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一細想,顧仙兒因霍相的話而升起的一絲希望,也在這一路上慢慢地消退了,他又恢復了正常的思維和理智,覺得這事靠這么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兒,怕是真不成。
但既然差吏已經接下了,那這只能就這么著了,硬著頭皮上吧。
好歹自己不能丟了大魏的臉,比派那些個軟骨頭去強,大不了和遼人就杠上了,就算是打不過他們,落個血濺五步的收場,也絕不受辱,一定要讓那些遼人看一看,什么叫漢人的風骨!
有了這個心理,顧仙兒還真就把心思放下了,該吃吃該喝喝,今日不管明日事!
終于是再也吃不下了,顧仙放下筷子,從懷里掏出絲帕,優雅地擦了擦胡子,向葉七七道:“難怪我那孩兒常對葉侍詔家的菜式贊不絕口,說是我們府里的吃食相比之下全都難以下咽,果真是如此啊!”
葉七七一笑:“舅父喜歡,那以后常來,侍您明日功成,我便在府內擺宴,為舅父慶賀,如何?”
顧仙兒一笑,笑容微苦:“明日功成相慶?怕是回來后被貶官削職流放他鄉,已是最好的結局了……”
這是顧仙心里的真實想法,往好里打算,不被遼使打死、也沒激烈到上演“頭破血流”的戲碼,不給遼人好處這合談總歸是談不成的,自己不能完成使命,回來就等著被參被貶吧。
“怎么會呢?”葉七七眨著大眼睛,很真誠地道,“我既推薦了舅父,心里早有成算,只要舅父聽我的計劃行事,這事兒,就沒有不成的!”
還真有辦法?顧仙一聽也提起了興致,但凡有活路,誰還非得要死呢?
“計之安出?”顧仙兒問。
“這樣……”葉七七往顧仙身邊移了移椅子,微側著頭,低聲說了起來。
顧仙兒聽著,聽著,臉色就變了,從驚訝到驚愕再到無法置信,等葉七七全都說完了,迎接她的是,顧仙兒看白癡神經病一樣的目光。
“舅父,你可記下了?”葉七七問。
顧仙兒沒反應。
“舅父,舅父……”葉七七叫了兩聲,顧仙兒終于被她從紛亂迷離的狀態中給喚了回來,只是那目光,還是有些散亂。
抽了抽嘴角,顧仙澀聲道:“這,就是你的計劃?就是你說的可以送我大功一件的好主意?”
葉七七閃著眸子,粉認真粉認真地點了點頭。
“那是遼人,遼人之兇殘……”顧仙兒剛開了個頭兒,卻又頓住了。
無力地擺了擺手,顧仙端起桌上的一杯酒一飲而盡,放下杯子,站起身:“算了,你比我那東城孩兒還小呢,和你說這些,沒用。我還是早早回去,和東城西城還有我家娘子,早早做些交待吧。”
葉七七:吶泥?這是要回去安排后事?這是明顯地,不相信我啊。
一伸手,葉七七就把正要離桌兒的顧仙的袖子給拽住了:“您別不信啊,您想想,連霍相都那么信任我,讓你聽我的計劃行事,我能是那么不靠譜的人么?”
顧仙兒的身影頓了一下,似乎在權衡著什么。
葉七七也不催促,只是微仰著頭,以望著自家長輩般的殷切目光,望著他。
顧仙兒一低頭,就看到了那一張粉粉嫩嫩如嬰孩般的笑靨,還有那一雙清可見底亦如嬰孩般的純真雙眸。
就這一下,就把顧仙兒心里那點兒猶疑給徹底趕跑了。
這明明就是個不諳世事,天真可愛的小女孩兒啊,自己怎么可能和她一樣天真,怎么可能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呢?
于是顧仙兒沖著那小姑娘微微地笑了笑,伸手輕輕地把自己的袖子從她手里,就給抽出來了。
雖然沒有說話,但顧仙兒的臉上明顯就寫著幾個字——我,不,相,信!
葉七七一瞧,這是不出殺手锏不行了!
就在顧仙轉身往門外走的時候,背后傳來一把爽利清脆的聲音:“兄長既已抱了以身殉國的心思,今日回到府上別忘了把老梅樹下那醞佳釀挖出來喝了,那可是上好的女兒紅,而且埋了有近二十年了,可不能白白糟蹋了。”
從那聲音響起的那一刻起,顧仙兒就止住了腳步,而且整個人呈僵直狀態,就那么保持著欲走出門的姿勢,甚至連抬起的一只腳,都沒放下!
是自己的錯覺么?難道又是一場美夢?顧仙兒不只不敢落腳,甚至連呼吸都給屏住了,深怕一點兒細微的響動,就把這種幻覺、這場美夢,就給驚散了。
背后的聲音停下了很久,顧仙兒才啞著嗓子問了一句:“是你嗎?你來了?”
身后沒有回應,顧仙兒一點點、一點點地轉過身來。
卻沒有他期翼中的那位輕功絕頂的女子,飄無聲息地潛進了室內,屋子里,還是只有那個,小小年紀的小姑娘。
小姑娘一手支著下頜,一手輕輕玩把著桌上的酒杯,雙唇微啟,又道:“這杯中之物雖可以助興,使兄長詩性大發,但其實呢,不過是里頭一種叫做酒精的東西刺激了中樞神經,使人有短暫的亢奮。長此以往,對人的精神會有非常不好的影響,比如性情暴躁、焦慮健忘等等。而且這里面的物質,會對肝臟形成很大的負擔,所以,暴飲者多會肝部受損,肝硬化、脂肪肝都有可能。兄長不是答應過我以后不再貪戀此物了么?怎地卻又出爾反爾?”
顧仙兒難以置信地睜大眼——這一回,那小姑娘不只是說話的聲音和自己記憶中的那個人一模一樣,連那坐姿、那神態、那目光,都如出一轍!
況且,“酒精”、“中樞神經”“肝硬化脂肪肝”這些詞匯,放眼大魏除了他那位經常說些讓人難懂的名詞的“義妹”,又有誰能想得出來?
可是,葉槿汐明明和自己只相差兩歲,又怎么會是面前這個小姑娘?
電光火石間,顧仙想到一種可能——義妹有位易容術天下無雙師兄啊,難道這個小姑娘,就是自己的義妹易容成的?
想到這兒顧仙不由自主地向前奔了幾步,又回到了桌邊,顫著聲兒問:“真的是你?你真的又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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