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寒山南城,熱鬧的東市一隅,一個小店后院,尋常民女打扮的段玉英,正在灶臺邊忙碌著。
她頭扎布巾,身著布衣、布裙,挽著袖子,忙得額頭滲出汗珠。
臉蛋紅撲撲的,面頰泛起迷人的紅潤,讓本就出眾的容貌顯得更加嬌艷欲滴。
類似打扮的李平安、李安寧,作為幫手,給“段姨”幫忙,一起熬麥芽糖。
麥芽糖是常見糖類,段玉英從小就常吃,但她并不知道這麥芽糖是如何制作的,直到不久前,才學會其制作方法。
李平安、李安寧也是如此,自從阿耶弄了個店面,帶著她們賣糖棒,她們才第一次知道,原來制作麥芽糖是如此辛苦,如此好玩。
麥芽糖的制作過程不算復雜,首先是育芽:選粒大飽滿的麥子,洗凈,放在木桶或水缸里,用水浸泡一晝夜。
時間到,將麥子撈起來,放在籮筐中,每日澆水三次,確保麥粒濕潤,持續三到四日,麥子便會發芽至二寸左右。
然后將其切碎,越碎越好。
其次是蒸煮:將稻米或糯米洗凈,在水中浸泡二到三個時辰,待吸水膨脹后,撈起瀝干。
置于蒸籠內,以水蒸至米無硬心時,取出鋪攤于竹席上,晾涼至溫熱。
第三為發酵:將晾涼的米,拌入已切碎的麥芽,發酵三個時辰左右,再裝入布袋內,扎牢袋口。
第四,榨汁:將袋子放到壓榨工具里榨擠壓,便能榨出一些汁液。
第五,熬糖:將榨出來的汁以容器譬如鐵鍋裝好,再用大火熬,目的是熬出多余的水分,并不停地攪拌,以免熬胡。
于是,黏黏的、黃色麥芽糖就這么熬制出來了。
現在,段玉英和兩個小幫手就在熬糖,既要不停地攪拌,還要注意火候,并保證灶里的火不斷,三人忙得不可開交。
熬糖熬出經驗的段玉英,見火候到了,趕緊喊一聲“行了”,便將鐵鍋提起,放到一旁。
旁邊,圍觀多時的李安云、李旿兄妹,見著香噴噴的糖熬好了,靠上來。
但糖又冒著熱氣,必然燙嘴,所以急得不行,想吃又不敢伸手。
跟在身后的兩名侍女,緊張的看著二位,生怕兩個饞蟲伸手去摸熱乎乎的糖,以至于手被燙。
李平安熟練地拿來兩根筷子,各自攪了一小坨糖,交給妹妹和弟弟。
兩個小家伙高興得眼睛瞇成一條線,轉到旁邊,一邊吹糖棒,一邊舔。
李安寧則幫助段玉英,把熬好的糖舀到罐子,然后提到前面。
前面就是小店店面,此時,穿著一身補丁衣褲的李昉,坐在角落的胡床上,背對墻角卻沒挨著,手搭在膝蓋上,仰著頭,張著嘴,呼呼大睡。
正忙著制作“糖畫”的李笠,此時也身著布衣,一副平民模樣,操作臺邊放著蜂窩煤爐,做加熱麥芽糖用。
見女兒把熬好的糖提來,李笠接過,放好,又用汗巾幫女兒擦擦額頭,笑道:“安寧真能干。”
得了阿耶夸獎的李安寧很高興,不過想起正在打盹的弟弟,眉頭一皺,小聲的說:“阿耶,弟弟在偷懶!”
“他不是偷懶,因為沒客人,所以阿耶讓他打個盹去,到后面,跟你段姨說一聲,糖夠了,讓大伙休息一下。”
“嗯!”
李安寧轉到后面去了,李笠見兒子還在睡,笑了笑,繼續畫糖畫。
然而他手藝一般,而麥芽糖的“熱加工性”不比后世做糖畫用糖,所以制作的糖畫更像是棒棒糖。
李笠瞥見兒子居然是以坐姿入睡,不由得佩服:果然是我的兒子,與眾不同啊!
