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遁入了無邊的凄幽之境，周遭有淺淡的光影從眼前飛馳而過。

    那是玄玨與楚衿情好相處時的昔日種種，他們最終撞入了一個晦暗不見底的洞，漸漸地消失。

    耳邊不時有雜亂的聲音傳來，或男或女，或哀或淚，像是落入了無間煉獄一般，令楚衿有些怕。

    在這一眾紛擾中，倏然響起一女稚童的清泉之聲，格外令楚衿安心。

    “我要走了。”她說。

    楚衿看不見她，只能依稀感覺到她的存在，她就在自己身旁，一個很近，卻觸手不可及的地方站著。

    “你是誰？”

    空曠的黑暗中盡是楚衿的回音。

    女童發(fā)出銀鈴般的笑聲，稚嫩的小手抓住了楚衿的衣角，“我很喜歡你的，只可惜我們的緣分只維持了短短的六個月。不過你別難過，總有一日，我會再回到你的身邊。”

    楚衿的心揪著痛了一下，她下意識抓住了女童的胳膊，問她，“你是我的孩子？你要去哪兒？”

    她將女童的胳膊緊緊攥在手心里，可那實質的身體部位卻成了散礫的沙，她越是用力，她的掌心能感覺到女童的**就越柔軟。

    柔軟成了一灘水，直至她什么也抓不到。

    女童的聲音從極遠的地方飄來，像窗外的風拂過樹葉，窸窸窣窣的，聽不太真切。

    “娘親，你別怪爹爹。”

    “你回來，你回來！”楚衿喊了這么一嗓子，然后猛然睜開了眼。

    目光所及，梁上的七彩飛鳳明白向她傳遞了一個信息，她如今正躺在鳳鸞宮寢殿的榻上。

    她的聽覺有些弱，正在緩緩的恢復過來。耳邊的聲音，也漸漸變得清晰。

    “呀，皇后娘娘醒了！”

    “小姐，小姐您怎么樣？”

    她這才偏轉過頭，看著圍在她榻前的那些熟悉面孔。

    有張妃，有玲瓏，甚至還有平日里與她并不怎么往來的嬪妃。

    遠處立著一瞥明黃色的身影，正面沖著暖座前的菱窗賞著窗外秀麗景色。

    是玄玨，他站得最遠，好似這宮中的事兒全然與她無關一樣。

    “皇上！皇后娘娘醒了！”張妃用她粗沉的聲音低吼了一嗓子，帶著幾分怨氣與薄怒，這才將玄玨喚回了頭。

    他并未上前，只是遠遠兒地看著楚衿，“醒了就成。”

    下腹傳來的陣陣寒涼令楚衿有些心驚，她下意識的將手向身體下方挪動，她的小腹有些皺巴，如同昔日方誕育欒宇一樣。

    它平平的，全然沒有生命在里頭待過的跡象。

    楚衿凝眉看向立在她身旁的人，玲瓏哭成了淚人，張妃抿著嘴唇在替她擦額頭上的汗，連終日都嘻嘻哈哈的蕭貴人，此刻臉上也尋不見一絲笑意。

    她們這般凄然的模樣，無端之下更令楚衿惶恐。

    “孩子呢？”她平靜地說。

    聲落良久，無人應她的話。她這才掙扎著坐起了身子，拔高聲調道：“我的孩子呢！？”

    “小姐......”玲瓏跪在地上，嗚咽道：“您和皇上還會有孩子的......”

    滿殿都是濃郁的血腥味，濃重到即便是熬藥的爐子供在宮里也遮擋不住。

    那是那個還未與她謀面的孩子的味道，楚衿甚至連呼吸都變得十分艱難，仿佛每吸入一口空氣，心頭都被無數(shù)把尖利的刀挖著。

    從默不作聲的平靜到滿心滿肺的悲愴與憤怒交織，楚衿終于在沉默中爆發(fā)，哭得聲嘶力竭。

    她恨恨地抓著蓋在她身上的被衾，發(fā)出歇斯底里的尖叫聲。

    那聲音聽得人心里發(fā)毛，張妃心下不忍，抹了把淚上前緊緊地抱住了她，“衿兒你別這樣，你這樣我看著害怕。你還年輕，還會再有孩子的。你還有宇兒，你得振作！”

    不是哭得時候，現(xiàn)在還不是自己傷心難過的時候。

    楚衿抓著張妃粗壯有力的胳膊，艱難地挪動著自己的身子。

    “小姐，您這是要做什么？太醫(yī)吩咐您方小產(chǎn)，要好好兒養(yǎng)著身子。”

    玲瓏攔著楚衿拼命搖頭，可楚衿只是瞪了她一眼，她就將攔著楚衿的手松開了。

    她知道，自家小姐絕對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她執(zhí)意如此，是有她的緣由。

    下身劇烈的疼痛像是有人同時再用小而薄的刀在自己身上刮擦著，楚衿咬著牙，跛著步子行至了玄玨身旁。

    玄玨的眼里是流水般的平靜，即便此刻丟入一枚石子進去也難泛起波瀾。

    遙記得從前，為了陷害百里淑嬅楚衿假裝小產(chǎn)時，玄玨哭紅了眼，攥著自己的手亦不由自主顫的厲害。可如今，自己不在他的心上，不在他的眼里，即便是自己失去的是他們共同的孩子，他也覺得無謂。

    楚衿迫視著玄玨，幾乎是絕望到了極處，“那賤人呢？”

    玄玨聞得此言，眉頭旋即蹙起，“你在說誰？”

    “茹妃！皇上難道不知道臣妾小產(chǎn)是因為茹妃她推了臣妾嗎？那么多雙眼睛都瞧著呢，即便皇上不再愛重臣妾，可臣妾腹中到底懷著的是您的骨血，是慕容世家的皇嗣！”

    “是嗎？”玄玨理了理衣襟上的龍紋，冷笑道：“太醫(yī)說，你誕下的那死嬰最少有八個月大，絕對不會是六個月。那孩子到底是誰的，姓什么，恐怕難說吧。”

    楚衿為之一震，腳下步子發(fā)虛，險些癱倒在地上。

    她扶著桌案勉強立住身，用難以置信的口吻質問道：“你懷疑我腹中的胎兒不是你的骨血？慕容玄玨，你還要臉嗎？你為了護著茹妃，怎能連這樣混賬的話都能說出口？”

    玄玨目光陰沉打量著楚衿，并未答她的話。

    楚衿又道：“你若是不信，六月大的孩子已然成型，滴血驗過親自然可得真相。”

    “用不著了。”玄玨云淡風輕道：“朕已經(jīng)命人將那死嬰給焚了，此刻約莫已然燒成了一抔灰，還驗什么？”

    楚衿胸口郁結的氣憋悶到了極致，她抬手就是一記耳光響亮打在了玄玨倆上，“你王八蛋！慕容玄玨！你如此對待你的親生子，你不得好死！你......”

    ‘啪’

    楚衿正罵著，玄玨毫無猶疑一記耳光就還給了她，“朕告訴你，朕給你臉了，你自己掂量著要還是不要。你瘋魔至此，是心疼你和奸夫的孩子嗎？那孩子的眼瞳，可是藍色的。放眼大昭，你能尋出幾個人眼瞳是那般詭異的湛藍？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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