋潤?這一下子,又多賺了二十兩。
于是,便做出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道:“行吧,既然趙掌柜都這么說了,貧道便盡全力一試。”
“多謝道長,多道道長!”
趙掌柜終于松了一口氣,趕緊起身連連揖禮致謝。
羅道長擺出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樣撫須而笑:“趙掌柜不必多禮,降妖除魔,替天行道乃是我輩本份”
院門雖然關著,但并不影響顧鳴將二人之間的對話聽了個一清二楚。
起初本準備敲門進去探個究竟,現在沒這個必要了,還是等晚上親眼看看這個道長的本事再說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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