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的死寂過后，聽玄玨嘆了一聲，徐徐從高臺之上走了下來，“今日，朕不會殺你們，反倒要相請你們幫朕，也是幫大昭。”
“如今南蠻已然發(fā)兵向我大昭進軍，卓奔在此時發(fā)動內(nèi)亂，無異于給了南蠻可乘之機。大昭的軍衛(wèi)如今散亂成了一盤沙，人心不齊，何以御敵？你們可以想一想，如今咱們自己人面面相覷都將彼此視為仇敵，來日南蠻入境，咱們在前院打仗卓奔在后院放火，大昭會落至什么田地？”
“卓奔以朕非尋常人為由頭，分化、蠱惑人心，為得就是助力自己趁亂登上皇位。百姓的性命，大昭的百年基業(yè)，甚至于你們這些衷心跟隨他的人，在他眼里都不值一文。你們?nèi)羰钱斦鏋榇笳阎耄阍摋壈低睹鳎c朕一并連通外境七十二部御敵，而非頭腦發(fā)昏做出些損人不利己的蠢事！”
這番話落，方才叫囂最甚的朱大人也最有血性，旋即跪地叩首，言棄暗投明誓死追隨玄玨。
隨他這一跪，眾臣們紛紛向玄玨投誠。
玄玨揚手命他們平身，輕描淡寫道：“你們無需誓死追隨朕，而是追隨自己那顆還未徹底被利欲熏黑的心。你們此番做出這樣的事，心里對朕的身份多少還存有芥蒂。朕不想解釋過多，今日，朕予你等一個交代。待內(nèi)憂外患平定，大昭復往日繁盛時，朕自會退位讓賢，絕不霸著皇位。”
“皇上，您”陳大人哀嘆道：“您這又是何苦您一心為著大昭，您”
“奉承的話不必再說，朕聽夠了。”玄玨冷著聲音打斷了他的話，繼續(xù)道：“今日會因朕的身份鬧出這樣的事，來日亦會。朕不愿解釋并不是朕錯了，而是不忍心見無辜百姓因此事受到波及。朕此番回宮，沿路遇見許多逃難的百姓。昭都曾經(jīng)是他們的家，現(xiàn)在在他們眼里卻成了煉獄。說到底，是朕這個皇帝沒有做好，沒有護好自己的百姓。朕能做的，就是在錯事發(fā)生了之后盡力去彌補，阻止事情往更糟的局面發(fā)展。”
如果說方才這些朝臣是為了能活命所以對玄玨阿諛奉承，留下的眼淚也不是出自于真心悔過。那么在聽過玄玨這番話后，他們無不對面前這個帝王肅然起敬。
世人恨他，怨他，罵他，辱他，他卻溫柔以待世人。
這樣的人，即便與自己不是一個種族，又有什么不能為他們所容的？
有人問玄玨打算如何處置卓奔，更將卓奔的兵衛(wèi)部署情況都逐一告訴了玄玨。
玄玨無謂一笑，并沒有給他們準確的答復。
他吩咐這些朝臣們今日暫時留在帝苑城，等夜黑之后再行離宮。
而他自己則出宮前往了卓府。
卓奔見是他來，到底也算恭謹迎了他入內(nèi)。
奉上的是并非時令的的雪頂含翠，且品相味道要比宮中御用的還好上許多。
昭都百姓流離失所，他卻過上了神仙般的日子，著實令人唏噓。
卓奔替玄玨滿了一盞茶，笑道：“臣送給皇上的那份大禮，皇上可喜歡？”
“你一早知道他們?nèi)雽m必沒有活路，卻還肯縱他們來？”
“怎么？皇上殺了他們嗎？”卓奔佯裝吃驚，嘆息道：“哎皇上您不該如此。再怎么說他們也是跟隨了您多年的臣子，您對他們狠下殺手著實狠心。”
他將茶盞往玄玨面前挪了挪，玄玨瞥了淡綠色的茶面一眼，并未接下。
“皇上是怕有毒？”卓奔將玄玨面前的茶盞舉起一飲而盡，咂嘴道：“這樣好的茶，皇上如今是飲不得了。也是，不屬于自己的東西，還是不要碰的好。”
玄玨冷笑，“不屬于朕？那么屬于你？你如此大膽敢縱朕這妖邪進來，你不怕朕殺了你？”
“皇上還不知道吧？”卓奔連連搖頭，以滿面悲憫的神情看著玄玨，“嘖嘖，臣忘了告訴皇上，劉奇身邊的春公公乃是臣的義子。您何時回宮，回宮前經(jīng)歷了什么，臣都知道。您如今已經(jīng)成了凡人，臣為何要怕您？”
玄玨冷笑著點頭，“很好，原來你一早在朕身邊已經(jīng)安插了你的人手。你如此做，對得住救過你合家性命的先帝嗎？”
“臣一心所為皆是大昭，臣對得起天地良心！對得起先帝！”卓奔拔高了聲調(diào)道。
玄玨凝眉怒目，“南蠻即將攻打大昭，此刻你擾得大昭內(nèi)亂不得止，是為了大昭好？”
“自然。”卓奔朗聲笑道：“臣不欲發(fā)動內(nèi)亂戰(zhàn)爭，也想一心御敵，可皇上不依，臣有何法？不如這樣，臣給皇上三日時間，若皇上當真為了大昭百姓著想，不想見到同族之人自相殘殺的局面便退位讓賢可好？臣保證，會替皇上好生接管大昭，必不辜負皇上與先帝。可若皇上執(zhí)意霸占著皇位，臣只能與皇上戰(zhàn)至最后一兵一卒。”
玄玨薄怒道：“你明知道你手底下的兵衛(wèi)斗不過朕的親兵和周成王的外境七十二部，你這般做，是要重創(chuàng)國本讓南蠻趁虛而入，逼著朕就范？”
“是。”卓奔直言不諱，“皇上退位讓賢，舉國之力擊退南蠻不過小事一樁。皇上若不肯，您的兵力再強盛，恐怕也無法同時與臣同南蠻部族開戰(zhàn)。皇上您不是一向以天下為先嗎？孰輕孰重，這里頭的關(guān)要，皇上您自己掂量著辦。”
言罷，他豁然起身，吩咐掌事家丁相送玄玨離去。
玄玨將掌事家丁的手撥弄開來，定聲道：“朕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你現(xiàn)在回頭，還來得及。”
卓奔定睛看他，眼里滿是戲謔，“這句話，亦是臣要對皇上說得。”
他笑得肆意，轉(zhuǎn)身向內(nèi)殿行去。
玄玨目送他偉岸的背影，直至一拐消失在視野中。
他嘆了一聲，在掌事家丁的相送下行至了卓府門外。
掌事家丁恭敬向他施一禮，壓低了聲音道：“皇上，可要依計行事？”
玄玨不語，頷首示意。
在他走后不久，卓府的方向發(fā)出了一聲響徹天地的巨響。
有驚恐奔走的路人喊道：“卓大人的府邸被炸了！大家快去救火吶！”
不止卓奔會安插眼線在玄玨身邊，自玄玨登基以來，從未放松過對卓奔的提防。
卓府的掌事家丁一直都是玄玨安插在卓奔身邊的探子。
今日，玄玨給了卓奔無數(shù)次回頭的機會。只可惜他非要一條絕路走到黑。
他這條命，死不足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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