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后來,聽說朱公子病情見好,就被送出府了,直接送入了清源學(xué)院。
在入學(xué)后的這兩年里,他都沒再回過朱府。據(jù)說年節(jié)時也曾帶信回府,說要回家探望父親,被朱大將軍給回絕了,只隱約聽說,朱大將軍還落了回淚,說是——見了傷心,不如不見。
了解了事情的始末,葉七七心里隱約有了一個猜測……
回到清源學(xué)院,葉先生單獨見了朱潛,名義是要考教一下他的功課。
除了一問一答時朱同學(xué)總低頭紅臉的,文章寫的還是十分有料的,以葉七七被智宗宗主教導(dǎo)了十?dāng)?shù)年的火候,竟然也沒挑出太多錯處。
的確是個好學(xué)的好學(xué)生。
葉七七聞完卷紙,對一邊低眉斂目的朱潛點了點頭:“不錯,接下來的日子不要松懈,考中進士應(yīng)該是意料之中,再努努力,或可沖一沖前三甲。”
朱潛聞言,猛地抬起頭來,目光一亮,臉上帶出一種難以掩飾的希翼向往之色。
被壓抑了太久的孩子,總有一種想揚眉吐氣做給那些瞧不起他、傷他害他的人看的怨氣吧,有,就好。
葉七七忽然向前一探身,一伸手,抓住了朱潛的手腕。
朱潛一驚,下意識向后一縮身,手上一使勁兒,想要掙脫葉七七的手掌。
奈何,雖是男兒身,但自小體弱的他,又如何是葉七七的對手?
葉七七輕喝了聲:“別動。”握他手掌的手指微微移了位置,將幾根手指按在他手腕上。
朱公子果然不敢再動,只是一張略顯蒼白的面孔此時卻是漲得通紅,雙眼里也不再是平日的溫和柔順,仿佛燃著熊熊怒火!
每個人,每個人都這樣對他,控制他、看低他、桎梏他,完全不顧他個人的意愿。在家里是,在學(xué)院里也一樣,哪怕他再努力,也逃不開這樣的命運。
“葉先生”對少年的怒容視而不見,只緩緩道:“中毒兩年多了,還有不到半年可活。”
朱潛愣住了。
葉七七輕輕放開他的手腕。
少年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目光中的怒意轉(zhuǎn)為驚愕:“你……是如何知道的?”
葉七七沒回答,只是目光落向朱潛的手碗,那只剛剛被她握住過的手腕。
少年懂了,卻依舊難以置信:“你當(dāng)真能只靠把脈就判斷出我中了毒,而且能準確說出中毒的時間,和毒發(fā)的時候?當(dāng)初,我父親可是請了無數(shù)大夫,最后三位太醫(yī)共同研討了兩日,才給出的診斷。”
葉七七撇撇嘴,面露不屑之色:“不就是斷腸花配上百蟲散么?以蟲毒克制花毒,只要算好計量,說讓你活幾年就是幾年。”
朱少年更驚愕了,當(dāng)年幾位太醫(yī)經(jīng)過兩日的診治,也只說出了“百蟲之毒”這個論斷,至于中了蟲毒為何又能不死,卻是無法解釋。
那是不是說“葉先生”她說的是對的?她真有比幾位頂級太醫(yī)還要高超的醫(yī)術(shù)?她能如此輕易地診治出自己所中之毒,那是不是也能,解毒呢?
想到這里,少年的雙眸再度閃現(xiàn)出光澤——這一次,不再是憤怒,而是一種滿帶希翼的,激動得不能自已的光彩!
從兩年前被斷言活不過三年,心如死灰,每一分每一秒都活在“死亡倒計時”的絕望里,朱潛傷心過,難受過,自艾自憐過。兩年前他才十一二歲,本質(zhì)上說還是個孩子。
他的生命還沒有經(jīng)歷成長,就面臨著枯萎!
可是,他又能如何呢?家人已經(jīng)舍棄了他,他的父親,在確定這個兒子已再沒有救治的可能之后,把他送離了朱府。
最大的倚仗已經(jīng)失去,一個孩子,只能選擇自生自滅。
他也想和那些同窗一起享受無憂的青春時光,他也想有無話不談的至交好友,可想到他父親送他離家的理由——“怕看到他傷心。”那么,就不要再讓別人傷心了吧,總歸他是要離去的,就不要再打擾任何人,在任何人的心里離下哪怕是一絲的痕跡。
只身單影的孤獨中,朱潛躲進書海里,他的時光太少,卻又太多,沒有親情沒有友誼來填補的大片空白時光,都被他用與書籍為伴。
書,可以讓他暫時忘記自身的不幸與煩惱,然而,在偶然的空隙里,他還是會悲傷、他還是會忿怨、他還是會不甘!
因為他知道,是誰對他下的毒手,他更知道,是誰,打著“怕大將軍傷心”的名義,讓他在最后的幾年里,無家可歸。
甚至,對他那位糊涂的父親,朱潛也不是不怨的。只是他的力量太弱,而且他沒有時間強大,因而不可能有機會讓那些人得到應(yīng)有的懲罰。
而如果,他的毒能解,他還有整個一個人生可活,那么,他就有了可以討回公道、可以報復(fù)那些傷他害他的人的機會!
興奮的火焰在少年的瞳孔里燃燒,巨大的激動讓他氣息不穩(wěn),聲音打顫:“葉先生,您,可能解此毒?”
葉七七淡然道:“小小的花毒蟲毒,要我出手?沒得墜了名頭。”
這話聽著狂妄,可得分是誰說。如是沈長安、陰九幽說來,那絕對是有那個資格,而作為這兩位全部本事的繼承人,由葉七七說出口,那也絕不為過。
可朱潛不知道葉七七的來頭啊,見她說得如此自滿自傲,朱少年的跟中就不由得現(xiàn)出了幾分,猶疑之色。
葉七七也不多言,自賣自夸、詳細陳述講解自己怎么解毒,怎么怎么值得對方信任,那是沒本事的“江湖術(shù)士”或是庸醫(yī)才干的事兒。
越有本事的人,越不屑于解釋,越是要——有范兒。
站起身葉七七便往門外走,看都沒看朱少年一眼。
正是這種氣定神閑的“大宗師”作派,反倒讓朱潛覺得,這位是真有本事的,真能解毒。他——信了!
已走到房門邊的葉七七聽到身后“撲通”一聲,回身一看,朱少年已經(jīng)矮了半截,跪倒在地。
“請葉先生救我!以后,我定尊師先生為師尊,此生追隨先生,但先生有所差遣,無所不從,唯先生馬首是瞻!”
成了!要的就是你這個態(tài)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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