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累一日,楚玥坐在正殿正坐上,兩名婢女替她揉捏著肩胛腿肚,珊瑚吆喝著眾人將大包小包行李妥帖收好,楚衿則立在楚玥身旁,替她添了一盞茶。
大抵熟悉了瑤華宮的環(huán)境后,楚玥便喚來了三福問道:“皇上住哪兒?”
三福指一指北面,道:“皇上所居朝陽宮在娘娘宮殿的北側,這朝陽宮后頭便是皇后所居的鳳鸞宮。”
楚玥‘嗯’了一聲,聽得百里淑嬅和皇上住得那般近,心里暗暗氣悶。
她本離皇后之位不過一步之遙,若不是那日......
想起丟顏面的事,楚玥面色微紅,又問道:“皇上夜里會來嗎?”
這樣的話,三福不敢回答,只能道不知。
其實他哪里會不知呢?
不過楚玥與淑嬅同一日入宮,大婚之夜皇上到底是陪皇后還是陪她這個麗妃,哪里還用旁人直言?
用了午膳后,三福說余下新入宮的幾名貴人、常在小主趕著來瑤華宮要給楚玥請安。
楚玥想也未想便推脫了,便道自己身上乏累歇下了,有何事明日合宮請安皇后之時再說。
她是不想面對那些人的,見著她們,總能想起自己出恭污了一身的丟人事。
為女子者,臉面最重,這一生的污點怕都要成了楚玥的夢魘,能避一陣,便避一陣吧。
對于皇上夜里是否會來瑤華宮相陪,楚玥心里到底還是有著期盼的。
故而是夜過了子時,她仍呆呆坐在暖座菱窗下,眼眸干澀望著窗外蕭瑟的月下樹影。
她聽不得一點動靜,整個帝苑城安靜到只能聽見宮人的打更聲。
還有,由西南面?zhèn)鱽淼寞}人哭聲。
那是被先帝廢黜的嬪妃所居住的冷宮,因沒了嬪妃的位份貶為庶人,到底又是伺候過先帝的人,自然不能放出宮去再為人婦。
所以這一生,都要困在皇宮四四方方的圍墻里。
瘋癲癡傻,殘羹度日,了此殘生。
那哭聲并不明顯,但卻像消尖了鋒芒的針一般,一根一根刺在楚玥的心上。
她怕自己還未承寵便落得了皇上的厭棄,怕自己有朝一日,也入了那冷宮的門。
怕到在寒涼的夜里,浮出了一身粘膩的汗。
寢殿中并未燃燭,瑤華宮的宮人們皆回了廡房歇下了,守夜之人乃是珊瑚,楚玥隔窗瞥了一樣,她裹著床被衾,已經在廊道內歇下了。
如此,房中卻忽然生了動靜。
有人輕著腳步聲朝寢殿走來,倏然有風襲菱窗過,陰森刺骨。
楚玥有些怕,壯著膽子高聲呼道:“誰在哪兒?”
“娘娘,是奴婢。”
聽見是楚衿的聲音,楚玥緊繃的神經一瞬松弛下來。
她端起神色來,生怕楚衿看出自己的顧慮,“你漏夜來我房中有何事?”
依著皎潔月光,楚衿行至了楚玥身旁施一禮,道:“起夜見娘娘坐在風口上,想是乍然離了母家睡不習慣,便想著與娘娘說說話,寬寬心。”
楚玥譏笑一聲,道:“從前在府上也不見你這般喜歡尋我說話,給我寬心。入了宮,倒變了個人似的。你今兒威風了,一耳光扇在宮女臉上,讓大伙兒都見識了你的厲害。”
“宮中不比府上,奴婢所行皆為護娘娘周全。”楚衿取出火折子來燃了一盞宮燈,殿內霎時亮堂不少,“奴婢知道娘娘心中懼著何事,可此時您越懼得事,便越是旁人拿來說道的談資。非得您自己覺著那事算不得過不去的坎兒了,旁人才能閉嘴。”
“你說什么呢!”楚玥隱有怒意,雙手有些局促揉捏著手中的絹子,不豫道:“我懼何事了?又有何事是我過不去的坎兒?你陰陽怪氣的入夜來與我說這許多,什么居心?”
楚衿屈膝下去一禮到底,低聲道:“娘娘,在外您是主子我是奴婢,在內您與奴婢身上流著的都是楚家的血。您入了宮,便是母家在后宮的仰仗。前朝后宮本為一體,父親在前朝戰(zhàn)場殺伐討功,娘娘也得在后宮給母家爭氣不是?奴婢今兒說得話是不中聽,卻字字句句都是為了娘娘好。您若過得不安樂,奴婢又怎會有安樂的時候呢?”
楚玥細想了楚衿所說的一番道理,明面上再未回她的話,只道自己困倦,讓她熄燈退下。
獨一人躺在榻上,心中犯起了嘀咕。
選秀那日出洋相之事已經成了事實,若她一味放不下,真真兒是要讓旁人拿了把柄。
左右這事自己不提,誰又敢說?
那幾個貴人、常在的都怕著自己,淑嬅這個皇后與她同一日入宮,比起母家勢力來不相伯仲,晾她也得給自己三分薄面。
心情暢然些,也能安枕睡去。
第二日拂曉,楚衿與珊瑚便伺候著楚玥起身梳妝了。
六名內殿伺候的宮女人手持著各色華貴衣衫一字排開,供楚玥擇衣裳往鳳鸞宮請安皇后。
楚玥挑了一身寶石藍紋孔雀單氅衣,夸贊著宮中繡娘的手藝精巧,孔雀點了睛栩栩如生都能從袍子上飛出去。
珊瑚取過衣裳笑意盈盈正要給楚玥換上,卻聽楚衿道:“未免太素凈了些。娘娘入宮便是麗妃,位份僅次于皇后,足見皇上心中對娘娘的看重。皇后攝六宮事,可那些地位低些的主子哪個又敢不看著娘娘臉色行事呢?再者說,皇后在選秀那日壓過了您去,這第一日請安,便是您在后宮樹立威信的時候。這一水兒寶石藍穿在身上,顯得娘娘格外平易近人是好。可保不齊哪些蠢鈍如豬的小主倒以為娘娘是個好欺負的,一來二去,往后便沒了尊卑了。”
楚玥略一怔忡,目光悠悠蕩在了最邊上的一身絳紅色抱團芍藥紋氅衣,徐徐道:“倒是看著那一身也不錯。”
得她這一句話,楚衿連忙將那身氅衣捧了來遞給珊瑚,又將她手中本抱著的那身寶石藍的氅衣交給宮女拿了下去。
伺候好楚玥梳妝后,她對鏡自照,仿佛對自己姣好的容顏頗為滿意,不禁訕笑道:“那百里淑嬅生得面黃肌瘦,又是個身無二兩肉病懨懨的模子,我看著就倒胃口。”說著正了正發(fā)髻上簪著的金釵,搭了一把楚衿的手起了身,神態(tài)悠然氣勢十足向殿外行去,“走吧,去給咱們的皇后娘娘好好請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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