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光景好難熬的。”
左柔坐在大相國寺的池塘邊，手中拿著魚竿干起了老本行，畢竟她曾經(jīng)可是立志要成為釣魚王的女人。
“話說，你這尼姑打扮是勾搭誰呢？看著就讓人煩躁。”
她旁邊站著的正是前來取水澆地，一身素色僧袍的趙橙，曾經(jīng)那個風(fēng)情萬種的趙橙如今清瘦了許多，臉上也沒有了當(dāng)年那種蕩漾，只剩下了一臉清絕，就像是個清修山野的居士一般。雖是公主之身，但卻每日擔(dān)水種菜，彷如了卻了前塵因果。
她聽到左柔的嘲弄譏諷之聲，若是照著原先的性子，定然是要吵鬧反諷回去，但她卻好像沒有聽到一般，只是拎著水桶靜靜的看著池塘上的魚漂，彷如入禪入定。
“跟你說話呢，沒聽見是嗎？小騷蹄子裝什么清高。”左柔的嘴巴什么難聽的話都能說出來，更何況趙橙她一貫不喜，之前更是導(dǎo)致宋北云到現(xiàn)在耳朵上都有一道疤痕：“怎么，現(xiàn)在沒能耐再蹦跶了？”
趙橙站在那里，只是抬起手指著左柔的魚簍子，輕聲說道：“放了吧，春日之鯽腹多籽。”
“什么時候輪倒你充好人了？哦，不是你害死幾百上千人的時候了？真是好笑，視人命為草芥的妖女，現(xiàn)在跟老子說把魚給放了，虧心不虧心。”
趙橙聽聞此言，臉騰的一下就漲紅了起來，她低著頭吃力的提著水桶往回走去，走到小園門口時剛巧見到宋北云進(jìn)來，她只是看了他一眼，就繼續(xù)往外走了過去。
宋北云側(cè)過頭看了看她的背影，好奇的走入小園，一屁股坐在了左柔的身邊：“你又?jǐn)D兌趙橙了？”
“這人跟我講什么慈悲為懷，她也配？”左柔啐了一口：“你可不能搭理她，婊里婊氣的。”
“何必呢。”宋北云躺倒在草地上，看著天空上白云幾許：“這幾日跟王爺聊了聊，趙橙前兩年已經(jīng)尋過幾次短見了，好歹也是金鈴兒的姐姐，你給些面子吧，況且王爺年歲也大了，再是來一次老年喪女，怕是身子都要垮塌了。”
左柔沒有再說話，只是默默的提起了桿，看了一眼釣上來的鯽魚，輕輕捏了捏肚子后又給放了回去。
“我想回長安，我要去干北海軍！”
“可能得耽誤一陣子了，等風(fēng)波平息吧。趙性昨日已經(jīng)啟程西巡，他都得躲一陣子，咱們怎么也得避諱避諱。”宋北云伸了個懶腰：“對了，我等會去看看太后，你去不去？”
“那個老女人？看來作甚。”
“別這么說。”宋北云呵呵一樂：“剛開始其實她對我還挺照顧的，我可是從她的皇城司起家的。”
“那你去唄。”
宋北云正要說話，外頭響起了人聲，他轉(zhuǎn)過頭看去發(fā)現(xiàn)正是左芳帶著巧云來到了這里。
左芳探頭伸入園子，看到姐姐正在那掛餌，而旁邊躺著的正是宋北云，他一下子就高興了起來，推開門扉走了進(jìn)去。
“姐，姐夫。”左芳一臉堆笑的朝宋北云說道：“巧云姐來了。”
巧云抿著嘴笑了笑，輕輕的坐到了左柔的身邊，但眼睛卻一直看著的是宋北云。
本來這個時候左芳應(yīng)該自覺離開的，但宋北云橫看豎看都覺得他沒有要走的意思，于是便站起身：“有事啊小公爺？”
“客氣了客氣了，姐夫客氣了。”左芳搓著手嘿嘿直樂：“是有些小事。”
宋北云轉(zhuǎn)身揚(yáng)了一下腦袋，兩人便走到了一邊的亭子中，宋北云引燃炭火，將一壺泉水架在上頭開始燒水，接著開始從竹筒中取出上好的貢茶，放入茶盞。
“小公爺，沒別人了，說吧。”
左芳清了清嗓子：“姐夫，年后我想去長安。”
“嗯？”宋北云抬起眼皮：“怎么突發(fā)奇想要去長安？”
左芳有些扭捏，當(dāng)紈绔時間長了，一下子要對外人說出自己的夢想，其實多少還是有些難以啟齒的，即便這人是自己姐夫。
而宋北云看到他這副樣子也大概明白了他的想法，不過這種事還是得等他自己說出來才有意義，不然自己給他安排和他爹給他安排其實沒有本質(zhì)的區(qū)別。
說起來也算是唏噓，六年前的三月，宋北云的危急存亡之際，正是當(dāng)年還是十四五歲的左芳把他叫上了自己的馬車，從而徹底的將自己的命運(yùn)路徑更改。
如今一晃便是六年了，當(dāng)年那個濃妝艷抹的紈绔少年如今也成了個星眉郎目的俊俏郎君了。只是兩個人的身份卻發(fā)生了一種奇妙的變化，小公爺還是小公爺，但宋北云卻已經(jīng)成了掌管大宋黑夜之人。
人生的際遇讓人不得不去感慨，太過神奇。