年近八歲的李昉,如今扮做伙計店小二,和阿耶“經營”一家小店,賣糖麥芽糖,確切地說,是賣糖棒。
如同常見的家庭店那樣,父母主事,兒女跑腿,跑腿的李昉從早忙到晚,累得不行,加上有午睡的習慣,所以午后生意稍微冷清時,就容易犯困。
特別困的時候,坐著都能睡著。
李昉這段時間一直很努力,今天上午也忙個不停,所以李笠決定讓兒子休息一下。
正在忙碌間,街道上過來一對父子,其中的小家伙明顯是被一根根糖棒吸引,拉著大人往這邊過來。
雖然為了防蠅蟲,制作好的糖棒都罩在紗布蓋子里,卻依舊逃不過小家伙那犀利的雙眼。
眼見著客人就要上門,李笠喊了一聲:“大郎!起來干活了!”
正在打盹的李昉猛地一抖,立刻醒來,這段時間他已經習慣了如此“工作方式”,所以很快回過神,揉揉眼睛,快步上前:
“本店有大中小號糖棒,請問要哪種?”
來人之中的成年人問兒子:“大郎,你要哪”
說話聲戛然而止,拉著兒子小手的顏之推,雙目圓瞪,看著眼前正在賣糖棒的李笠,及其世子李昉,心都要從胸膛里跳出來。
不是吧,不是吧!
彭城公父子在此賣糖棒!為何彭城公父子會在此賣糖棒?
我為何要帶著兒子走這條街啊!!!
顏之推心中悲憤的吶喊著,李笠見是自己州廨佐官來了,心中無奈,卻也只能繼續演戲:“客人要哪種糖?小號一文,中號二文”
“我要那個!”
顏之推的兒子“小顏”,指著最大的糖棒,一臉激動的看著阿耶:“我就要這個!”
本來顏之推不打算給兒子吃那么多糖,免得兒子吃飯時食欲不振,可如今心神大亂,見著上司就在面前賣糖,只覺腦袋嗡嗡作響。
朝廷的臉面啊,今日可都丟盡了
他心中大喊,渾渾噩噩拿出三文錢,交到彭城公世子手中,渾渾噩噩接過大號糖棒,交給兒子。
渾渾噩噩要轉身離去,卻聽彭城公世子說:“小店有座位,不如歇息歇息再走,小店還有涼飲,譬如涼蝦,很好吃的”
聽得“店小二”這么說,“小顏”動了心:“阿耶,我們坐一坐嘛!”
顏之推心亂如麻,又不好拒絕,只能帶著兒子進店、坐下,要了一碗涼蝦。
見彭城公世子嫻熟的舀了一碗涼蝦端過來,顏之推都不知該怎么說話。
顏之推當然見過李昉,不過李昉畢竟年紀小,不太記得許多人,不知道眼前這位認得他。
所以并未意識到自己和阿耶的身份已經被識破。
見自己成功“推銷”出一份涼蝦,心中歡呼不已。
這段時間,阿耶帶著他和姊姊、弟弟妹妹一起開店,李昉真是過足了癮,不過累真是累。
又有客人來買糖棒,李笠父子忙碌起來,顏之推如同朽木般坐著,后背發涼,但“小顏”倒是興致勃勃,吃著糖棒,喝著涼蝦。
也不知過了多久,李笠這邊閑了下來,顏之推糾結再三,還是下了決心。
讓兒子好好坐著,他起身轉到李笠身邊,低聲勸:“使君為何如此?一旦被人撞見,這可”
“放心,我自有分寸。”李笠笑道,不以為意。
“可是,使君即便不為自己著想,也得為為世子著想啊”
顏之推不知該怎么勸,但不勸又不行,只能以世子為由頭來勸,希望李笠為世子著想,不要行如此荒唐之事。
“你的憂慮,我知道,只是”李笠看著顏之推,認真的說:“不如此,他就不知民間疾苦,不知百姓生活不易。”
顏之推聞言一愣,很快,心中似乎有什么東西被觸動,一時間百感交集。
是呀,百姓生活不易,可滿朝文武,又有多少人,把百姓放在心上?
