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回宮的黃姈轉(zhuǎn)到聽濤閣，見李笠站在輿圖面前琢磨，不由得看了幾眼那輿圖。
見其上畫著河北地區(qū)，黃姈輕聲問：“這是，要打仗了？”
“沒有，但備戰(zhàn)進度不錯，我時常看看，心里有數(shù)。”李笠回答，眼睛看著輿圖。
黃姈覺得奇怪：“不是說齊主年少，佞臣弄權(quán)，再等幾年，必然不戰(zhàn)自亂？”
李笠轉(zhuǎn)過頭：“等著對手自己崩潰，這是弱勢一方才會優(yōu)先采取的對策。”
“我甚至想挑戰(zhàn)巔峰期的齊軍，或者東魏軍，所以，戰(zhàn)爭什么時候開始，只看楚軍的備戰(zhàn)進度，齊國國君是明君還是昏君，都無所謂。”
黃姈大概知道李笠所說的“進度”，所以，戰(zhàn)爭已經(jīng)接近了。
“我沒道理陪著個少年磨時間，該動手，就要動手，天下那么大，我想去看看，鄴城，晉陽，長安，帶著你們一起去。”
李笠坐在榻上，讓黃姈坐在自己身邊。
“糧食屯夠了，就能動手，只要戰(zhàn)爭開始，一年內(nèi)，我就要全據(jù)河北之地，如此一來，大局定矣。”
黃姈知道李笠能做到，不多說，伸手理了理李笠的頭發(fā)：“妾只希望三郎莫要累著。”
李笠笑著搖搖頭：“不累...對了，蕭娘子被騙一案，破了。”
黃姈趕緊問：“主謀是誰？”
“出身陳郡何氏的何瑄，當(dāng)初，梁軍進攻河南，他家遭了難，所以要報仇。”
李笠緩緩說著，語氣凝重：“他妹妹，就是五年前，扮做滎陽鄭氏女，刺殺我們女婿的女刺客。”
“什么！”黃姈吃驚不小，李笠接著說：“何瑄拒捕，連同幾個手下，被亂箭射死，不過還有人沒死，所以，才問出個來龍去脈。”
李笠大概把案情說了一遍，基本上和他之前的判斷差不多，當(dāng)然，主謀身份是后來才弄清的。
黃姈對何瑄如此執(zhí)著復(fù)仇，既感慨，又有些后怕：對方臨時起意要行刺，若不是李笠謹(jǐn)慎，搞不好就中計了。
“三郎當(dāng)初，如何判斷那位與蕭娘子同時獲救的女子，是刺客？”
“嗨，這套路太老了...什么機緣巧合之下，救下一名貌美如花的美人，美人無以為報，便以身相許，于是....”
李笠說完，長嘆一聲：“女婿中的套路，沒道理我這個丈人還中一次吧。”
黃姈點點頭，又問：“那個女刺客呢？”
“自盡了，果然有必死的覺悟。”李笠倒是有些佩服那小娘子，如此決絕。
黃姈還有疑惑，問：“有司的動作還真是快，莫非平日里就有準(zhǔn)備？”
這種事本不該透露，但李笠稍微透了透口風(fēng)：“常住戶人口和流動人口的管理嚴(yán)格一些，總是沒錯的。”
“不然，朝廷每年撥那么多經(jīng)費，難道是給他們用來貪污腐敗的？”
“基層戶籍管理，以及流動人口篩查，必須平日里就打好基礎(chǔ)，臨時急用，就能派上用場。”
“不管是什么人，都得有住處不是？管住房子，就能大概盯住房客，必要時，就能摸出特定人群的行動蹤跡。”
“否則，就幾日功夫，哪里來得及查清對方的真正巢穴？”
有司（有關(guān)部門的古稱）之前的監(jiān)視網(wǎng)，就已經(jīng)把淮陰行在里的各類住戶分類、進行不同程度的監(jiān)視。
尤其著重監(jiān)視“流動人口”，所以才有如此效率。
說完了案情，李笠問：“如何，蕭娘子那里，事情都安排好了吧？”
“沒事了。”黃姈回答，她今日出宮，就是去蕭妙淽那邊看看，并做一些安排，現(xiàn)在，便給李笠講蕭妙淽的情況。
那日，蕭妙淽經(jīng)歷磨難，虧得無事。
第二日的賽馬，蕭妙淽沒了“內(nèi)幕消息”，自然不敢下注，把借來的錢都還了，倒貼了一些利息。
有鑒于這孤兒寡母日子確實過得拮據(jù)，黃姈當(dāng)然要幫，畢竟是從徐州時期就有所往來的熟人。
只不過這五年來，頭三年蕭妙淽守喪，自然沒聯(lián)系，第四年，黃姈跟著李笠出巡，而蕭妙淽住在淮陰，黃姈也不可能和對方有什么往來。
現(xiàn)在，蕭妙淽出了事，有驚無險，黃姈正好趁熱打鐵，幫幫對方。
幫人有多種幫法，黃姈作了一番安排。
以前朝太后謝氏的名義，在錢莊存了一筆錢，辦“理財”，其每月返利，作為謝氏給小姨子（謝氏是蕭妙淽的大嫂）的資助。
當(dāng)然，本金其實是內(nèi)府撥的，是李笠夫婦出的錢。
除此之外，因為蕭妙淽前朝公主的身份，加上彈鋼琴的技藝不錯，黃姈聘請蕭妙淽為女師，定期到宮里，教公主們彈琴，以及宮廷禮儀。
這就是另一種幫助，讓蕭妙淽有一份體面的“工作”和收入。
