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人，我想當(dāng)大汗。”

    嘴唇已經(jīng)被秋風(fēng)吹得打哆嗦的草原漢子用很堅定的語氣說出了這句話。

    小宋下打量了他一番，招手對他說道：“先進(jìn)來再說。”

    將那司帶入房門，命碧螺端了熱茶驅(qū)散了他身的寒氣之后，小宋端起茶水抿了一口：“你想當(dāng)大汗？”

    “是，我想當(dāng)大汗。但是我沒有幫手。”那司的眼睛死死盯著宋北云：“我希望宋大人能幫我。”

    小宋哈哈一笑，放下杯子時，杯與墊發(fā)出清脆的碰撞聲，而恰是這聲撞擊，仿佛敲在了那司的心頭，讓他冷不丁的打了個寒顫。

    “憑什么？”

    憑什么……那司面對宋北云的問題，一時間也有了些許恍惚，他不知道宋北云問的是他憑什么要當(dāng)大汗還是憑什么要讓宋北云幫自己，一時之間卻也是不知該如何說來。

    “憑……”那司忐忑的看了看宋北云，然后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接著又看了看宋北云，最后他深吸一口氣道：“我有一子，可認(rèn)宋大人為干爹……”

    聰明人之間不用說太多，有些話點(diǎn)到即止，小宋聽完之后，垂下眼皮略微思索了片刻，最終抬起頭笑起來：“今日已晚，明日我在松鶴樓設(shè)宴，請未來的草原大汗務(wù)必賞臉光臨。”

    那司立刻起身，滿臉激動的回答道：“定至。”

    說完，他轉(zhuǎn)身便大步流星的走了。

    等關(guān)了門，碧螺從外頭走了進(jìn)來，依在宋北云的身側(cè)為他添了一杯茶水：“爺，為何讓他兒子認(rèn)您當(dāng)干爹，您就同意了？”

    “唔，你別看這人五大三粗，那司可是草原最聰明的人了。有些事明面是這樣的，但這暗地里就變成了另外一番意思。”小宋喝了口茶：“他想當(dāng)大汗就必須要有人幫他，天底下誰能幫他？總不能是金皇吧。那自然便是我了，他讓他兒子認(rèn)我作父……這其中的滋味你還沒品出來？”

    碧螺眼睛一亮：“那般意思便是未來的草原大汗是爺?shù)膬海∵@那司便是投靠了您。”

    小宋只是輕輕笑了笑，拍了拍碧螺的腦袋，最后便起身去休息去了。

    “爺先歇息著，我去為您打熱水洗漱。”

    第二日一早，滿城的風(fēng)雨便是來了，氣溫也是驟降了下來，小宋推開窗戶看了一眼，抱著胳膊沉思片刻后對身后也是剛剛睡醒的碧螺說道：“又是一年到了頭。”

    “是的呢……”碧螺慢慢的從床榻坐起，輕柔的整理著衣裳：“從祁門縣出來已有四年了，若不是爺救我出苦海，想必我如今已是一具枯骨。”

    小宋沒說話，只是慢慢的關(guān)窗戶，穿衣裳走了出去。

    他手頭還有些工作的尾巴要處理，而至于正在征討路的金軍，他倒是毫不在意，因為宋遼聯(lián)軍的大部隊已經(jīng)火速集結(jié)，正在馳援燕京，他只需要相信居庸關(guān)相信遼國邊軍，其他都不會有什么問題。

    不過在他處理最后的國務(wù)糾紛時，倒是發(fā)生了一點(diǎn)小插曲，就是那司那頭的使臣鬧了起來，他們有人看出宋北云的絕戶計劃，正在拼死抵抗。

    但那司卻一刀將那人給殺了，說是那人惑亂人心，蓄意打破得來不易的和平。

    小宋知道這件事后卻也只是輕嘆一聲罷了，天底下玩政治的人心都臟，不光臟還黑。那個草原使臣十有**不是因為鬧而被殺，而是因為那司想讓宋北云知道他鬧而被殺。

    這大概便是投名狀吧，對于這些人來說，手足同僚的情誼比不過那一句吾皇萬歲，小宋不能明白但卻能理解。

    下午時分，松鶴樓中的宴會如期舉行，這次小宋主要宴請的是宋國前來談判的七大金剛，那司也是準(zhǔn)時到場，一場下來倒也是個流觴曲水賓主盡歡。

    不過等散場之后，坐在東主位的宋北云沒有動，那司也沒有走。

    房間里的溫度散去，宋北云伸手接過碧螺遞來的熱飯，就著桌還沒怎么動過的熱湯吃了起來。

    “金帳汗國以威立國，你和你的部族有什么？”

    小宋吃了飯，將碗放在桌，抬起眼睛掃了那司一眼：“所謂兵法，知己知彼，你知己了么？”

    那司沉默了一會兒：“什么都沒有。”

    “很好。”小宋點(diǎn)頭道：“至少你還知道沒有，你知道就行。那你有什么具體的打算嗎？”

    那司一聽，立刻起身朝宋北云拱手抱拳：“還請宋大人賜教。”

