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邸馬廄，李笠正帶著兒女喂馬，趙孟娘在一旁陪著，小家伙們面對龐然大物，有些膽戰(zhàn)心驚，不是很敢靠近。

    李安寧倒是認(rèn)得其中一馬，此馬毛色為黃，便問道：“阿姨，這是跟著我們從鄱陽來寒山的小黃吧？”

    庶出子女稱呼生母為“阿姨”，因為要稱嫡母為“娘”，趙孟娘點點頭：“對，就是小黃�！�

    李安寧又看看這黃馬，有些疑惑：“他變壯了，之前不是這模樣的�！�

    “小黃天天鍛煉，吃得又多，自然就長壯了�！壁w孟娘笑道，摸著女兒的頭：“你們也要多鍛煉，多吃飯，就能長得更快。”

    李安寧忽然冒出來一句：“那，那我們長得更快，阿耶、阿姨不是老得更快了？”

    趙孟娘聞言一愣，下意識看向李笠，卻見李笠哈哈一笑：“哎喲，人都是會老的嘛，等阿耶老了，安寧來照顧耶娘，好不好？”

    “不好，我不要阿耶、阿姨老！”李安寧搖搖頭，李平安和弟弟妹妹也緊張起來：“不要耶娘老！”

    李笠擺擺手：“人都是會老的，不要緊，到時候，你們都長大了，耶娘也有了依靠，是你們照顧耶娘了...”

    “你們，愿不愿意照顧耶娘么？”

    “嗯！”小家伙們點點頭，李安寧壯著膽子，抓了一把干草，伸向“小黃”。

    黃馬探頭，慢慢吃這干草，很溫順，其他人見狀膽子也大起來，紛紛抓起干草喂馬。

    趙孟娘見李笠和兒女們笑瞇瞇的喂馬，松了口氣，她擔(dān)心女兒說話沒輕重，讓李笠不開心。

    去年一年，李笠添了四個兒子，其中一個是她生的，也就是說，去年李府誕生的四個小家伙，都是男孩。

    而段娘子也有了身孕，往后，李笠的子女還會越來越多。

    趙孟娘為李笠生了兩女兩子，且不說往后還生不生，光這四個子女的前途，就讓趙孟娘開始操心。

    她希望女兒嫁個好人家，希望兒子能有出息，娶一個好女郎，畢竟庶出子女總是比不上嫡出子女，只能寄希望于嫁得好、娶得好。

    但想要嫁得好、娶得好，得阿耶上心才行。

    趙孟娘當(dāng)然希望自己的子女能得李笠上心，所以，子女們平日里可不能惹阿耶生氣。

    即便李笠對子女們都很好，但阿耶只有一個，子女那么多，均分下來，每個人能獲得的關(guān)愛，自然就少了。

    她雖然幫著李笠管著作場，但始終是個妾，李家產(chǎn)業(yè)，終究是夫人來掌管，所以，她自己未必能給兒女什么像樣的家底。

    還是得靠李笠上心。

    趙孟娘在想事情，李笠也在想事情，看著眼前這黃馬，想到了一個倫理問題。

    將近十年前，侯景作亂，叛軍即將抵達(dá)建康，他渾水摸魚，把乘黃廄的數(shù)百御馬給弄走了。

    這些御馬都是高頭大馬，成了李笠自辦馬場的起家本錢，其中一匹黃色的公馬“黃十九郎”，正是眼前這匹黃馬“小黃三十郎”的父親。

    而“小黃三十郎”的母親，其實是“黃十九郎”的女兒。

    所以，眼前這黃馬既是“黃九郎”的兒子，也是“黃九郎”的外孫。

    與此同時，已經(jīng)成年的“小黃三十郎”，還和‘母親’有了后代。

    如此繁殖方式，關(guān)系有些混亂，稱為“回交”，即是如今養(yǎng)馬業(yè)的常見育種做法，可以精選出品質(zhì)優(yōu)良的馬匹，讓后代越來越優(yōu)秀。

    可若是換成人類社會，這就是令人發(fā)指的行為。

    所幸，沒有人以此做法指責(zé)養(yǎng)馬人，至于以后會不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就不知道了。

