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仙兒脖子一梗:“那不行!這回是我兒和你家公子他們運氣好,誰知道這賭坊在京城行兇逞惡多少年了?害了多少人了?這些衙門他們都沒管!他們說不定還縱著來著!這些當官兒的他們尸餐素位、在其位不謀其政,做為御史,我必須彈劾他們!”
衛學士也過去勸了,還有開封府的幾位師爺……可越勸,顧仙兒他就越來勁兒了!
韓知府也不高興了,甩甩袖子示意眾人,別理他,讓他彈去!
顧仙兒也一甩袖子,怒沖沖地走了——你當我不敢真彈你是吧?我還不等明個兒了,現在就去!大朝會是散了,可丞相公卿他們跟今上的小朝會那還沒散呢,御史大夫是沒資格參加小朝會。但我有招兒,我去宮門那兒叩闕去!
韓知府要知道這二貨的想法他能瘋——叩闕,就是直接去敲皇上家的大門啊,那一般都是有重大冤情,比如死了全家才能做的舉動,別說是本朝就是前朝也從來沒有過叩闕這事兒發生啊,從打有大魏起好像就出過那么一宗。因為這個叩闕吧,它特別得罪人,你想啊,底下這些丞相啊、百官啊不都是管事兒的么?那這些官兒都得多無能,多不頂用,才把人逼得都直接去敲皇上的門了?所以說,去叩闕的那得做好了被百官怨上的心理準備,也就是,不想再在朝堂里混了!
可顧中二他爹顧老中二他不管那么多啊,他真就跑宮門那兒,叩去了……
明宗皇帝向來勤政,上罷了大早朝正和三位丞相并樞密院、中書省幾位大佬,以及晉王、趙王、代王等幾位有輔政之權的王爺們一起議事,忽聽得宮門外似乎傳來一陣異動。
明宗身邊的貼身大太監郭忠誠見明宗臉上現出不快的神色,低著頭貓著腰一溜煙兒就跑出大殿去了。
出了殿腰也直了,頭也抬起來了,壓著聲兒沖著殿外幾個太監侍衛發火:“圣上在里面開朝會,外面怎可如此吵雜,你們,都是干什么吃的!”
侍衛首領沖郭忠誠叉手作禮:“郭內侍,是有人在宮門外……叩闕!”
郭忠誠一聽,先是呆了一下——叩闕?這玩意我老郭跟在今上身邊兒這么些年,包括今上還是秦王、先帝還在的時候,我也沒見識過啊!叩闕?那不就是彰顯皇上圣明,可以對大小官員都廣開言路的那么個“擺設”嗎?這怎么還真有人來“叩”啊!
呆了一會兒郭忠誠才想起來問:“誰?來叩闕的是誰?”
那侍衛首領道:“御史臺顧仙。”
御史臺的?御史臺那就是負責糾察百官、彈劾官員的啊,御史臺那些人連丞相都敢參,而且可以直接把彈劾奏章送到皇上案前,或者是在大朝會上直接向皇上“面參”,也就是說御吏在每日的朝會上那是可以隨時過去彈劾人的啊,而且是誰都可以彈的啊。那他怎么還跑到這兒來“叩闕”了?想到那位太宗時期被滅門的大臣,也就是大魏歷史上唯一一位“叩闕”的官員,郭忠誠打了個冷顫,轉身就往大殿里跑——這是,出大事兒了啊!
進了大殿也顧不得別人了,郭內侍往明宗皇帝面前一跪,卟的一聲,雙膝砸地的聲音那是真挺大:“圣上,御史臺顧御史,他……叩闕!”
這一下連明宗皇帝都驚了,直接從皇位上就站起身來了:“快,快帶進來。”他也想到了那位被滅門的大魏官員。
其他丞輔大臣們也都帶出不同程度的驚異之色。
郭內侍爬起來,就往外邊跑,邊跑邊喊:“傳顧御史,覲見~”
沒多會兒,顧仙兒進來了。
眾人(包括明宗皇帝)往他臉上一看,果然是一臉悲忿之色。
滿面悲忿之色的顧仙兒一見皇上,就撲地跪倒在地,悲聲道:“圣上,臣……臣有冤情,請圣上為臣做主啊!”
大伙兒一聽,果然,果然不是一般的彈劾,這顧御史他們家果然是出事兒了。
幾位丞輔臉上都帶出了不同程度的同情之色,御史大夫房錚放在袖子的手更是緊了緊——顧仙是御史臺的人,雖然平時除了喝酒寫詩他也不干什么正事兒,自己也不太看得上他,但總歸是自己的屬下,如今遭遇了慘事,他這個當上司的,在必要的時候還是要伸手幫一把的。
明宗皇帝其實對這位顧詩仙印象還是不錯的,除了當年一起弄“新政”時的一點兒情誼,更因為顧仙他不像那些御史,每天彈天彈地彈盡滿朝文武,恨不得連他這個皇上都給彈了才能顯出自己是“純臣”,是可以名垂青史的“清直之士”,整個御史臺最不給明宗皇帝添亂的就是這個顧仙兒,人家當了十多年御史,就一個人都沒彈過!
這么個不惹事生非,也不想著專營升官兒,一門心思就讀書寫詩的臣子,都來“叩闕”了,可見這是得被人欺負成什么樣兒了啊。
明宗皇帝本本就仁慈,這么一想就更覺得顧御史可憐了,當場答應為顧仙兒“作主”,然后還特地讓郭內侍“扶顧愛卿起來”。
顧仙兒起來之后,他就——開噴了。
先說了自己兒子和幾個同窗偶然發現京城有賭坊“威逼誘騙”孩童賭錢,想要去把那才七八歲的孩子救出來,然后被賭場打手圍毆說起,直說到賭坊的人如何兇殘,自己那孩兒和幾個同窗以及那“被騙去”的孩子如何險些丟了性命……
顧仙兒那是誰啊,通古博今、滿肚子的綿繡文章,喝上幾壺老酒那詩詞就能從嘴里直接往外噴的選手,要把這點兒事兒說得繪聲繪色起伏跌宕的,那還不跟玩兒似的。
明宗皇帝怒了,一拍龍椅扶手:“給聯查!徹查此事!那賭場,執事行兇的,賭場管事的、坊主全都抓起來,嚴懲!巡檢司的人呢?讓巡檢司的人去!”
顧仙兒從袖子里掏巴掏巴,掏出一塊笏板來,雙手持著,對著明宗皇帝一禮:“圣上,臣要彈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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