嫻娘眼一縮,心頭像是被人狠狠壓了一記,蝦夷島的海盜們在火光之中哀嚎,船只被鑿開,一顆又一顆人頭浮在水面上,到處都是血跡,慘叫聲、廝殺聲、以及那向水姆娘娘的死前求救聲,一樣不落的進了她的耳朵。
她的雙眼猛的通紅,拔出刀子就準備跟人拼命,誰知肩上一痛,一只鐵鑄銀澆的手掌按住了她,蝦夷島海盜可不是善茬,腕一翻,彎刀一轉(zhuǎn),刀尖反戳了上去,結(jié)果同樣是陷入了牛皮糖一樣的境地。
戚籠的手掌像是有無數(shù)‘青色小蛇’在蠕動,把對方兇狠的刀勁一點一滴的‘吃下’,他笑容有一分詭異,在嫻娘看來,更有一分幸災(zāi)樂禍。
“不要急,再看看,用眼睛看,”戚籠突然一噎,“忘了你眼珠子沒了!
“滾開!”
嫻娘更氣,不過她也明白,這深不可測的家伙既然提醒他,必然有什么說法,反插入刀鞘中,源于水姆娘娘的圣咒念出,像是幾十種魚類同時發(fā)聲的腔調(diào),更詭異的是,她的五官因此有了變化,臉更白、鼻子更尖更翹,牙齒變的細而密,像是有一層陰影裹在臉上;那只沒瞎的眼珠上,多了一分高貴與冷漠,仿佛高高在上的神祇,又像是深不可測的海面,可惜‘神眼’被挖掉了,這種感覺只持續(xù)了三秒鐘便消失不見。
饒是如此,她也看出了對面岸上的古怪,慘叫聲漸漸趨同,那倒地的、被砍傷的兄弟姐妹們,行動越發(fā)僵硬,水霧越來越重,遮住五官,藏了神態(tài)。
就像是一場盛大的皮影戲,動作像,人也像,神氣也足,但就不是真人。
“怎么回事?”
“法術(shù)兩字轉(zhuǎn)一圈就是術(shù)法,民間術(shù)法千千道,合起來無非七個字‘假作真時真亦假’,”戚籠表情陰晴不定,最終哼了一聲:“我認識一個人,他貫喜歡玩這種把戲。”
炮天王陳天雷‘死而復(fù)活’,他雖然驚訝,但不意外,畢竟鐘吾古地是個神異魑魅亂走的地界兒,人‘死而復(fù)生’,雖然罕見,但也有過先例,而且復(fù)活的人多半像陳天雷一般,跟行尸走肉無多少區(qū)別。
但是,戲法是要動腦子的!
當(dāng)年他從老大砍的老五,除了老五見識不妙,他剛一拔刀就跑了外,沒想到還有一個人戲演的這么好,裝死裝的他都瞞過了,老二賈似盜,呵,怪不得小豹子和紅姑會被勾上來,赤身六王,居然還有一個漏網(wǎng)貨!
戚籠心頭竄出一道無名火,殺性都被搓了出來,冷笑連連,那嫻娘見狀,心中突然冒出一個念頭,突然雙手反握跪下,這是蝦夷島認主的姿勢,身子顫抖,仿佛忍受了極大屈辱:“你幫我救人,我認你當(dāng)主人!
“我對當(dāng)你主人不感興趣,”戚籠打斷道:“而且術(shù)法這種東西在下九流中叫彩門,最講究法中藏奸,你看到的是假,其實他故意給你看的也是假中假,就是在千變?nèi)f化中藏殺招,要阻止對方,必須在對方戲法沒成時下狠手,如今大戲開鑼,再想破就難了!
就在嫻娘失望的關(guān)口,戚籠又冷笑一聲:“不過老子今天火氣大,還真就想砸砸這飯碗,還真就不信了,他這裝戲法的碗還真是鐵做的不成!”
話音一落,趙勇眼一花,仿佛看到戚籠眼中綠火大盛,只看一眼便通體發(fā)寒,然后一節(jié)節(jié)骨刺從其后背鉆出,火星‘劈里啪啦’亂濺,再然后,幻影消失,戚籠背后,一道焦黑冒煙、入地半寸的腳印一直延伸到江岸。
江心洲附近的水域統(tǒng)稱落魄磯,處于幾條大水道的的交叉口,暗礁眾多,水流湍急,船只除了按照唯一一條安全路線開進去外,無其他路可走,這也表明只要將這條道一攔,這便是兵法中的‘險形地’。
險形者,我先居之,必居高陽以待敵;若敵先居之,引而去之,勿從也。
而戚籠選擇的,便是駕一只小舟,直接從對方眼皮子底下游過去。
“戚爺,你打聽打聽,我拳霸趙勇絕不是個貪生怕死之輩,好吧,有那么一點點怕,但是我還是覺的吧,眼前的這種情況,敵軍甚多,直接殺過去并不是一個好主意!
