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內,鄱陽王世子蕭嗣正在接見能燒制白瓷的能人,能人有三,其一為郡廨門下書佐劉德才。
另兩個則是郎舅:“郎”是大鯰彭的長兄彭塘,“舅”是彭塘的大舅兄曾泉。
劉德才的內人伍氏、彭塘的內人曾氏都是新平鄉人,娘家都辦有陶窯或瓷窯,這兩家人都在燒制陶瓷的過程中,意外燒出了白瓷。
然后一番琢磨,琢磨出燒制白瓷的工藝,這是最近的事。
劉德才是郡廨佐吏,談吐清楚,表達能力強,于是由劉德才進行詳細介紹。
新平鄉,位于鄱陽郡東北百余里外,有北鄱水經過新平,然后在鄱陽城東與南鄱水匯合,所以從新平來鄱陽很方便(乘船順流而下)。
自漢時起,新平便有了陶窯,因為周邊多有好土,所以新平陶器漸漸有名,裝船順流而下運到鄱陽銷售。
相傳在晉時,有鄱陽人趙慨在三吳為官,對當地瓷窯很熟悉,回到鄱陽后,發現新平水土很合適燒制瓷器,便引入三吳的燒瓷技術。
于是,瓷窯開始出現,燒制的瓷器也漸漸有名,當然,新平各瓷窯燒出的瓷器都是青瓷。
去年,李笠出主意、其好友彭均出資辦魚鲊作場,需要大量陶罐,于是向劉德才妻家、彭均大嫂娘家訂陶罐和瓷罐。
同樣的紅鲊,用瓷器、陶器各自盛裝,就能分出檔次。
兩家在大量燒制瓷罐的過程中,意外燒出了白瓷罐,所以...
蕭嗣聽到這里,注意到“紅鲊”這個詞,饒有趣味的問彭塘:“你家做的魚鲊,取名‘紅鲊’,莫非有特別之處?”
彭塘趕緊回答:“回第下,這是舍弟在操辦的事情,紅鲊和尋常魚鲊風味截然不同,色澤為紅,故有此稱。”
“截然不同?”蕭嗣很感興趣,不過現在談正事要緊。
他看著眼前這兩家人,又看看站在一旁的李笠,心中感慨:你小子,可真是個妙人。
有人、有好土能燒出白瓷,這可是大事,朝廷必然會在新平設官窯,燒制大量白瓷送往建康,所以,官吏出身的劉德才,正好可以負責籌辦官窯事宜。
而白瓷問世,能掌握燒制技術的人,必然能獲取大量利潤,新平在鄱陽郡,那么鄱陽王府是必然要掌握能燒制白瓷的瓷窯,即民窯。
而曾泉是民。
李笠,把官(吏)、民兩家人都引薦給他,說明李笠很‘體貼’,能想人之所想,急人之所急。
真是會想人之所想。
蕭嗣如是想,看了看李笠,又看向面前的劉德才:“劉書佐,朝廷必然要在新平設官窯,大量燒制白瓷,你可明白?”
“卑職明白!
“你既為郡佐,又有妻族在新平,且掌握燒制白瓷工藝,住持相關事務再合適不過,可有信心做好?”
熬了幾十年,終于有機會熬出頭的劉德才,強忍心中激動,趕緊表態:“卑職有信心!”
“好,此事,寡人會和郡廨說明,過幾日,寡人會和郡縣官員前往新平實地勘察,你一同去!
“是!卑職領命!”
談完了公事,蕭嗣為自家打算,看向彭塘、曾泉兩人:“你們,可愿為王府經辦白瓷事宜?”
兩人大喜:“小人愿為王府效力!”
“很好,從今日起,你二人就是王府管事,專辦白瓷事宜!”
“謝第下,謝第下!”
彭塘、曾泉叩謝,幾乎要激動地哭起來:王府的管事,在鄱陽都是橫著走,多少人想給王府做事而不得,他們今日如愿以償。
果然還是李郎有手段!
兩人如是想,和劉德才一起聽世子講話,李笠在一旁聽著,心不在焉。
結果必然如此,他沒什么好關心的,白瓷的燒制工藝正好近期成熟,那就必然會大放異彩。
而世子來鄱陽,兩件事碰到一起,一個機會就出現了,他原來的計劃要變。
見劉德才即將得到提拔、辦理官窯事宜,李笠很欣慰,他欠了這位“世叔”許多恩情,今日,算是報恩了。
當然,這是無心插柳柳成蔭,他是花了很長時間才琢磨明白,鄱陽郡新平鄉,應該就是后世所稱“瓷都”——景德鎮。
那么,新平遲早會誕生白瓷,自己無非是加了一把力。
白瓷在后世沒什么稀奇的,但在這個時代,卻是稀罕之物,至少在梁國,各地瓷窯燒出來的瓷器,絕大多數都是青瓷。
青瓷的“青”,不是說瓷器的顏色是青色,還有黃色、黃褐色等相近顏色。
青瓷是那么的普遍,以至于人們都認為瓷窯燒出來的瓷器,就該是青色,至于偶爾出現的白瓷,類似于白化動物那樣罕見。
白瓷的白,當然不是指純粹的白,相對于青瓷而言的白瓷,“白”色可以是淺色。
就成分而言,兩種瓷器燒制時所用“瓷土”,絕大多數成分其實是一樣的,唯一不同,是...
