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彭蠡湖面,數艘漁船在濃霧中緩緩航行,漁民搖著櫓,大聲唱著漁歌。
太陽漸漸升起,水面上的濃霧漸漸消散,漁民們的視線越來越好,看見了遠處一座小島。
小島宛若龜背,被漁民們稱為龜島,龜島是這片水域的參照物,漁民們看見了這座小島,就能知道自己抵達了漁區。
但是,要打漁的話,得交錢。
因為這里是“有主”的地方:附近有個寨子,寨主會派船在這片水域游弋,漁民要想來這里打漁,就得交錢,或者繳納一部分漁獲。
寨子里的人,會把船靠泊在龜島,來這里打漁的漁民,都會識相的登島交錢,之后才能拿著對方給的小旗插在船頭,開始打漁。
如果沒有錢,那么離開時就得繳納漁獲,反正不能白白在這里打漁。
船只漸漸靠近龜島,漁民們可以看見島邊靠著幾艘船,岸上卻沒有動靜,這讓漁民們覺得有些奇怪。
往日,這個時候那些水寇會點起篝火準備朝食,所以島上會有火光閃爍,并且升起裊裊炊煙,而現在并沒有。
漁民們打漁時早出晚歸,天還沒亮就吃飽肚子,然后搖船出來,抵達漁區時剛好天光大作,現在見著好漢們遲遲未升篝火,愈發覺得奇怪。
距離龜島越來越近,漁民們發現水面上漂著一物,近前一看,居然是個死人。
死者面色發白,身體臃腫,看樣子死了至少大半天,否則不會浮在水面上,因為死在水里的人,一般都要大半天才會浮上來。
對于漁民而言,打漁時碰到浮尸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偶爾會有倒霉的落單漁民被別處漁民襲擊,殺人奪財。
又或者有被打劫的商旅,被人殺了拋尸,過了幾日,浮到水面上。
漁船小心翼翼避開這晦氣的浮尸,向龜島靠近,結果水面上又漂來浮尸,還越來越多。
漁民們見著這么多浮尸,只覺心驚膽戰,琢磨著莫非有不識相的外地漁民來這里打漁,和那幫水寇起了沖突,然后被殺個精光?
“不對啊!這不是,這不是盧白鰱么?”
有漁民大喊起來,其他人看著這位所指水面上的浮尸,看清楚容貌后,驚得后背發涼:他們認得這個死者,是水寇小頭目,諢號“盧白鰱”。
其他浮尸,他們也認得其中許多死者。
雖然不一定知道名字,卻很面熟,因為這之中許多人,都是盤踞這片區域的水寇,也就是說,眼前的龜島,本就是這伙人的一個“別院”。
現在,別院的護院死了,那么,別院里發生了什么事?
漁民并不是天天來這里打漁,所以不知道昨天或者前天這里發生了什么,相互間你看我我看你,只覺后背發涼:
說不得是別處的水寇來搶地盤,兩幫人殺得你死我活。
還逗留在這里的話,會不會被牽扯進去?
漁民們開始猶豫,但大伙好不容易來到這里,若是空手而回,日子怎么過?
有人壯著膽子搖船靠岸,結果剛靠岸就拼命往回搖船,驚慌失措的呼喊起來:“死人!有好多死人啊!”
。。。。。。
鄱口,一艘殘破的帆船靠泊在碼頭上,主桅斷了一截,船帆燒毀大半,船身煙熏火燎,甲板血跡斑斑。
登船檢查的郡游軍尉彭禹,看著這艘散發著血腥味、煙火味的船,眉頭緊鎖,問一個抖若篩糠的年輕人:“大當家呢?”
“被、被、被...”年輕人話都說不利索,哆嗦了許久,就是重復著“被”字。
他面色慘白,兩眼無神,頭發濕透,身上穿著剛換的干爽衣物,看樣子被什么場面給嚇到了,以至于神情錯亂,無法描述自己所見所聞。
彭禹走到對方面前,伸出雙手挾著對方面頰,讓對方看著自己:“不要怕,如今是在鄱口,我是游軍尉,沒人能害你性命,把你看到的,說出來。”
“我、我、我...”
