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果然,星光燦爛。”
白夫人的判斷很準。
今晚,東海的夜空真的極清朗,暗青色的夜幕下,幾乎看不到任何一縷云絮。
一輪圓月橫空,星河流淌不息,即便是不依靠那些人間燈火,視野也極良好。
想來,看戲的話,同樣會很適合。
“上船?”何悠想著這些,聽到了白澈的聲音,他收回目光,看向前方靜靜停泊的那一艘白色的船只,道:“好。”
于是,便見一行人齊齊縱身一躍,落于甲板,繼而,轟隆聲中,白色的海浪向兩側分開,一行人也朝著東海深處迅疾而行。
姜氏選擇的地點距離海岸并不遠,甚至可以說很近,這很大程度上也是為了讓前來的看客放心。
畢竟,在地球主空間,倘若擾動的靈力太強,極容易引起那無形的“天道”,或者稱之為“世界意志”的注意。
因此,交戰地點只能放在姜氏秘境中。
沿海封鎖,普通人無法進入,各門派卻是早早包了船只到場,并自覺地在安全距離外停泊。
一條條船只安靜地飄在海上,燈火通明,竟顯得極為熱鬧。
某條大型船只上,更是密密麻麻站了上百人,他們并非是江南的宗派勢力,而是由一些小門派、散修,乃至于一些其他府的過客組成。
相比于那些有一定規模的,獨自包了船只的宗派,這邊因為人員組成復雜,因此,格外嘈雜一些。
衣著也顯得不那么統一,一部分換上了道袍,一部分,則仍舊是便衣。
然而相比之下,穿著一身運動服的肖雅仍舊顯得有些另類。
只不過,此時此刻,她的注意力完全沒有放在衣著上。
只是站在船頭一個較為偏僻的角落,看看海上那些燈火與船,又扭回頭,環顧身邊那密密麻麻,年歲、來歷各不相同的修士,心中滿是感慨:
修行十數年,她這還是第一次,目睹如此多的修士齊聚!
對于一名苦兮兮自己修煉的散修而言,肖雅認識的人并不多,也就是在結識了白澈之后,才短時間提升了許多認知。
只是,身處于這般大場面,她仍是感到了強烈的不適。
“焚海劍派新掌門野草寺主持地玄門門主、碧水島島主東鰲山祁州派江南趙氏”
她默默于心中念著這些在她而言,都已算的上龐然大物的勢力,再想到今日這場熱鬧的兩位主角有些失神
眼前,更是浮現出了何悠的那張年輕且溫和的臉。
“這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直到如今,她仍舊難以置信,不敢想,今日將于老牌踏空境強者對戰的會是何悠會是,自己社團里那個并不太起眼的學弟
饒是在幾天前,在“仙器瑤鏡”事件后,她已經知曉了何悠白家供奉的身份。
可是,那時候,雖然心中驚愕,可也還是對何悠的身份缺乏一個清晰明確的概念,作為散修,她的消息閉塞。
因此,對句曲仙宗的事,也只處于有所耳聞的階段,更沒敢,將那位傳說中的青蒼真人,與何悠聯系到一起。
然而,哪里能想到,短短幾日,姜槐出關,下發戰帖的消息便席卷了整個江南,就連她也得到了消息。
尤其是今日中午,何悠應戰的消息傳開,肖雅更是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便決定要來看一看。
即便,這種場面,對于無依無靠的散修而言,存在著不小的兇險。
但她,終究還是來了。
不為別的,就只是想親眼確認一眼。
卻沒曾想,到現在,沒看到何悠,卻已然目睹了諸多只聽過,卻從未有機會一睹真容的修仙門派。
“這次是來對了啊這么多人,就算現在讓我回去,也不虧了啊。”肖雅回過神,就聽到旁邊的兩個結伴而來的散修交談著。
“我說什么來著,之前叫你過來,你還推三阻四,猶猶豫豫的,怕這怕那,看看,這么多人,二百年了,足足二百年,咱們這邊沒有過這般盛大的集會了。”
另外一個散修感慨道。
旁邊,又是一個散修湊過去,主動搭話道:“可不是而且,不只是兩地修士,還有一些外地修士,也都聽到消息過來看熱鬧了。”
“看到沒有那邊那個女人?就是抱著一只貓的那位?小心些,那可是一位大修士,黎州來的,最近一直在江寧。”
“還有那邊那幾個人,聽說,是從京里來的”
肖雅站在角落,靜靜聽著這些散修交談,卻也是津津有味,只是突然間,她便只覺船上原本的喧鬧聲驟然消失。
就仿佛,收到了什么信號般,悉數齊刷刷抬起頭,看向后方。
肖雅也于人群中轉身望去,便看到漆黑的靜海上,正有一艘白色船只破浪而來。
“來了!”
