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祖珽忽然驚醒，坐起身。
他記得今日要向李笠匯報事務(wù)，可不能遲到，轉(zhuǎn)頭一看，卻見放在床邊的座鐘表盤里，指針走到了六點半的位置。
時間還早，還好，還好。
祖珽躺下，打算睡個回籠覺。
旁邊的小娘子被他這么一折騰，也醒了，正要伺候恩客，得知恩客要再睡“半個小時”，便起來梳洗。
小娘子坐在窗邊，沐浴著晨曦，祖珽看著這年輕的身體，覺得腹部一陣溫?zé)幔芸毂阆ВΣ粡男牡母杏X油然而生。
昨夜他已經(jīng)盡興，精疲力盡，現(xiàn)在想死灰復(fù)燃也不行了。
歲月不饒人，夜夜歡歌、白日依舊精力充沛的祖郎君，年紀(jì)已經(jīng)上來了。
祖珽躺在床上，閉目養(yǎng)神，往事歷歷在目，浮現(xiàn)在腦海里的人物，卻都是他的枕邊過客。
要說刺激，當(dāng)然是他人之婦在一起刺激，倡家女子美則美矣，風(fēng)塵氣太重。
昔年，司馬慶云那老匹夫欺人太甚，于是祖珽和狐朋狗友聚會時，特地請其女、已經(jīng)嫁做人婦的司馬娘子來赴宴。
用錢帛花了對方的眼，賺得司馬氏心甘情愿和幾位郎君輪流做“露水夫妻”。
這種事情，你情我愿，同樣是花錢，可比花錢在倡家尋歡作樂刺激。
想著想著，祖珽想起昨日在這快活的經(jīng)歷，此處，為寒山城不夜坊里一個店家，花費可不便宜，不過，各種享受對得起這個價錢。
別的不說，就說“夜如白晝”的室內(nèi)照明，饒是花天酒地慣了的祖珽，也不得不承認(rèn)煤氣燈的神奇。
煤氣燈的火光，明亮而溫和，數(shù)盞布局合適的煤氣燈，就能把房間照得亮堂堂。
而獲得這樣的光明，據(jù)說成本不高，只是需要布設(shè)管道，加上“煤氣發(fā)生爐”尺寸極大，又有爆炸的危險，所以不適合家用。
之前，煤氣燈用于“工業(yè)照明”，現(xiàn)在，用于不夜坊這里的“商業(yè)照明”。
正是因為靠著煤氣燈營造“夜如白晝”的氛圍，不夜坊各商家以“徹夜不眠”（夜生活）作為賣點，吸引著無數(shù)過路商賈前來消費。
據(jù)說每晚不夜坊里的各商家都客滿，想要享受這種“夜如白晝”的夜生活，還得提前預(yù)定位置，所以生意極其火爆。
從單父返回寒山述職的祖珽，及幾位處理屯田事宜表現(xiàn)出色的同僚，若不是得彭城公提前安排，哪來如此機(jī)會，在不夜坊風(fēng)流快活一晚。
不過，他到不夜坊后，并未只顧貪杯尋歡，四處走了一轉(zhuǎn)，大概摸清楚了不夜坊的經(jīng)營特點。
特點就是魚龍混雜，不同身份、財力的人，都能在不夜坊找到屬于自己的位置。
其一，囊中羞澀的窮酸子弟，可以背著一囊書，帶著干糧，到不夜坊西苑的書棚，在煤氣燈下看書，看個通宵都行，不收一文錢。
前提是宵禁以前入不夜坊，且直到宵禁解除，不得出去。
若沒有書，現(xiàn)場租書也可以。
如此布置免費書棚，有賺名聲的意思。
其二，兜里有幾個錢的讀書人，夜里想看書，可以約三五好友，湊錢在西苑的“書房”要個“標(biāo)準(zhǔn)間”，在那里徹夜看書。
標(biāo)準(zhǔn)間有廁所，有臥榻，也可以點宵夜，正適合幾個讀書人邊看書邊高談闊論。
其三，兜里有閑錢的人，打算和三五好友夜不歸宿，在外通宵達(dá)旦飲酒，吹拉彈唱、自娛自樂，可以在不夜坊北苑要個“雅間”。
點幾個酒菜，喝得酩酊大醉，在客房臥榻休息。
至于其他人，就是花錢買快活，有多少錢，就有多少快活，反正能想到的娛樂，在不夜坊里都有。
七點二十分，祖珽梳洗完畢，用完早餐，結(jié)束了露水姻緣，瀟灑離去。
和幾位睡眼惺忪的同僚碰了頭，各自騎著馬，出了北門，緩緩走在街道上。
街道另一邊，一大片被圍起來的空地邊上，許多人聚集在一起，興奮地說著什么，其中不妨衣著考究之人。
“聽說了么，不夜坊周邊的地塊，都已經(jīng)賣...拍賣出去了，對，拍賣。”一人說著，其他人倒不意外，因為他們已經(jīng)聽說了。
另一人說：“我聽說，這些地塊，因為可以通煤氣，又毗鄰不夜坊，所以，都賣出了天價。”
“好像是能和不夜坊一般，徹夜經(jīng)營吧，不是尋常住宅。”
又有人附和：“對呀，就是和不夜坊一樣的，我聽說，不夜坊開業(yè)兩個多月來，生意火爆，客似云來，各商家說是日進(jìn)斗金都不為過。”
“如今寒山的過往商賈越來越多，多得是有錢人愿意花錢，來個徹夜不眠，奈何不夜坊里店家有限，若是新開幾個坊，生意不會差。”
“所以，周邊那幾片地，都拍...拍出了天價，一定下來，馬上就要動工，趕在冬天以前開業(yè)...”
