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一剎，沈姨娘的眸子頓時亮了起來，如星子般。
溫眉卻打著哈欠，說著疲乏，讓人送沈姨娘出去。
沈氏不傻，忙收回視線，微微欠身，出了眉令院。
不管大小姐有沒有私心，這句話對她而言都是有益無害的。
不想做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誰生來就想做姨娘妾室的？沈氏出了眉令院，一雙美眸悠悠的掃過處處庭院，目光中的占有之色幾乎刺瞎人眼。
溫汝德此時卻很是頭疼。
“娘，您都病了，還操這個心做什么，再說這子嗣之事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如今府里添了新人，假以時日，自會添丁進口的。”
徐氏很執拗，她擺著手，“不管，這人我花了那么多銀子從定陽縣買來的，你屋里這個放放，開枝散葉的事兒，總歸是多多益善。”
這話聽著，就不是個滋味了。
“那四弟屋里一個也沒有，只弟妹一個，母親也沒急著塞人啊。”
徐氏被嗆了一口，支著半邊身子咳起來，“田氏膝下兩兒一女，你呢？三個丫頭片子，你不著急，是等著從你弟弟那兒抱一個過來，繼承你的家業嗎？”
溫汝德愣住。
徐氏又道：“還是說，你打算把家產就給三個丫頭片子？”
聽著自己的母親一口一個丫頭片子，溫汝德的心里也有些不舒服，他站起身來，“娘，三個丫頭那也是你的親孫女，你就算再不喜歡王氏，那也是你的兒媳婦。”
說完也不管老太太的神色，帶著惱意揚袖而去。
“你看看！他還和我置氣？”徐氏氣的啞了嗓子，對著蓮姑問：“我難道不是他親娘嗎，我還會害他？”
蓮姑笑得比哭還難看，不敢搭話。
過年這天，團年飯設在了海棠苑，王氏難得好興致的領著兩個女兒還有剛進門的沈姨娘去了海棠苑。
溫眉去的晚了些，瞧見恭順站在王氏身旁伺候的沈姨娘，就向她點了點頭，沈姨娘也笑容和善的朝她點頭。
溫眉這才上前給徐氏王氏行禮。
“一個姨娘罷了，姐姐什么時候身段也放的這么低了。”
溫云一臉刻薄的望著溫眉，露出與平日里截然不同的尖酸來。
溫眉卻只是朝她笑了笑，扶著蘭心的手入了座。
王氏覺得女兒有些多嘴，警告的瞪了她一眼。
大過年的，說些掃興的話，的確是不討喜，連帶著溫汝德也面色不虞起來。
“人都來齊了，那就動筷吧。”
月升西樓，萬家燈火，今夜通明。
而正在快馬加鞭趕路的徐時卿，此時卻面色蒼白，策馬疾馳，快速的通過了京城城門。
負責提前過來守著的章成這才翻身上馬，朝著開門軍士拱了拱手，追了上去。
回到相府，已經臨近子夜了。
吹了一路的風，饒是徐時卿身強力壯，也有些吃不消了。
他把腳泡在熱水里，舒服的嘆了一口氣。
章成不比徐時卿，經過幾日的奔波，他雙目通紅，此時有些站不穩，徐時卿笑著擺手，“行了，你也快去洗洗，休息一下吧。”
章成實在撐不住了，頭如搗蒜，轉身退了出去。
等到身上暖和了，徐時卿這才走進浴池里。
相府位置極佳，從前是英國公府，后來英國宮被削爵，就閑置下來，徐時卿成相之后，皇上御賜給了他。
若是別的倒也平平無奇，不同之處就在于正房里有一眼溫泉，冬日跑進去，能解一身的寒氣。
等到洗了澡，徐時卿穿好衣裳，赤腳走去穿衣鏡前一看，他不由擰眉，搖搖頭又走了回去，把頭發放下來。
用過晚膳之后，大家就圍著老太太坐著，今夜要守歲，溫眉瞌睡已經很沉了，眼皮子一搭一搭的，幾乎睜不開。
子夜的鞭炮聲響起的前一刻，由蓮姑負責發老太太給小輩兒們壓歲的紅封。
田氏的小兒子坐在母親膝頭，抓著紅封奶聲奶氣的說著多謝祖母，幾個姑娘家則規矩行禮道謝，各自收了壓歲錢。
徐氏上了年紀，好不容易熬到子夜，立刻就扶著蓮姑的手去歇息了。
溫平信夫妻兩個的帶著兒女走了，溫汝德也和王氏一起走在前面，今日按理，主君要歇在主母屋里，沈姨娘不過一個妾室，縱使心中多有不平，也只能咬牙忍下。
溫眉對此毫不在意，在岔路和溫榮溫云姐妹分道，回了自己的院子。
莫名的，溫眉覺得，好像這個新年也不過如此。
真是無趣的緊！
“你今日那般說話，父親和祖母臉色都不大好看。”
溫榮看著溫云，想從她臉上看出點什么。
溫云卻只是眨了眨眼睛，“那又如何，我又沒有說錯。”
溫榮默然。