她聽到有人興奮地喊道。
來了!
她看到附近那一艘艘船只上,各個門派、家族的修士們同時起身,短暫騷亂起來。
“是白氏的船!”
“那那個人終于來了!”
“就是這了。”船上,夏日的夜晚原本悶熱,但在海上卻是全然反了過來,海風中,一絲絲冷意吹走了倦意。
白氏眾人屹立于甲板上。
何悠便聽到身旁的白澈輕聲說,然后指了指前方,道:“那里,就是劃下的地點了,姜氏的人在更深處,姜槐應該就在那里等你。”
“我知道了。”何悠臉上沒有什么表情地說道。
見身旁眾人嚴肅,他才露出一絲笑容:“放輕松,要上戰場的是我,又不是你們。”
“你還有心思開玩笑?”白澈苦笑道,“那可是活了差不多二百歲的老牌強者,真不知道你哪里來的底氣?搞不好,一旦對方出手,我們可能連給你收尸都來不及!”
“不會說話就閉嘴!”旁邊,同樣穿著一身道袍的白棗聞言狠狠瞪了自己老哥一眼,“少說幾句能死?”
“我這不是擔心么”白澈縮了縮脖子,有些委屈地說。
何悠微笑著看著這一幕,不過給他們這樣一鬧,原本沉重的氣氛倒是松緩了許多。
“嗚”
這時候,船只開始減速,并在無數道目光的注視下駛入那一片空蕩的海域。
周圍那些船只上,來自不同勢力的修士驚疑不定地看著那白色甲板上,旁若無人的白家修士,不禁有些吃驚。
這與他們想象中的情景多少有些出入。
很多人,原以為,白氏的人必將如臨大敵,說不準如何緊張,然而,此刻看上去,卻并非如此。
當然,更多的目光還是落在了何悠的身上。
這一次事件相比于十方竹林中,江寧本地修士聚會,以及上次國際郵輪都更盛大,來觀戰的人也更多。
尤其,很多周邊府地的,還有近期途徑江南,聽到風聲過來的許多外地修士,原本都并未真的見過何悠。
最多看過些模糊的影像。
只知道,這位近些日子聲名鵲起的何供奉極年輕,卻不曾想竟是如此的“年輕”!
不過等想到他疑似青蒼真人奪舍的身份,也便不再意外,只是深深地將何悠的容貌印入心底。
“就在這里停下吧。”
這兩個月來,何悠也算經歷了不少大場面,面對那許多目光,也并未在意,只是等腳下船只來到了與其余宗門平齊的位置,才開口說。
“剩下的路,我得自己走了。”他轉身看向眾人,笑道。
“你”白棗眼圈不知何時泛紅,只說出一個“你”字,就再也說不下去。
“放心。”何悠笑了笑,遞給她一個安心的眼神。
“務必小心,如果情況危急,我會出手。”白夫人扶了扶腰間佩劍,認真道。
“務必小心。”
“小心”
其余人也紛紛開口,只是重復這四個字。
何悠心頭微暖,卻是心中豪氣頓生,望著一張張熟悉的面孔,他猶豫了下,終究沒說什么,只是揮了揮衣袖,身體便躍起。
輕飄飄,于眾目睽睽之下,飄下船只,落在了那平靜的海面上。
而就在他即將接觸海水的瞬間,何悠輕輕向下一指,青光閃爍,他腳下便蕩出一道光環,壓平了海面。
這是今天出門前,他找白夫人要的一門御水的秘術。
并用了幾十分鐘掌握熟練。
可以用很低的消耗,維持不墜入水下。
見秘法成型,何悠無聲吐出一口氣,旋即體內金丹旋轉,身體輕飄飄的,便朝著前方寬闊海域行去。
每一步,都躍出十幾丈,這是金丹境界搬運靈力,提縱軀體的竅門。
很快的,他便將身后的圍觀船只拋下,也將全部心神都放在了前方。
今夜月色很好。
因此,就連這海洋也顯得頗為平靜。
只有一縷縷寒霧飄蕩,將這天地間暈染的格外肅殺。