“我不想當(dāng)紈绔了，沒勁。”左芳苦笑道：“但只要還在京城，這個紈绔我是當(dāng)也得當(dāng)不當(dāng)也得當(dāng)，我爹舉賢避親，不允許我參加科舉也不保舉我當(dāng)官也不讓我經(jīng)商，就讓我這樣蕩漾，我”
“你是不是受刺激了？”
宋北云一句話說出來，左芳便是一怔，然后眼眶微微泛了起紅，他抿著嘴半晌后才長嘆一聲：“我原本鐘情于丁宰相的侄女”
“老丁的侄女？你早說啊。”宋北云撩起袖子：“我給你寫信求親就是了。”
左芳用力搖頭：“丁家姑娘書香世家，自幼便知書達(dá)理、博學(xué)多才，她看不上我便是看不上我，即便是嫁了給我，嫌棄終歸是嫌棄，得不到好的。強(qiáng)扭的瓜不甜。”
“你管她甜不甜呢，就問水多不多吧。”
左芳愣了片刻，撓了撓頭，臉也紅了起來：“我哪知道她水多不多”
“你他娘的好下流”宋北云啐了一口：“你往哪想呢？”
“啊？姐夫不是那個意思啊？”
“哪個意思啊？”宋北云哼了一聲：“我的意思是你別管強(qiáng)扭的瓜甜不甜，先摘了解解渴也成啊。你是樞密使的兒子，論家勢論地位你還配不上一個宰相的侄女？你去提親都算是他家高攀了。”
“不是不是這個意思，姐夫您誤會了。丁家小姐眼光有些高，她不在意出身，就是看人的。”
“扯。”宋北云將已經(jīng)滾開的水倒入分茶杯中洗了一道茶水后輕笑起來：“她才多大，能看個什么人出來，說白了就是老丁瞧不上你。老丁那人什么都好，就是書生氣太重了，不可取。我得寫信好好說說他。”
手腕宋北云從旁邊的袋子中取出筆墨，但剛要落筆時左芳卻一把擋住了宋北云的手：“姐夫，道理我都明白，若我是家中小姐我也瞧不上我自己，二十郎當(dāng)歲卻是一事無成，整日留連煙花柳巷，傳出去都是那誰家的誰誰看著便不是好人。”
“那你想怎樣？”
“我想隨姐夫去長安，長安無人認(rèn)得我，我可以干出自己的天地。”左芳有些失落的說道：“至少得像我姐那般回了家，父親能夠高看上一眼吧。”
他這句話里充滿了委屈，意思仿佛在說“我姐那樣的小笨蛋都能有那樣的待遇，我心中多少是有些不甘”。
“闖出一條路可以，但你擅長些什么，你自己心中有個打算沒？”
“我我”左芳想了想：“我酒量好，精通突厥語、回鶻語、金文和苗語。”
小宋一愣：“你啥時候?qū)W了這些？”
“去那煙花地，若是遇到姑娘無法聊上幾句，豈不是少了些趣味？”左芳弱氣的笑了笑：“于是我若是有個突厥的相好便會去學(xué)突厥語，若是有個回鶻的相好便會去學(xué)回鶻語，這些日子我還在學(xué)日本國的話呢。”
宋北云瞪大了眼睛：“真的假的？你給我用突厥語翻譯一下禍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
左芳略微沉思后，下筆寫了一段突厥文，然后還解釋了起來：“突厥無大言，只能以小意而譯，即古文中一句，突厥文便要三句放能闡述其意。”
宋北云撓了撓下巴：“那來回轉(zhuǎn)譯都行？”
“難是難了一些，主要便是將外族之語化為漢語時，多顯粗鄙。于是便要精煉提取，這里需要花點心思，可若是漢文通譯時卻簡單許多。如日本國中諺語中住在寺廟門前的小僧能夠一個人聽誦經(jīng)文，譯來便可是為熟能生巧。看似兩句不關(guān)聯(lián)，但卻能讓人一言而懂。”
宋北云一拍桌子：“你他娘的人才啊！”
小宋現(xiàn)在最最頭疼的問題就是怎樣將中文典籍和其他語言的典籍進(jìn)行轉(zhuǎn)換，這個年代并沒有真正的翻譯，大多也只是和尚翻譯經(jīng)書之類的，但真正的民間典籍卻是無法進(jìn)行轉(zhuǎn)換，這導(dǎo)致文化入侵速度大大降低。
這翻譯之中的信達(dá)雅，現(xiàn)在的人很難理解，因為他們讀圣賢書絕少能夠通吃多門外語，要么就是知道多門外語肚子里卻沒有墨水，翻譯出來的東西狗屁不通。
而剛才聽左芳這么一說，這廝是為了**練就了一手好翻譯！這還不算人才那什么算是人才？
宋北云想了想：“那我若是讓你翻譯一本書，你能不能吃下？”
“中庸大學(xué)這樣的，我肯定不成但若是其他一些零碎的，我倒也可以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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