回了屋里，溫眉就聞見酸甜果脯的味道，還有夾雜其間淡淡的臘梅香。
秋鳶幾個捧著盒子從簾子后面跑了出來，“大小姐，您嘗嘗，這鹽津梅子好吃！”
溫眉怕酸，忍著放了一塊送進嘴里，那一瞬間，睡意全無！
看見自家姑娘酸的一張臉都皺了起來，秋鳶第一個大笑出聲，“大小姐，還有好東西呢，您瞧瞧。”
溫眉看過去，就見盒子下面露出一角紅色，拿出來，竟然是個紅封。
沒等她明白這是怎么回事，幾個丫鬟已經異口同聲的說著：“大小姐新年吉祥，萬事順遂，早日尋得如意郎君！”
溫眉一愣，旋即心中一熱，眼淚幾乎都要出來了。
原來這三個丫頭提前湊份子給她準備了個紅封，特意等著給她驚喜。
溫眉心里很高興，她也不是吝嗇的人，“我也給你們準備了新年紅封。”
說著轉身進屋，親自用包了三個紅封，各是十二兩銀票一個的，三人具面露驚喜，十二兩銀子，可當她們半年的月銀了！
“多謝大小姐！”
溫眉見她們歡喜，也忍不住笑出聲來，想著又吩咐蘭心：“既然都賞了，也給院子里的二等丫鬟和粗使婆子都發兩百錢銀子做新年賞銀，就當討個彩頭了。”
蘭心歡喜應是。
被鹽津梅子酸的沒了瞌睡，溫眉索性站起身，跑去院子里堆雪人。
明日大年初一，不能動掃帚，今晚大多數丫鬟都放回去和家人團聚了，院子里的雪堆的厚厚的，踩上去像是踩在一團棉絮上。
有的是零嘴兒吃，又都得了賞錢，眉令院雖說只有她們主仆四人，卻更是歡歡喜喜，一團和氣。
不知道是哪一個先拿雪球砸人，一場混亂卻不失歡笑的雪球大戰就展開了。
溫眉東躲西藏，卻還是挨了兩下，急急拍了頭上的碎雪，她彎腰去攏地上的雪。
正要還擊，卻看見秋鳶已經抱著個腦袋大小的雪團瞄準了自己，她忙偏過頭，接著把手里的雪球丟了出去。
雪球飛了出去，卻沒有砸中秋鳶那丫頭，反而響起一道疑惑的男子聲音。
溫眉抬頭，就看見……徐時卿頭頂著雪球，一條腿剛要跨過院墻，也正望著這邊。
氣氛突然變得尷尬起來，溫眉瞪大眼睛，這才確定這的確是消失了好幾日的徐時卿！
三個丫鬟見到此情此景，都面面相覷，幾息之后才回過神來，忙上前行禮。
徐時卿已經長腿一邁，從墻上跳了下來，拍掉頭上的雪，朝著溫眉眨了眨眼睛。
溫眉手足無措，不知道這時候是應該給他賠禮道歉呢，還是厲聲問他怎么會在這里，一時間就愣在了這里。
“走，帶你去個地方。”
溫眉回過神的時候。人已經出了溫府。
今日進出倒是不費吹灰之力，就是翻墻……她轉頭望向徐時卿，“你不會每次都是翻墻進府的吧？”
徐時卿摸了摸鼻子，粉飾太平的咳了兩聲，“宮里要放煙火了，你看不看？”
溫眉愕然，竟忘了自己要說什么了。
上了馬車，還沒有到皇城，就聽見震耳欲聾的爆響聲，撩開簾子一看，夜幕下，璀璨煙火如曇花一現，絢爛的綻開又很快收盡。
溫眉不是沒有見過煙火，可皇城的煙火不同，色彩斑斕，花樣繁多，瞧著眼花繚亂，美不勝收。
溫府離皇城有些遠，她還是第一次大半夜溜出來，第一次看除夕夜的皇城煙火。
“喜歡嗎？”
徐時卿含笑問她。
溫眉回眸一笑，“喜歡！”
夜風帶著炮仗的煙火味從馬車里刮過，溫眉聞到了淡淡的皂莢清香，她回頭，他正朝她笑，也湊在車窗旁往外看。
兩個人的距離陡然拉近，看見他微抿的唇，溫眉有些心慌。
“你餓不餓，城門有家烤肉小店，接待的多是行商旅人，我也是偶然一次去過，覺得味道很是獨特。”
溫眉覺得氣氛有些尷尬，下意識的點了頭。
馬車行至城門不遠的烤肉店時，皇城的煙火已經散盡，溫眉靠在馬車廂差點睡著了。
徐時卿把自己的披風給她穿上，這才下了馬車等她。
剛出馬車，就聞見陣陣濃郁的烤肉香，溫眉忍不住的吸了吸鼻子，知道徐時卿沒有騙她，就聞聞都能預見這家烤肉味道不錯。
第一次大晚上出來吃宵夜，溫眉有些激動，東望望西看看，覺得什么都很稀奇。
她沒有戴什么頭飾，又穿著徐時卿的披風，倒也沒有引人注意。
徐時卿問她想吃什么，她也沒來過，就讓他點，自己則朝著外面大口吃肉的壯漢們看過去。
今日看起來人不多，除了一桌壯漢，還有幾個穿的短襖的中年男子，坐在一起吃肉喝酒。
溫眉收回視線，猜想這些人都是做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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