何悠抬目望去,可以看到遠處的一片人影。
當他接近,更是聽到了一陣陣奇異的叫聲。
那是鯨龍的叫聲就如同上一次到來時候那般,姜氏的人沒有乘船,只是駕馭著一頭頭圈養的,有著與龍妖近似血脈的奇異巨鯨,默默地佇立在遠方。
如同一條漆黑的線。
隱約間,何悠可以看到為首的一個熟悉的身影,那是姜洪。
今夜,他卻只是個面貌模糊不清的觀眾。
“你終于還是來了。”
忽然間,一陣海風迎面吹來,何悠聽到了一個蒼老的聲音。
他將目光從遠處的,靜默的姜氏族人中收回,追溯著聲音的源頭,停下了腳步,也看到了一個老人。
那是一個盤膝坐在海面上的老人。
距離他有數百米遠,然而,這個距離已經足夠危險。
對方身材高大,卻有些佝僂,白須白發,那張與姜洪酷似的臉上,表情嚴肅而莊重,聲音中,仿佛還帶著一絲嘆息。
身上穿著深青色的古舊道袍,下擺很長,平鋪在海面上,隨著破浪緩緩起伏,沒有任何氣息透露出來。
同樣兩手空空,渾身也看不到攜帶什么法器,然而何悠卻并不意外,因為他很清楚,對方最強的武器是什么。
就像自己一樣。
“前輩擺下這么大的陣仗,我不來實在不合適,所以就來了。”何悠站定,眼神平靜,語氣輕松地回答道。
前輩聽到這個詞,坐在海面上的姜槐神情短暫地變化了下,心想倘若你真的是青蒼,那應該是我叫前輩才是
不過,打量著月光下,何悠那年輕的面龐,注視著這位,被族人描繪的頗為恐怖的何供奉,他忽然對那些傳言有了些許的懷疑。
沉默了下,姜槐蒼老的聲音再度響起,并遠遠的,傳遍了海面,讓所有人都聽得清楚:
“用這種方式見面,實在是一件遺憾的事。我原想著,我們之間的問題,可以用更加和平的方式解決。
這三日來,我也始終期望于你的回應,只是沒曾想終究還是沒法避免刀劍相向。”
遠處,海域兩側的觀眾們,無論是姜氏族人,還是那些前來觀戰,亦或者說是“見證”的修士們,都安靜了下來。
天地間,仿佛只剩下這一小片海域,只剩下這片海上的一老一少兩道人影,只剩下姜槐充滿了感慨與遺憾的嘆息。
姜槐的語氣無比真誠,就仿佛,他是真的不愿意讓事情進展到這一步般。
然而,下一秒,這寂靜的天地中,便響起了一聲輕笑。
“嗤”
那是一聲帶著一絲嘲弄與諷刺的笑聲,卻又令任何聽到的人,生不出反感的情緒。
與姜槐的嗓音,形成了極為鮮明的對比。
眾目睽睽下,便見何悠輕笑著搖頭,道:
“原來姜老前輩竟也喜好和平還真是讓人意外,我修行時日很短,只道人越老,面皮越厚,今日一見,果然非虛。”
數百米外,盤膝坐于海面上的姜槐雪白的眉毛微微抖動,卻只是垂下雙目,平靜道: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何悠聞言,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仿佛一個人畜無害的好好少年,然而他接下來說的話卻是如刀鋒般鋒利:
“前輩聽不懂?好,那我翻譯一下其實,我想說的只有一句,那就是”
“您真的很不要臉。”
天地之間,短暫的寂靜了一瞬。
隨后,一片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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