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無論官、民,都忙著結算一年賬目,又要忙著備年貨過年,所以分外忙碌,寒山城內亦是如此。
李笠也忙起來,齊帝高洋突然去世,導致“國際局勢突變”,李笠和謀士仔細商議過后,立刻更改既定策略,要來個與時俱進。
一番快速、高效的運作之后,他即將卸任徐州牧。
即將離任的徐州牧李笠,現在忙著辦理交接事宜,他的繼任,為現任兗州刺史梁森。
當然,梁森接任的是徐州刺史一職,徐州牧這個職務,隨著李笠入京為官,自然而然就取消了。
有如此官職遷轉,當然是李笠通過各種操作,和“錄尚書事”的湘東王達成了某種默契。
這其中,鄱陽王蕭嗣也少不了出力。
中樞當然想讓李笠挪一挪位置,但要“請動”李笠離開徐州,卻不是那么容易的。
不僅要避免刺激李笠,又要確保李笠離任后,徐州能夠繼續承擔防御齊國的重任,繼任刺史人選有講究。
于是,在李笠的“提議”下,繼任刺史從李笠的“故將”中選出來,也是理所當然。
畢竟對于朝廷來說,讓李笠挪個地方是最重要的,其他都好說。
之所以徐州刺史由好兄弟梁森來做,而不是連襟彭均,李笠當然有一番考慮。
明面上的說法是:彭均作為屯田都督,在徐州屯田剛開好局、需要鞏固的時候,不宜離任。
而梁森戰功赫赫,又任兗州刺史,抵御齊國,論資歷,接任刺史很合適。
見不得光的考慮,是因為梁森雙親去世失蹤多年,不存在因為父母去世而辭官奔喪的可能,接任徐州刺史,比彭均穩。
否則一旦彭均雙親之一離世,就得辭官,空出來的徐州刺史一職誰來補,屆時李笠未必說得上話。
李笠知道自己離開徐州等同于被人調虎離山,但他不想在無仗可打的情況下,于徐州任上浪費時間,所以有此安排。
只要徐州在自己人的控制下,就能繼續快速發展,而他即便到了建康,也會很安全。
諸多交接事宜,自然有屬官來辦理,梁森作為李笠的左臂右膀,平日里就深度參與徐州事務,所以接手并沒有什么難度。
現在,李笠召集一些徐州將佐開個小范圍的會,直接就在席間表明態度:
一旦他在建康出事,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朝廷出了奸臣。
那么,梁森不用猶豫,直接以徐州刺史身份起兵,直撲建康,報仇。
這算是交代后事,也是提前把話說清楚:此去建康,李笠若遇不測,由梁森挑頭報仇。
至于報仇之后,下一步該怎么辦,李笠不可能說,也沒必要。
若說了,只會增加己方內訌的可能,因為他此去建康,其實并不會出事,何苦給大伙心中埋刺。
所以李笠話鋒一轉,讓氣氛輕松些:“這是最壞的情況,當不至于此,否則我也不會主動要求回建康。”
“所以,徐州一切照舊,屯田已經打開局面,要鞏固,而剛開始的役兵制,要繼續推行下去。”
李笠說到這里,舉杯示意,在座的梁森、彭均、武祥以及幾位徐州軍將領舉杯,然后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李笠一直避免自己的團隊成為“鄱陽同鄉會”,所以在徐州任職期間,提拔、拉攏了一些兩淮出身的人士,如今在座的,就有這些人。
譬如一直作戰在前的東方白額、嚴超達,就是兩淮豪強出身的將領。
李笠方才說的話,有些大逆不道,但聽在東方白額、嚴超達耳中,卻暖人心扉:彭城公這是把他們當自己人,才敢如此直白。
當然,李笠指的是自己出意外,如果不出意外,徐州軍就沒必要有過激舉動。
如今彭城公回京任職,但徐州這邊不可能放手,兩頭兼顧之下,當然要有一系列任用、提拔,他們正好可以為彭城公分憂。
李笠放下酒杯,繼續說:
“我聽到消息,據說齊主高洋崩,其太子繼位,因為是十四五歲年紀,所以高洋安排了幾位輔政大臣,連同太后一起,輔佐少帝。”
這消息,與會人員之中,有許多人是現在才知道,所以頗為驚訝。
“但正式消息,得以齊國遣使到建康告哀為準,所以,現在建康那邊都還不知道。”李笠做了補充。
“恰逢官軍河南新敗,所以,往后這一兩年,兩國之間應該不會起戰事,徐州有寶貴的安穩時間來屯田、完善方方面面。”
“這也意味著,我們無仗可打,雖然不能就此荒廢軍務,但事實就是,我們可能沒仗打了。”
“我是個閑不住的性子,既然淮北可能無事,而朝廷又在為征收商稅一事犯愁,那么,我當為國分憂。”
“收稅,是一件必然得罪人的事,而在建康收稅,更是容易得罪滿朝文武、世家高門,所以這件事可不是一般的麻煩。”
“但是,既然要為國分憂,那么再難,我也要去做,這就是在打仗,只不過戰場另類,而敵人也不同以往。”
與會人員,都已經大概知道李笠回京任職的一些內幕情況,所以現在李笠在席間提起來,不會太過驚訝。
李笠作為徐州牧、開府儀同三司的重號將軍,又是戰功赫赫的常勝將軍,離開地方任上回京為官,不可能就做個“污濁”的監稅官。
即便李笠不要臉,朝廷還要臉不是?
