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酣然入睡的侯景,又回到了風(fēng)沙連天的懷朔鎮(zhèn),依舊是一個窮苦鎮(zhèn)兵,欠了債還不起,被債主吊在樹下打。
圍觀的人群邊上,一人停留片刻后離開,那是去城頭放哨的賀六渾。
賀六渾也是鎮(zhèn)兵,家境拮據(jù),是姊姊姊夫一家拉扯大的,窮酸得很,不過人長得高大英俊。
前幾日,賀六渾拎著寒酸的聘禮,去韓家提親,想娶韓娘子,結(jié)果門都進不去,被韓家仆人亂棍打走,這件事在懷朔城傳為笑談。
侯景昨日還當面笑過對方,未曾料今日被對方看笑話。
皮鞭抽在身上,疼得厲害,侯景咬緊牙關(guān)硬撐著,好不容易撐到債主打累了,才被放下來。
“過幾日,老子再來,你要是還不起,老子把你賣到蠕蠕做牲口!”
看著遠去的背影,他吐了一口唾沫,拿定主意今晚就找?guī)讉同伴,把這債主干掉。
邊地兇險,經(jīng)常有人意外身亡,他為生計所迫,也曾和幾個同伴收了他人錢財,蒙了臉去替人消災(zāi)。
想到這里,一瘸一拐往家走。
走著走著,風(fēng)沙吹過,待得眼前再次清晰,卻是一座私第前。
私第主人是一個體面人,為爾朱大將軍的親戚及心腹,祖上是燕國宗室,名叫慕容紹宗,此刻,這個體面人看著他,問:
“你就是侯景?想學(xué)兵法?”
“兵者,詭也,實則虛之,虛則實之,你可知道,這是何意?”
箭矢如雨,長矛如林,一次次征戰(zhàn),一次次殺戮后,眼前出現(xiàn)大片蘆葦蕩。
這是關(guān)中同州附近沙苑地區(qū),己方只要打贏這一仗,拿下長安、平定關(guān)中指日可待。
“丞相,黑獺必然藏兵蘆葦蕩中,我軍只需在上風(fēng)向放火,就能把他的兵燒個精光!”
耳邊傳來說話聲,他看向上首,卻見衣著光鮮的賀六渾有些意動。
這怎么行?要是宇文黑獺死了,賀六渾拿下關(guān)中,那豈不是要飛鳥盡、良弓藏?
“丞相,就這么燒死黑獺,太便宜他了,不如全軍出擊,將其活捉,屆時押到丞相面前,看他表情,豈不快哉?”
笑聲中,他又看到了體面人慕容紹宗,此刻,他身處渦陽,與其對峙。
慕容紹宗披頭散發(fā),在陣前對天發(fā)誓,說所有將士的家眷都平安無事,若愿北歸,朝廷既往不咎,都能與家人團聚。
寥寥幾句話,把他的軍心說亂,將士們紛紛投降。
窮途末路之際,慕容紹宗緊追不舍,他急中生智,高聲呼喊:“慕容公,可知飛鳥盡、良弓藏?”
這句話很有用,追兵忽然跑不動了,他率領(lǐng)八百殘兵渡過淮水,進入淮南。
蕭老翁背信棄義,他只能孤注一擲,眼見著就要拿下臺城,卻功虧一簣,撤回廣陵。
在廣陵,他聽到一個消息:慕容紹宗在攻打潁川時,居然意外失足落水,淹死了。
體面人就這么死了,死得一點也不體面。
居然在用水攻攻城時,自己淹死了!
侯景放聲大笑,笑一代名將,居然會因為失足落水而死。
耳邊傳來笑聲,不,不是笑聲,是呼喊聲。
侯景猛地睜開眼睛,因為他聽到營地里呼喊聲此起彼伏,只是數(shù)息,他就把倦意驅(qū)散,抓起佩刀,翻身下床。
“啪”,水聲響起,腳下傳來冰涼的感覺,而且濕乎乎的。
侯景低頭一看,地上居然有水,到處都是水,而且水已經(jīng)沒過他的腳踝。
他只覺難以置信,認為自己還在夢中:地上怎么會有水?又沒下雨!