年輕人哆嗦了不知多久,情緒稍微平復,才絮絮叨叨的把自己所見所聞,大概說了出來。
昨日,他們的大當家外出歸來,船隊在一處小島靠泊過夜,夜里被人偷襲。
本來,船隊已經做了提防,奈何出了內鬼,里應外合之下,己方傷亡慘重。
很明顯,是內鬼泄露了船隊的行蹤,所以對方才能有備而來,知道船隊的泊地,發動突然襲擊。
大當家的坐船拼命沖出去,被幾艘船追趕,一路拼殺,逃了大半夜,還是沒逃掉。
船上的人都死光了,有的被砍死在船上,有的跳船逃生,卻被對方追來,用魚叉叉死在水中。
只有這個年輕人命大,跳水后躲在船尾,人潛在水里,將一根蘆管伸出水面呼吸,這才僥幸逃過搜查,活了下來。
死者尸體都被扔入水中,對方還放火燒船,但天色漸亮,火剛燒起來沒多久,就被巡邏經過的官船發現。
船保住了,年輕人獲救,而他被血腥的殺戮嚇得魂飛魄散,直到現在還沒回過神。
彭禹知道了事情經過,讓人帶著這年輕人上岸休息,他看著血跡斑駁的甲板,陷入沉思。
最初,只是一個寨子出現內訌,大當家被殺,二當家上位。
這沒什么,山湖人的寨子,聚集許多亡命之徒,能夠做大當家的,手上必然沾了上一任大當家的血,現在被后來者取代,也沒什么。
然后,有兩個寨子相互攻殺,襲擊對方的船只,這也沒什么奇怪的,畢竟山湖人的寨子都在偏僻之處,沒有像樣產出,只能靠對外劫掠。
為了爭奪地盤,必然會發生沖突。
但是,這樣的情況越來越多,彭蠡湖區各地漸漸不太平,仿佛許多寨子里的二當家、三當家急躁起來,急不可耐的想要取而代之。
亦或是有寨子想要吞并其他寨子,于是,寨子和寨子之間、寨子內部的關系漸漸惡化,你防我、我防你,你殺我、我殺你。
山湖人寨子之間原本的寧靜不在,漸漸亂起來。
越來越多的廝殺,導致彭蠡湖區邊邊角角水域出現越來越多的浮尸,出現越來越多的空船,船上血跡斑斑。
彭禹作為游軍尉,對鄱陽郡彭蠡湖區的情況有些了解,各種渠道傳來的消息,是有人販賣違禁的鎧甲,而且是環鎖鎧,又稱“西域軟甲”。
這種軟甲可以貼身穿在身上,如衣服般柔軟,卻能防刀砍,罩了外衣,根本就看不出來。
居心叵測的人穿了軟甲,就敢暴起發難,襲擊別人,搏斗之中不容易受傷,獲勝的把握極大。
以至于有些寨子、寨里有些小當家得了這些鎧甲后,有恃無恐起來。
想著想著,彭禹有些為難,這些山湖人得了鎧甲,如今只是內訌,想的是寨子里奪權,亦或是吞并其他寨子。
所以官府樂見對方自相殘殺,殺得血流成河,但這些人遲早會把目光放到過往商旅、沿湖村落上。
屆時水寇來襲,仗著身上有鎧甲護體,會更加瘋狂,各地村落的防御會變難。
雖然水寇不可能全員都穿上環鎖鎧,但一些驍勇善戰的亡命之徒仗著鎧甲逞兇,官府這邊的傷亡恐怕會增加。
想到這里,彭禹嘆了口氣。
和官府作對,肯定沒有好下場,寨子之間相互攻殺,只會讓人漁翁得利,這樣的道理,老一輩當家明白,那些急著上位的后生,不明白。
山湖人之間的事情,也只能讓山湖人自己解決,
如今,只能寄希望于那些‘德高望重’的老一輩“山湖人”,管束管束自己那些蠢蠢欲動的后輩。
或者,當家們找個安全的地方碰個頭,當面把話說清楚,消除誤會,把規矩再立一遍。
【精彩東方文學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首發,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