祖珽聽著同僚議論，看著那還是空空如也的大片空地，只覺一陣眩暈。
他一直想知道，李笠借錢以實行大規(guī)模屯田，那么到底要如何還本息？
一開始，聽說是要把運煤鐵路抵押，他不信，因為鐵路再貴，也抵不了那么多本息。
現(xiàn)在，他明白了。
賣地皮，把地皮賣出高價，而且其中還有別的價錢，不僅僅是地價。
林林種種，加起來的收入，就能換那巨額借貸的本息了。
不過，祖珽見過世面，所以他不認(rèn)為世間沒有哪塊可出售的地皮，能夠賣出天價。
但真的有，還是李笠憑空造出來的。
運煤鐵路與泗水港口連接，車站和港區(qū)靠在一起，于是為了夜間裝卸需要，建起“煤氣作場”，向這兩處地方供應(yīng)煤氣，點起煤氣燈。
然后，在附近建不夜坊，向外界展示煤氣燈的“商業(yè)應(yīng)用前景”，不夜坊兩個月來的生意火爆，有力地證明了煤氣燈的光明前途。
所以，當(dāng)州廨將不夜坊周邊空地“拍賣”，允許建立新的“不夜坊”并向其供氣時，這些地皮，價值自然就不一樣了。
不僅如此，李笠承諾，經(jīng)營各“不夜坊”的“業(yè)主”，未來可以獲取煤氣燈的經(jīng)營許可。譬如，在其他大城建起“不夜坊”時，這些“業(yè)主”，有資格參與其中。
李笠的承諾，價值千金，所以這“經(jīng)營許可”等同于參天大樹般的搖錢樹。
為了這個經(jīng)營許可，豪商們自然把地皮給“競拍”出天價。
他們花錢買的不僅僅是這幾塊地，買的其實是那“經(jīng)營許可”。
于是，屯田所借錢糧，其歸還的本息，通過李笠的幾番操作，就這么解決了。
祖珽實在是沒想到，李笠竟以如此方式來解決問題，感覺不費吹灰之力。
千言萬語涌到嘴邊，就只有四個字：原來如此。
。。。。。。
州廨聽事，李笠在修出了異響的座鐘，因為是小毛病，所以他就自己動手了。
帶著資料過來的張鋌，一開始還以為蹲在座鐘后面的人是維修工，剛要抱怨為何給使君用的座鐘這么容易壞，見是李笠本人，趕緊來勸：“君侯！若讓屬下們看見，可就沒了官威。”
“座鐘有異響，我才沒官威。”李笠不以為然，頭也不抬，伸出左手：“螺絲批，一字的。”
張鋌見旁邊打開的工具包里放著許多工具，趕緊拿起個一字螺絲批遞過去。
不一會，搞定，李笠把座鐘后蓋裝好，將座鐘擺正，再把工具包收拾好：“新產(chǎn)品，毛病多，不要見怪。”
張鋌又勸：“君侯擅長器械，可也得看場合呀。”
“無妨，效率第一，我聽不得這異響，趕緊收拾才行...這資料...我不是看過了？你有何事？”
張鋌見左右無人，便說：“君侯神通廣大，不費吹灰之力，就把欠款要還的本息給解決了。”
“你要說的不是這個吧？”
“咳咳，方才下官收到一些消息，也就是，聽到建康城里的一些風(fēng)聲。”
李笠正色道：“說來聽聽。”
“正所謂咬人的狗不叫，回京后一直沒有動靜的南郡王，似乎要有動作了。”
“都弄到滿城風(fēng)雨了，他的動作還有效么？”李笠表示懷疑。
張鋌搖搖頭：“不，這動靜，尋常人聽不到。”
“你的判斷？”李笠最近用腦過多，不想費心琢磨建康那邊的暗流涌動，畢竟之前就已經(jīng)讓張鋌來盯著建康動靜。
“君侯，建康那邊具體會不會出事，誰也說不準(zhǔn)，或許，其他人有所應(yīng)對也說不定。”
張鋌簡要的說起來：“君侯是知道的，鄱陽王作為輔政之一，其實有不少人不服氣，皇帝的皇叔們對此沒有想法，那是不可能的。”
“南郡王作為先帝嫡子，皇帝嫡親叔叔，當(dāng)初就有突然回京之舉，可見心思非同一般，如今回了建康，那是遲早要搞事的。”
“他要對付誰？當(dāng)然是鄱陽王，不過鄱陽王也不是傻子，明里暗里，這對堂叔侄少不了較勁。”
李笠問：“文斗，武斗？”
“權(quán)力斗爭，只有你死我活，下官會密切關(guān)注建康動靜，請君侯放心..不過...還請君侯心里有個數(shù)，早做準(zhǔn)備。”
李笠含糊其辭，點點頭：“我明白。”
張鋌也不多說，看著李笠，心中暗暗發(fā)誓：這次，我一定要抓住機(jī)會。
不會讓你再把事情給攪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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