如今是冬天,不是雨季,所以江南地區(qū)不會發(fā)大水,那么這些水從哪來的?
水聲起,有人沖入帳內(nèi),向他呼喊:“大王,大王!發(fā)大水了!”
卻是一臉驚慌的索超世,其雙腳踩在水里,褲子已經(jīng)濕了半截。
“什么,怎么會!”
侯景喊起來,涉水出帳四處張望,卻見己方營地已經(jīng)變成一片汪洋。
到處都是水,而且水位還在上漲,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他腳肚子了。
舉目望去,到處都是驚慌失措的士兵,所有營帳都已經(jīng)泡在水里,但所有人都無能為力。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
侯景一把扯著索超世,不停地搖,不停咆哮:“這是怎么回事,怎么會發(fā)大水。。
索超世的頭被搖得像個撥浪鼓,勉強回答:“漲水了,漲水了,運瀆漲水了!”
侯景音調(diào)越來越高:“這天寒地凍的,又沒有下過暴雨,運瀆如何會漲水!水哪來的!”
“大王,大王!”索超世幾乎要被搖散架,很快便想到了原因:“運瀆運瀆有不少蓄水堰壩,一定、一定是梁軍把堰壩掘開放水”
“他們一定是掘開了許多蓄水堰壩放水,所以運瀆就發(fā)大水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侯景咆哮著,面色鐵青,此刻,水位已經(jīng)沒過膝蓋。
許多士兵驚慌起來,因為他們不會游泳,而水位還在快速上漲。
侯景見士兵們已經(jīng)失控,爭先恐后往各處箭樓跑,甚至爬上營柵,便愈發(fā)用力搖索超世:“你為何不早說,為何沒想到!”
“屬下、屬下”
索超世語無倫次,他只想到梁軍會在陵區(qū)用水攻,卻沒想到梁軍喪心病狂到如此地步,竟然直接毀掉整個運瀆的大量調(diào)水堰壩來進行水攻。
畢竟,他對曲阿附近運瀆的具體情況不了解,不知道這些堰壩在冬天的蓄水量是多是少。
“還愣著干什么,快想辦法,快想辦法!”侯景呼喊著,面色鐵青。
索超世面色慘白:“大王!如今趕緊把兵馬轉(zhuǎn)移到地勢較高之處,不能再耽擱了!”
“那地勢較高之處在哪里?這周圍都是平地!”
“大、大王請上馬,趕緊撤!”
“水來得這么快,騎馬有什么用!”
侯景聲嘶力竭的喊起來,此刻東方開始露白,他等到了梁軍的夜襲,卻沒想到,來襲的竟然是大水。
天亮在即,梁軍必然劃船來攻,對方熟悉水戰(zhàn),而己方
水已經(jīng)接近襠部,遠處有轟鳴聲傳來,看樣子是股大水呼嘯而來,侯景看著營中一片混亂,欲哭無淚,只想仰天長嘯。
老天,老天!我打了幾十年的仗,怎么就被人用大水給沖了!
。。。。。。
曲阿城頭,大量船只泊在城墻邊,無數(shù)梁軍將士正在登船,主帥蕭淵藻看著眼前一片籠罩著晨曦的汪洋,只覺心曠神怡。
幾位主要將領(lǐng),同樣興奮地看著城外一片渾黃,曲阿附近地勢平坦,幾乎沒有什么太高的丘陵,如今化作澤國,敵軍插翅難逃。
水攻之計,成了,他們連夜掘開兩條運瀆沿岸的蓄水堰壩、放水,甚至連陵區(qū)運瀆的蓄水堰壩邱埭也決堤放水。
大水沖到陵口,會沿著地勢向運瀆下游曲阿而來。
與此同時,破岡瀆出現(xiàn)的大水,在下游曲阿和這股大水匯合,導(dǎo)致運瀆短時間內(nèi)水位暴漲。
這暴漲的大水,不僅將曲阿東面的敵軍前鋒營地淹了,也把曲阿東北邊敵軍大營淹了。
如此一來,縱使對方兵馬再多也無濟于事,會被大水沖走、淹死、困住,剩下的人,也會被冰冷的河水泡得瑟瑟發(fā)抖,如同甕中之鱉,任由己方處置。
有將領(lǐng)近前:“節(jié)下,鼓已經(jīng)準備好了!