    李笠很關(guān)心養(yǎng)馬事業(yè)，為此耗費巨資，持續(xù)投入多年，若不是他有各種搖錢樹，還真是撐不下去。

    眼前這匹黃馬，其‘子’確實不錯，年齡滿一年，體檢的結(jié)果，比起‘父親’一歲時的狀態(tài)明顯好很多。

    然后進(jìn)入“九九六”馬場，接受各種訓(xùn)練，茁壯成長后，繼續(xù)繁殖下一代。

    鄱陽的馬場也在持續(xù)不斷的育種、養(yǎng)殖，雖然暫時沒養(yǎng)出什么“神駿”，但后代馬匹比起最初的父輩御馬，絲毫不差。

    比起鄱陽馬場，徐州馬場的育種進(jìn)展更快，因為在徐州能弄到更多的好馬，所以繁殖、育種的選擇面更廣。

    馬很重要，哪怕建康城里的貴人們以騎馬出行為恥，但馬對于軍隊的重要性依舊不變。

    朝廷之前其實也不算太缺馬，只是相對北國的騎兵規(guī)模，梁軍騎兵顯得單薄了些。

    梁國原本就據(jù)有部分淮北之地，能夠弄到不錯的馬，而兩淮豪族，自己也有不少私馬，如今徐州軍府馬場辦得不錯，李笠可不會獨占好處。

    所以，太府寺在徐州也開始養(yǎng)馬，并多方聯(lián)系馬販，購買好馬。

    而李笠自掏腰包養(yǎng)出來的好馬，適當(dāng)選出了一些，作為禮物獻(xiàn)給天子。

    這是當(dāng)官必然要懂得的手段，無論舍不舍得，他都得獻(xiàn)馬，不然會招災(zāi)。

    因為，建康那邊，覬覦徐州這塊肥肉、并付諸實施的皇子，可是越來越多了，各自背后，又有各方勢力推波助瀾。

    。。。。。。

    下午，公廨里，李笠與張鋌交談，因為談的事情有些敏感，所以外邊有人守著。

    “隨著徐州局勢日漸穩(wěn)定，以及下官的一番鼓動，諸位皇子對于徐州刺史一職的爭奪，事態(tài)已經(jīng)浮出水面�！�

    張鋌輕聲說著，李笠側(cè)耳傾聽。

    “當(dāng)然，皇子們目前還沒有實際動作，都是身邊人開始營造聲勢，所以這把火還不夠大，下官打算繼續(xù)鼓風(fēng)、添柴加煤，請君侯放心�！�

    這是張鋌的工作匯報，他主動請纓，為李笠排憂解難，在建康煽風(fēng)點火，鼓動皇子們爭奪徐州刺史一職。

    以期‘候選人’同歸于盡，李笠坐享其成。

    至于張鋌能否實現(xiàn)這一目的，李笠決定靜觀事態(tài)發(fā)展。

    他既然把事情交給對方去辦，就不會質(zhì)疑對方的能力，若事態(tài)發(fā)展不如人意，他倒是有別的辦法破局。

    只是這辦法見不得光，能不用，盡量不用。

    “截止目前，任徐州刺史呼聲最大的皇子是誰呢？”李笠問，他忽然想起了清朝有名的‘九子奪嫡’事件。

    張鋌回答：“目前，是二皇子、尋陽王蕭大心。”

    “二皇子？這是別人把他架在火上烤吧？”

    “確實，二皇子不可能出任徐州刺史，目前呼聲卻最高，明顯是有人想要讓二皇子成為眾矢之的�！�

    李笠笑起來：“有意思，真想知道，這真正的參賽選手到底有幾位。”

    “下官以為，八皇子、桂陽王蕭大成倒是有可能是參賽選手之一�！�

    “蕭大成？”李笠思索起來。

    桂陽王蕭大成，之前任郢州刺史，后來調(diào)回建康。

    蕭大成年紀(jì)和李笠相仿，在‘擅文’的諸皇子當(dāng)中是個異類，因為此人喜武，性格兇悍，便弓馬。

    而且不顧議論，經(jīng)常著甲騎馬出行，在地方任上喜外出游獵，又募集壯士以作爪牙（人數(shù)在許可范圍內(nèi)）。

    據(jù)說做派類似于當(dāng)年的廬陵王、天子已故親弟蕭續(xù)。

    不過蕭大成行事總是有所收斂，不至于像已故皇叔當(dāng)年那樣肆無忌憚，無非是武人特征強了些，和兄弟們形成強烈反差，所以顯得特別另類。

    作為目前唯一以武聞名的皇子，蕭大成做徐州刺史，鎮(zhèn)守淮北要地，率淮北勁旅直面齊國兵鋒，似乎頗為合適。

    不過現(xiàn)在，蕭大成似乎未摻和“出鎮(zhèn)徐州”一事。

    “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睆堜b笑道，“就算桂陽王沒想法，別人也會把他架在火上烤，以便讓其他皇子脫穎而出�！�

    “話說，真能鼓動皇子們斗得頭破血流？”李笠有些不確定的問，在他看來，諸位皇子之間，關(guān)系似乎沒惡劣到當(dāng)年幾位皇叔不共戴天那地步。

    張鋌依舊胸有成竹：“事在人為，這潭水，下官一定要攪渾，請君侯靜候佳音�！�

    這是張鋌的真心話，他不希望李笠離開徐州，因為徐州是李笠好不容易打下的地盤，還打開了局面，是不能放棄的重要‘資產(chǎn)’。

    有了徐州這塊寶地，將來風(fēng)雨飄搖之際，才能大有所為。

    按照他的觀察，朝廷這輛馬車，雖然看起來堅固非常，但車身其實已經(jīng)腐朽，依舊如當(dāng)年先帝在時那樣，搖搖晃晃走在懸崖邊上，遲早要出事。

    李笠的實力今非昔比，若再把馬車從墜崖邊緣救回來，遲早會有一個后果：功高不賞。

    臣子到了賞無可賞的地步，就只有死路一條。

    見李笠說起徐州各產(chǎn)業(yè)的快速發(fā)展現(xiàn)狀，張鋌暗暗下了決心。

    你總是回避，好，我來幫你下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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