所以,李笠回京擔任的是中軍將軍,這是主職,為軍號班秩第三十三班的“四中將軍”之首,只授予在京為官者。
再往上,就是軍號最高班秩三十四班的鎮衛、驃騎、車騎將軍,此為武臣的巔峰。
李笠的主職是率軍鎮守建康,兼職,是“監建康稅事”。
監建康稅事,指的是參考饒州、徐州稅制商稅,改革建康商稅稅制,以提高建康這一天下財富匯集之地的商稅收入,給朝廷財政增收。
建康作為京城,權貴多如狗,紈绔滿地走,以之為靠山的商賈宛若滿天繁星,想要從這些人手中收稅,很難。
因為稅官、稅吏得罪不起那綿延起伏的靠“山”。
現在,就由李笠來做這個惡人,而武祥則作為打手,具體負責相關事宜。
之所以太后和宰輔們同意這項調動,其實有諸多考慮,若僅僅是為了收稅,不至于把李笠這頭猛虎調回來。
李笠大概講起其中緣由:
“但凡有些余力的朝廷,都會對地方官實行定期遷轉制度,能夠長期坐鎮一方的官員不是沒有,不過要極受天子信任。”
“即便是皇子出鎮地方,也很少有例外,當然,當年鎮守蜀地的武陵王是例外。”
“所以,我在徐州任上當了好幾年官,按例,也該遷轉了,只是朝堂諸公對李某不甚了解,擔心讓我離任,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這樣很不好,因為別處牧守,也會以我為榜樣,滯留任上,長此以往,朝廷的制度就形同虛設。”
“所以,我回京任職,此為表率,讓天下百姓都看到,徐州官員都是朝廷忠臣。”
“我回京后,順便當惡人,為朝廷開源,這也是為國分憂,當然,收稅免不了得罪人,恐怕也只有我,夠資格做這個惡人。”
說到這里,李笠笑起來:“屆時,得罪了滿朝文武,得罪了高門甲族,以及三吳著姓,李某名聲狼藉,朝堂諸公也就放心了。”
這是自嘲,言外之意就是他若在建康官僚、士族高門那里的名聲一片狼藉,就不存在收買人心、圖謀不軌的可能。
至于中樞是否想借著這個機會來個“調虎離山”,把李笠調離徐州,然后慢慢李笠在瓦解徐州的勢力
不用想,肯定會。
只是不可能近期就這么做,畢竟即便李笠離開徐州,但他對徐州的掌握還是很牢固的。
李笠看著自己的團隊成員,收起笑容,站起來。
其他人見狀趕緊也站起來,卻聽李笠語氣誠懇的說:“我得先帝恩遇,賜字維楨,當不愧此字,朝廷需要我做惡人,我就做惡人。”
“只是這一去,守衛淮北的重任,就托付給諸位了!”
李笠說完,鄭重行禮,眾人趕緊回禮。
他們知道,李笠是身先士卒,在新的戰場上作戰,為大伙披荊斬棘,開辟出新的前進道路。
徐州再好,始終是邊鎮,若李笠無望進入中樞,那么徐州將佐們就會和李笠一樣,蹲在徐州給朝廷當守戶之犬。
然而,一個出身微寒的武人,在沒有天子信任的情況下,想要進入中樞,這是不可能的。
李笠卻在嘗試,他要給自己以及追隨者看到一個光明的前途。
但想要有收獲,就得有付出。
所以他不在乎所謂的“得罪人”。
高洋突然去世,導致淮北這個舞臺,接下來可能一兩年內無戲可演。
寧可一年不將軍,不可一日不拱卒,李笠不想閑下來,于是他及時調整策略,馬上到別的舞臺“搶戲”來演。
誰都不敢碰的“在建康收稅”劇本,他敢接,然后自編自導,演一場大戲。
演好了,收獲可不小,又能鍛煉隊伍,雖然不至于以“收稅”之功入中樞,卻可以“日拱一卒”,向目標靠近。
著力點就是稅收。
稅收,是一個國家維持下去的根本,收不上稅的朝廷政府,必然很快亡于內憂外患之中。
他此去建康做惡人,就要讓天下人看看,鄱陽李三郎的“專業收稅”,能專業到何種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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