蕭淵藻點點頭,挽起袖子,來到大鼓前。
接過鼓槌,奮力擂鼓,要激勵出征的將士,奮力殺敵。
務(wù)必要將敵人全殲!
鼓聲中,一艘艘快船離開城墻,向一片汪洋之中的兩個孤島駛?cè),每一艘船上,都有迎風(fēng)招展的旗幟,以及摩拳擦掌的將士。
當中一艘船上,李笠拿著弓,沐浴著晨曦,感受這里凜冽寒風(fēng),站在船頭,兩眼緊閉。
他留梁森在陵區(qū)依計行事,自己趕在敵軍到來之前返回曲阿,一番布置之后,現(xiàn)在是收獲的時候。
冬天,是彭蠡湖最繁忙的打漁季節(jié),這個時候,大魚們都聚集在深水區(qū),正好可以大規(guī)模網(wǎng)捕。
如今,鄉(xiāng)親們應(yīng)該很忙,無數(shù)漁船在歡快的漁鼓鼓點聲中,駛向煙波浩渺的彭蠡湖,開始一天的捕魚作業(yè)。
武祥應(yīng)該是以船主的身份,帶著白石村的村民,以及雇傭來的青壯,駕船在湖中打漁
彭均會在鄱口,笑瞇瞇的看著漁民到作坊交貨
趙孟娘,在白石村東河邊作場,監(jiān)督作場的運行。
而我
他睜開眼,看著眼前一片汪洋,然后下令:“擂鼓,按著鄱陽漁鼓的節(jié)奏來!
“是!
黃應(yīng)道,隨后下令左右船只上的鄱陽老鄉(xiāng),按著鄱陽漁鼓的節(jié)奏擂鼓。
聽著熟悉的家鄉(xiāng)鼓聲,看著前面幾乎被大水淹沒的敵營,黃激動萬分:“李郎,這次可不得了,也不知,有什么大人物在前面呀!”
“睜大眼睛看著,莫要讓大魚溜了!”李笠笑起來,笑得很開心,雖然不知道大魚能大到什么程度,但毫無疑問,今日收獲不會小。
他的計策成功了,敵人只要敢來曲阿,并在曲阿附近扎營,就已經(jīng)輸了,來的兵馬越多,輸?shù)迷綉K。
來的將領(lǐng)越多,損失就會越慘重。
梁軍將帥灑掃帝陵的消息傳出去,敵人會提防他掘開邱埭對陵區(qū)水攻,但絕不會想到,他其實是用運瀆水系對曲阿周邊進行一次“無差別水攻”。
僅破岡瀆,就有不少蓄水、平水堰壩,冬天也會有不少蓄水量。
只要把這些堰壩同時挖開、放水,本來冬天水位下降的運瀆,水位瞬間就會暴漲。
如此一來,叛軍即便騎兵眾多,精兵再能打,泡在一片冰冷大水之中也施展不開。
歡快的鼓聲起,李笠仿佛又回到了彭蠡湖,和小伙伴們駕船出航,隨無數(shù)漁船一起,拉起大網(wǎng),撲向魚群。
“鄱陽漁鼓動地來,驚破縹緲江山夢!”
李笠大聲說著,開始期盼:“我們來猜猜,這么多大魚之中,有沒有魚王?”
【精彩東方文學(xué)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jié)首發(fā),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