他想說什么,卻不知該怎么說出口,只能回答:“既然使君也有所安排,屬下屬下知道了。”
顏之推緩緩走回座位,卻見兒子和“伙計”在交談。
“糧食可不能浪費呀,種出來不容易的,粒粒皆辛苦。”李昉如是說,見小客人剩下些許涼蝦不吃,他覺得不對。
“你是肚子不舒服么?如果是肚子不舒服,那就不要勉強了,如果肚子沒事,我覺得還是不要浪費。”
顏之推靜靜看著,他平日教導兒子盡可能要珍惜糧食。
卻見兒子遲疑了一下,端起碗,把剩下一丁點涼蝦喝完。
“做得對。”顏之推坐下,小小夸獎了一下兒子,見彭城公世子收拾碗筷,忽然心中一動,問:“你們開店,打算開多久。”
“不久,差不多要搬走了。”
李昉回答,這段時間接觸的人多了,說話都像個小大人,他知道這店不會開太久,所以如實相告。
顏之推又問:“那么,這粒粒皆辛苦,你是從哪里聽來的?”
“我阿耶教的,是一首詩。”李昕回答,滿是自豪。
“詩?”顏之推來了興致,見李笠正忙著做糖棒,便問:“你還記得這首詩怎么念么?”
李昉點點頭,念起來:“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顏之推聽完,愣住,心中某些地方,又被觸動。
他喃喃著詩句,下意識問:“好詩,詩的名字?”
李昉回答:“憫農。”
“憫農憫農”顏之推反復念叨著這兩個字,看看一身補丁布衣的彭城公世子,又看看正忙著做糖棒的彭城公。
有傳言,李笠并不是粗鄙武夫,其文采,其實很不得了,因為有幾段詩句,從其口中而出。
但李笠本人一直否認這點。
這個傳言,顏之推半信半疑,之所以“半信”,是因為那句“更吹落,星如雨。”
現在,他確定了一件事。
且不說彭城公文采到底如何,但肯定知道農夫勞作辛苦,乃至明白百姓疾苦,這是肯定的。
而且不忘教導兒女,果然是個奇人,與眾不同的奇人。
顏之推如是想,感慨不已,對李笠的看法,由佩服,更上一層。
但很快回過神,趕緊帶著兒子離開。
此時已是下午,李笠見時間差不多了,便和兒女們一起收攤、關門。
忙了一圈,轉到后院,見略有疲憊的段玉英正在收拾灶臺,李笠笑道:“辛苦了,讓你陪著我們,在這里受累。”
“哪的話”段玉英笑道,這陣子雖然累,但也讓她體驗了不一樣的生活。
恍惚間,她仿佛和李笠成為一對開著小店的夫婦,帶著兒女,一家人辛勤勞作,雖然辛苦,卻其樂融融。
若就這樣,和李笠長相守,多好?
閑雜人等已經離開,李笠從后面摟著段玉英,低聲問:“如何,還累不累?”
話里有話,段玉英的呼吸猛然急促起來,心如鹿撞,身體發軟。
前兩天,李笠就在這里把她給辦了。
當時外面可是還有許多人,所以動靜必須小,又不能停,且沒有躺的地方。
極度的壓抑,極度的刺激,獲得的是極度的愉悅,讓她又驚又怕的同時,欲罷不能,直到精疲力盡。
想著即將再來一次,段玉英只覺全身發熱,心中期盼不已。
李笠卻不急,手不老實,嘴上卻問:“說啊,糖分幾類,你可知道?”
段玉英已經快無法保持冷靜,雙眼迷離:“妾、妾不知道”
“一定要知道喲,還得明白分辨方法”李笠輕聲說著,思緒卻忽然飛到建康。
“如果不弄清楚,可是要出人命的全家死光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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