趙勇是個頭鐵的人,但他沒想到居然有人比他頭還鐵,硬頂著岸上幾十上百口弓箭,依舊若無其事的向上沖,這就不是頭鐵的范圍了,而是燒不熟煮不爛的一顆銅豌豆,從里到外都是硬!
嫻娘也咽了一口吐沫,她甚至可以清晰看到,岸上鐘吾人兇狠的眼神,以及濺在手腕上的血沫,濃厚的血腥氣透過水面的尸體溢出來。
‘嗖~’
話音一落,無數(shù)根箭矢拔地而起,拋射,像是天空上一下子多了無數(shù)小黑點,風(fēng)聲鶴唳,像是有無數(shù)仙鶴在尖叫。
“干你大爺!”
站在船頭的趙勇嚇了一跳,連忙護住要害,倒頭扎入水中,水面‘噗嗤’一聲開了朵水花。
嫻娘更熟水性,只不過她看到戚籠身姿挺拔的站在前頭,眼珠一轉(zhuǎn),咬咬牙,上前一步,悄悄藏在他的身后。
洶涌的箭矢撲面,戚籠眼皮子一搭,箭矢穿腦而過,化作幻影消失,正如其它落入水面卻無聲無息的箭矢一樣。
“噗,假的?干!”
春寒水冷,趙勇一個猛子扎出來,凍的直哆嗦,直接罵娘。
戚籠眼角一瞥,臂上一條大蟒彈射而出,蛇牙‘崩’的一聲,卡住了一根鐵箭。
那根鐵箭距離趙勇眼珠子只有半寸距離,箭尾顫抖,箭頭卡在戚籠的三指之間,虎口是蛇口,上面跳動的黑筋是蛇信子,一股腥味散了出來。
一股涼氣從尾椎骨直竄喉嚨,然后變成全身毛孔都包不住的熱汗,趙勇張嘴,像是大蛤蟆。
“你說呢?”
戚籠收回手臂,把玩著這根箭矢,似笑非笑。
“老二,見到我是不是很驚訝,正如我見到你一般!
岸邊的一座高巖上,賈似盜收回長弓,摸了摸兩撇胡子,聲音都有些抖:“居然真是老三,他沒帶刀吧!
眼見戚籠渾身上下,沒有任何藏刀的地方,這位戲法大師這才松了口氣,摸了摸肩膀,露出一個迷人的笑容。
“既然這樣,那么我們?nèi)昵暗哪枪P帳,就要好好算算了。”
語罷,身子一僵,變成一持弓的稻草人,同一時間,戚籠的目光掃了過來。
“呵!
上了岸,嫻娘二話不說,撲向尸堆子上,尸體是腥臭的,血是滾燙的,手上的血跡順著掌心紋路蔓延,嫻娘喉嚨像是抽干了一樣,胸口發(fā)悶,嘴巴張開,眼一花,還沒昏過去,背部就被重重一擊,直接砸的心臟一跳,血氣涌動,耳鼻子都是腥味,頓時精神了。
“嚎喪可以等一會兒再嚎,行有行規(guī),彩立子的規(guī)矩,只有活戲法,沒有死玩法,這大變活人的把戲,要是變出來的全是死人,這出戲可就演砸了,姓賈的格調(diào)沒那么低。”
“你是說,他們還活著?!”
戚籠聳肩,“總歸能活那么一兩個吧!
“戚爺您可真會安慰人,”趙勇忍不住吐槽。
“你陪他去找人,”誰知戚籠直接點將,并且頭也不回的往一座島上走去。
“那戚爺您干啥?”
“去見熟人,再把他弄死!
趙勇咂咂嘴,頭一次發(fā)現(xiàn)這位大佬也不是很靠譜,粗暴的把光頭女人扯了起來,露出一嘴黃牙,滿臉自信:“雖然這場局面差了點,但有我賭神在,絕對能翻盤!”
……
戚籠走在淺灘上,發(fā)現(xiàn)?艿氖w全都有了變化,變成了麻匪的樣子,一個個兩眼瞪大,鮮血淋漓、死不瞑目。
戚籠面無表情,一腳踩在一顆人頭上,把眼珠子給踏平了。
“死都死了,瞪什么眼。”
戚籠一路走到島上沙丘,烏云裹日,轉(zhuǎn)頭,之間黑壓壓的麻匪尸體全部站了起來,長著同一張風(fēng)流面孔,冷冷的盯著他。
“老三。”
“老二!
“三年不見,總得叫上一聲二哥。”
戚籠灑笑一聲:“以前不也沒叫過,現(xiàn)在怎么還矯情起來了!
“你走了,我得把你的招牌頂起來,你要能理解!辟Z似道語重心長。
“理解,當(dāng)然能理解,畢竟論輩分,你排我前頭,只是吧,你也要理解我,”戚籠頓了頓:“我這再給你補一刀的想法!
初春的小雨再次浠瀝瀝的下了起來,水珠落在戚籠的眉毛上,濺起,分裂成七八小粒水珠,倒映著水霧之中,像蟒蛇一樣卷出的腥風(fēng)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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