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拂曉，帝苑城報信的宮人挨家挨戶敲開了與卓奔連同一氣的朝臣家門。

    卓奔有早起練武的習慣，故而卓府門外傳來響動時，他第一時間就趕去了前院。

    見御前的內監跟家丁嘀咕了兩句后拜退，于是肅聲向家丁問道：“閹人說什么？”

    家丁道：“老爺，御前的人說皇上相邀您和陳大人，朱大人，明大人與齊大人今日按時上朝。說他屆時會宣布退位一事”

    “退位？呵，他當老夫是癡兒嗎？”卓奔嗤笑道：“妖皇才回宮就在老夫身上打起了主意，此刻讓老夫入宮，怕別是要演一出甕中捉鱉！”

    “老爺要不要通知余下諸位大人，暫不理會皇那妖怪？”

    “通知他們？”卓奔沉默少頃，臉上浮現出詭譎的笑，“無論如何，他如今仍是皇帝，老夫自己違抗圣旨就算了，怎還有讓他們跟著老夫一同違抗圣旨的道理在？他們去不去全憑他們自己，老夫無謂多嘴。”

    他此時裝傻充愣，全因心中已經有了全盤計劃。

    那些朝臣入了朝陽宮上了這個早朝，能不能活著回來尚是未知之數。

    玄玨若將他們一網打盡，那他們手上握著的兵權理所當然就歸于自己手中。

    從前還要盤算著誅殺玄玨自詡為王后需要給他們利好，這要是被玄玨給一窩端了，豈不正好成全了自己？

    故而卓奔非但不去上朝，還讓家丁散出去消息，告訴諸位朝臣他會去。

    更說玄玨不敢胡作非為，他的兵衛會在他入宮后包圍帝苑城，一旦他沒有按時出來，兵衛就會沖入帝苑城去殺他個片甲不留。

    那些朝臣們之所以依附卓奔，一來是因為他手上擁有極重的兵權，二來也是看重他拍著胸脯信誓旦旦給他們許下的那些利好。

    卓奔與他們稱兄道弟，將彼此都抬為救亂世的英雄。提起他，任誰都要誠心贊一句忠肝義膽之士。

    可他們卻忽略了一點。

    這世上哪里有純粹的好人？

    所謂錢權立于眼前而面不改色，要么是裝的，要么就是誘惑還不夠大。

    如今擺在卓奔面前的誘惑是這天下至高無上的權力，他又不是個得道的和尚，哪里來的六根清凈那樣的覺悟？

    這一日，帝苑城上演了一出大戲。

    收到玄玨口信的那些朝臣們依時入了朝陽宮，在玄玨尚未臨朝之際他們左顧右盼，脖子都梗僵了卻始終瞧不見卓奔的身影。

    正當此時，大批的刀斧手擁入殿中，將朝臣們團團圍住。

    玄玨穿過人群立在朝臣們面前，笑道：“各位大臣，好久不見。”

    “妖皇！”陳大人憤憤道：“你所言喚我等入宮是要商議你退位讓賢之事，這些一早埋伏下的刀斧手又意欲何為？如此小人行徑，實在為人不齒！”

    玄玨冷笑，“朕若是小人，等你們人齊了揮手下令斬殺就是了，何必還要來親自見你們這一面？”

    “與他廢話什么？”朱大人生得人高馬大，久經沙場練就了一身緊實的腱子肉，說氣話來嗓門也頗大，“妖皇休要得意！卓大人已經在帝苑城外排布了重兵，你敢動手，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朱大人，你何以如此篤信卓奔的兵馬如今圍住了帝苑城？周成王外境七十二部的兵馬尚在昭都外駐營，朕不與卓奔起干戈，是因為如今南蠻正虎視眈眈準備進軍我大昭，朕不想在此時挑起沖突內亂，你們以為是朕怕了他？外境七十二部的兵衛訓練有素更比大昭，朕要是真正和他動起手來，他有幾分勝算？他不過是抓住了朕不忍心對自己人下手的把柄，才會如此肆無忌憚。”

    這些朝臣如今已經被卓奔給洗了腦，無論玄玨說什么他們也聽不進去。

    玄玨也不驚慌，好似一早就料到了這樣的局面，從容笑道：“朱大人篤定卓奔會來救你們，朕便許你出城去瞧瞧，看看帝苑城門外可有半個他卓姓兵？”

    玄玨的親衛壓著朱大人上了馬車，一路疾馳到順暢門外。

    繞城一周，除了熙攘的尋常百姓和收成的玄玨親兵為，半個卓奔的兵衛影子都沒瞧到。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是著了卓奔的道，在被親衛押回朝陽宮的路上，他一度神情恍惚苦笑連連。

    余下的朝臣見到卓奔失常的情緒與煞白面色，不用多問也知道外頭是個什么情形。

    玄玨目光中盡是憐憫看著那些朝臣們，搖頭道：“他為何要救你們？卓奔盼著朕將你們以亂臣賊子的身份處死，給他一個揮軍帝苑城的由頭。你們一死，手下的將領為了替你等報仇自然會歸于卓奔麾下與朕作對。到時他一人獨大無人掣肘，豈非樂事？”

    堂下鴉雀無聲，空氣如膠凝住般生出莫名的寒意來。

    卓奔如此，無異于將這些信重他的朝臣親手送入虎口。

    今日他不來，卻派家丁挨家挨戶告訴那些朝臣們自己要來，他心里打得是什么算盤，不用玄玨過多贅述他們也能猜到。

    他們為虎作倀，做出了許多妨害大昭利益的事，以滅妖邪為借口，實則都是為了自己的利益。

    今日被同謀者陷害，面對玄玨，他們自然無話可說。

    然而令眾人沒想到的是，玄玨竟在此時吩咐刀斧手退兵下去。

    他只身一人立于龍座前并未落座，目光徐徐掃過每一位朝臣的臉，“朕想仔仔細細的看看你們，看清楚朕倚重了這么些年的肱股之臣，可是朕瞎了眼。”

    “朕的身份為何當真有那么重要嗎？你們摸著自己的胸口捫心自問，你們依附卓奔與朕對立，到底是像你們口中說得為了大昭的天下，為了百姓的安樂，還是為了你們頭頂的烏紗帽能多加花翎，為了你們的腰囊能富足滿溢？”

    他們雖然還是沉默不語，但玄玨的一番話足以令他們深省。

    有的朝臣已經紅了眼眶，低聲啜泣著。

    他們的本性與卓奔相比起來并不算太壞。

    只要是人，心里便存了惡念。卓奔將他們的惡念引誘出來無限放大，但這并不表示他們就是徹頭徹尾的惡人。

    心存善念，哪怕是一絲的善念，玄玨都不忍心對他們下毒手。

    可他們卻并不知玄玨的想法。

    僅是犯上作亂這一條，就足以讓他們死上千次、萬次。

    所以他們連求饒的話也沒說，只靜靜等著聽候玄玨對他們的發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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