李笠想到這里,瞥了一眼世子手中的白瓷碗。
呵呵,誰想不到,這秘密是如此簡單,記載在后世的旅游小冊子里,大多數人都不會注意,但他注意到了。
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白(瓷)出于青(瓷)而勝于青。
白瓷的出現,在瓷器發展歷史上的‘時間坐標’,大概是南北朝后期到隋這段時期。
現在就是南北朝中后期,那么白瓷必然會意外出現,李笠直接把意外變成‘合情合理’,于是,大新聞就有了。
朝廷一旦知道新平有人可以用當地的土燒制出白瓷,那是必然要在新平設官窯的。
而新平地區那么大,好土那么多,必然是官窯、民窯共存,燒制不同檔次的白瓷,由此產生大量利潤。
所以,白瓷的“首發”該怎么發,是李笠一直在琢磨的事情。
鄱陽郡名義上是鄱陽王的封國,那么讓鄱陽王府捷足先登,提前布局,伍、曾這兩家人,就能獲得應有的好處。
他自己,就能有一個不錯的機會,“中大獎”的機會。
劉德才三人告退,蕭嗣饒有趣味的看著李笠,問:“李三郎。”
“小人在。”
“莫非劉書佐于你有恩?”
“正是,小人自幼喪父,劉書佐是家父好友,自那時起,對小人家中多有照顧,小人銘記在心,自然要報恩。”
“而彭家幺子,與小人是好友,他家好,小人自然水漲船高!
“原來如此,”蕭嗣笑起來,再問:“你不是說要為王府效力?怎么只顧著引薦,自己沒有下文了?”
李笠回答:“小人能騎不能馳,能射卻射不準,還得苦練,又不通文采,無法立刻為第下分憂。”
““彭蠡湖里如今鬧水寇,小人要召集鄉里,拿起弓箭、魚叉護漁,無法離開。”
“所以,如今要為王府效力,實在勉為其難,所幸,劉書佐有了為朝廷效命的機會,那么,小人想留在鄱陽,協助劉書佐,把瓷窯辦好!
“再練得幾年,有了本事,才能為王府做更多的事。”
蕭嗣聽出了李笠請求‘此事緩緩再說’的意思,卻覺得似乎哪里不對勁,不過卻說不上來。
誠如李笠所言,再練得幾年,能做的事情才會更多,不急于眼下。
但他還是覺得哪里不對勁。
思來想去,看看眼前這個總角,蕭嗣覺得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也罷,你有心,寡人很欣慰,你幫助十一郎改過,又獻白瓷,寡人有賞!”
“小人謝第下!”
。。。。。。
回廊里,蕭勤氣鼓鼓的走著,李笠跟在旁邊,滿臉堆笑:“小人恭喜郎君,賀喜郎君...”
“你為何又不愿跟我去襄陽!”
“哎喲,小人不是說了么,如今湖里不太平,小人的親友都在湖里討生活,若這時走了,心中不安!
“那水寇自有官軍清剿,又和你有什么干系!”
“小人也想殺賊立功,混出個樣子來嘛...如今跟著郎君練箭,也練得有模有樣的...”
“你?”蕭勤停下腳步,看著李笠:“你才練了多久?還差很遠呢,再說,打仗那么危險,流矢到處飛,萬一你被射中了,怎么辦?”
“所以小人要繼續練本事,順便看看王府這邊有什么吩咐,跑跑腿,混個臉熟,日后,也好繼續給郎君出主意...”
“既然你有心助我,那現在就與我去襄陽!”
“郎君莫非是怕記不住那十六字口訣,所以得小人跟在身邊時刻提醒?”
“忘?我可沒忘!笔捛诤吆咧,注意力果然又被李笠成功轉移了,“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
“郎君一定要記著這口訣,小人在鄱陽,恭候郎君的好消息。”
“你呀..算了,等兄長決定了再說!
蕭勤擺擺手,繼續向前走,他真想讓李笠跟自己一起去襄陽,不過現在兄長說了算,他再急也沒用。
李笠趕緊跟上:“郎君回去后,切記堅持練箭、鍛煉,一定要把其他郎君比下去!”
“知道了,知道了,你幫了我一個大忙,一會有賞!
“小人謝郎君!”
“你不問我賞什么?”
“總不能又是金鋌吧?”
“沒錯,又是金鋌!”
“別,金鋌貴重,小人不敢再收,若郎君真要賞...不如,不如賞小人幾張好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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