    宋北云仰起身子靠在椅子，眼睛看向了天花板：“自古以來立威不過三條路，一來殺人、二來施恩、三來武勇。”

    “是。”

    “你部族不夠武勇，因為你們自百余年前就開始與漢人通商，沾染了一身漢人的臭毛病。”小宋輕輕敲打著桌面：“那這第三條路就堵死了。那殺人與施恩，你有何打算？”

    “我……”那司略微沉思片刻：“愿今年冬日殘一些。”

    “哈哈哈哈哈哈。”小宋起身：“有意思。”

    說完他便起身，來到那司身邊時：“需要什么張嘴便是。”

    “明白。”

    冬日要來了，今年因為戰(zhàn)爭的關(guān)系，草原的日子恐怕不好過，既然那司要立威，那便讓他立威好了，草原的部族野心越大越好，金帳汗國名存實(shí)亡更好，甚至分裂成南北草原最最好。

    這些事自然會去有人干，小宋只需要把心中存在皇圖霸業(yè)的人掌控好了，自然便是無恙。

    其實(shí)青龍苑中便探討過這幫蠻子韃子怎么辦，殺肯定是不行的，歷史的教訓(xùn)就擺在那，人是殺不絕的，感化？那也不太可能，唐王朝已經(jīng)把感化這一條路給徹底堵死了，各方節(jié)度使哪一個不是少民的頭目，最后燒殺搶掠夷平長安時他們可都是嗷嗷起勁兒的。

    所以小宋走了一條見效最慢但卻能夠治標(biāo)治本的方法，那便是用華夏文明得天獨(dú)厚的吞噬性來吃掉其他這些文化的文化特征。

    為什么他始終不肯用同化，因為同化這詞他覺得完全不足以體現(xiàn)出中原文明的張力，只有吞噬才能描述。化作自己的一部分，最后讓所有人都分不清到底誰是誰的，那既然分不清自然全是我的。

    再隔了幾日后，草原使節(jié)離開了，他們簽了喪權(quán)辱國的條約，回去之后想來應(yīng)是會收到責(zé)罰，但有些事情總歸是要有人承擔(dān)的。

    后頭大概就是要著手處置金國了，但金國跟草原的情況并不相同，而且遼國絕對不能同意對金國使用懷柔政策，金遼兩國那可是夙敵、死敵，見面就是不死不休的那種，讓他們和平共處簡直不可能。

    “宋大人，我們他日再見。”

    那司在城外的十里亭處停下了車隊，他親自下來與宋北云告別，而有了宋北云的承諾之后，他現(xiàn)在對自己和自己部族的未來可謂是充滿了信心，回去便打算大干一場，甚至都克制不住自己內(nèi)心的悸動。

    “今年的冬日會很殘，你可要明白。”

    “那司明白。”那司臉露出了了然的表情，然后雙手托著一套牛角杯遞向宋北云：“承蒙宋大人不嫌棄，這套牛角杯便留下吧，這代表了我和我部族對宋大人的情誼。”

    “哈哈。”小宋接過杯子：“當(dāng)日你摔的便是這一套吧。”

    那司支吾了半晌卻是無話可說，只能朝宋北云深深鞠躬，帶著尷尬的笑容登馬車揮手道別。

    一場亂哄哄的故事進(jìn)入了結(jié)尾，但卻這是下一段更亂哄哄的故事的開篇，小宋站在十里長亭中靜靜看向北方，外頭的風(fēng)更是猖狂，吹起了他絲絨團(tuán)簇的錦官服，露出內(nèi)襯里的紫蟒袍。

    “走吧。”

    久久凝望之后，小宋回過頭來看了一眼身后靜靜候著的碧螺，而碧螺則詫異的問道：“爺，為何今日你要穿著華章來送他？”

    “給他一份信心。”小宋笑道：“宋國的紫蟒，遼國的黑錦。就是為了讓他知道他身后站著的是誰。”

    “碧螺明白了。”碧螺露出俏皮的笑臉：“碧螺這輩子最好的事便是當(dāng)年沒聽那姓周的把爺給賣了。”

    “哈哈哈。”小宋把手搭在她的肩膀：“畢竟你聰明。”

    回到住所之后，一推門就見妙言一身鶴服鳳冠坐在他那前堂，而她的身后則坐著幾名遼國官員。

    “見過貴妃娘娘。”小宋輕輕抱拳：“不知今日貴妃娘娘前來，有何貴干。”

    妙言端起茶輕飲一口，輕聲道：“宋大人，聽聞貴國放了金帳汗國一馬，我國陛下聽聞甚是詫異，為何宋大人要做出如此背棄盟約之事？”

    小宋眼珠子一轉(zhuǎn)，立刻就明白了今天這妙言來這里是干什么的，明面是給宋北云給宋國施壓，但實(shí)際卻是要讓遼國這些官員明白小宋的意圖是什么。

    那這些人到底是革新派還是守舊派呢？小宋認(rèn)為是革新派，因為守舊派根本聽不進(jìn)人話的，而且妙言能帶來的一定也都是她這個陣營里的人。

    明白了。

    小宋笑著作揖道：“還請娘娘聽我細(xì)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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