并且讓旁人知道，蕭妙淽能隨時和皇后說上話，免得登徒子打漂亮寡婦的主意。
李笠對黃姈的安排很滿意，不再多問。
漂亮寡婦再漂亮，也和他無關(guān)。
什么“俏寡婦被人強搶，虧得大俠出手相助，無以為報，且無依無靠，便以身相許”的套路，終究是書里的套路。
不過，黃姈還有話說：“蕭娘子對三郎之前以及現(xiàn)在出手相助，感激涕零，將一名帶在身邊多年的侍女，送給妾使喚。”
李笠眉頭微皺：“嗯？你又不缺侍女..噢....是這樣，還是收下吧，免得蕭娘子愧疚，覺得無以為報。”
黃姈卻突兀的說起侍女的來歷：“這侍女，今年虛歲十一歲，當(dāng)年，你都督中外諸軍事，諸王作亂，三吳兵亂，蕭娘子和良人倒了霉。”
“官軍平亂，蕭娘子獲救，自曲阿返回建康途中，收留了一個孤女，此女當(dāng)時五六歲，家人在戰(zhàn)亂中去世。”
李笠問：“所以，蕭娘子收養(yǎng)這女孩，作為侍女？”
黃姈點頭：“是，蕭娘子教她認字，禮儀，彈琴。”
“嗯，那你看著用吧。”李笠說完，拿起一本書，翻看起來，黃姈見狀忽然覺得有些尷尬：“三郎。”
“什么事？”李笠頭也不抬，黃姈干咳一聲：“妾這里不缺侍女，讓她服侍你吧。”
“沒必要，我這里不缺人。”
“三郎，這侍女，不一樣。”
“怎么個不一樣，哈哈。”李笠笑起來，看著黃姈：“莫非要給我納妾？哎喲，不是我挑剔，容貌能比得上你們幾個的，難找啊。”
“我的原則，就是寧缺毋濫。”
自從收了段玉英后，到現(xiàn)在十來年，李笠再沒有納妾。
“呃...”黃姈竟然有些支支吾吾，“蕭娘子特意將那侍女送入宮，其實，就是想讓她服侍陛下的。”
“嗯？”李笠這下有些吃驚，“這，這把我當(dāng)做什么人了？合著我?guī)兔Γ菆D她的好處？”
黃姈對李笠十幾年的堅持感到欣慰，又有些慚愧，決定大度些，索性把話說清楚：
“三郎，那侍女長得很漂亮，收在身邊吧。”
“漂亮？有多漂亮？”李笠只是不信，他又不是假正經(jīng)，有漂亮美女不收。
當(dāng)然，漂亮寡婦什么的，還是要注意一下影響。
黃姈讓內(nèi)侍將人帶進來，李笠一開始還不以為意，等見到人、看清楚樣貌，不由得眼睛一亮。
眼前的女孩，虛歲十一歲，即才剛十歲，未成年，但容貌出眾。
五官精致，卻不是小家碧玉的秀氣，而是給人端莊大氣的感覺。
尤其那雙眼睛，十分水靈，似乎能攝魂，讓人見了，過目難忘。
現(xiàn)在還沒完全長開，就已然是個美人胚子，等過幾年，如何得了。
本就怯怯的女孩，見皇帝盯著自己，有些羞澀，微微低頭，如同一頭受驚的小鹿，讓人見了，只覺憐惜。
這下輪到李笠尷尬了，感覺自己像是“怪蜀黍”。
他干咳一聲，問：“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回答：“奴婢姓張，名麗華。”
“哦，張麗華，好名字。”李笠點點頭，正要說些場面話，卻想到了什么，再要說話，卻被口水嗆到，猛地咳嗽起來：
“你、你叫什么名字？”
張麗華有些緊張，明顯被皇帝的劇烈咳嗽嚇到了，愣了一下，但很快回過神：“奴、奴婢姓張，名麗華。”
這名字讓李笠頗為震驚：紅顏禍水張麗華？不可能啊！
世間已無陳叔寶，如何會有張麗華？！
黃姈見李笠咳成這樣，趕緊上前撫背，李笠抬手示意自己不要緊，很快緩過來，看著眼前羞澀的小女孩，無語。
南北朝末年，隋軍渡江攻入建康后，陳后主陳叔寶的寵妃張麗華，被當(dāng)做紅顏禍水砍了頭。
隋軍主帥、二皇子楊廣，是后來的隋煬帝，相傳是楊廣看中了絕色美人張麗華，想要收了，被其副帥勸斬。
無論事情真相如何，因為隋唐之際的歷史事件廣為人知，所以，亡國的陳叔寶，以及魅惑陳叔寶的紅顏禍水張麗華，名聲很“響亮”。
現(xiàn)在，不會再有陳國，李笠也沒發(fā)現(xiàn)陳霸先及其族人的子孫當(dāng)中，有哪個叫做陳叔寶。
所以，認為是自己的出現(xiàn)以及所作所為，導(dǎo)致許多“歷史人物”的軌跡發(fā)生變化，包括婚姻，生育。
本該出生的新一代，譬如陳叔寶，很可能就不再“現(xiàn)身”。
既然陳叔寶沒了，那么有名的絕色美人、紅顏禍水張麗華，自然也就不會出現(xiàn)。
結(jié)果...
李笠認為或許是同名同姓的一個人，畢竟張姓以及麗華這個名，很常見。
他看著眼前這位小美人，真是覺得難以置信：這位張麗華，就是那位張麗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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