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檸便停了腳。

    轉(zhuǎn)身，示意天牢主事開門。

    就她個人而言，她并不想見這個人。

    藏得太深，人太陰，她甚是不喜。

    另外，他不似步若軒，步若軒壞得明顯，這個男人壞得不動聲色，壞得致命，人精一個，還喜歡背地里給人挖坑，她擔(dān)心跟他接觸，會被他發(fā)現(xiàn)自己不是太后。

    但她想了想，不見也會讓人起疑，靜嬤嬤大概見她腳步不停，扶著她的手臂碰了碰她，應(yīng)該是在提醒。

    那她便象征性地見一見。

    想必是先前笑臉相迎落了尷尬，這次步颯塵沒有表現(xiàn)出多熱情，見開鎖，就站了起來，待她進入，恭敬行禮：“皇祖母。”

    “哀家不是你皇祖母！”青檸冷臉冷聲。

    步颯塵便低斂著眉目，恭敬地站在那里，不說話。

    青檸瞥著他，想起方才步若軒說的，他也是宮千暮的指證人之一。

    說明，皇帝定然也承諾了他什么，或者他從皇帝那里得到了什么好處，不然，他沒必要也將責(zé)任推到宮千暮頭上，因為偷藥這件事是真正的步颯塵所為，他是后來附魂，跟他無關(guān)。

    換句話說，這件事，他根本沒有責(zé)任。

    俗話說，損人必定利己，尤其是步颯塵這種人，謹(jǐn)慎如斯，損人不利已的事應(yīng)該不會做。

    那利己利在哪里呢？

    皇帝答應(yīng)會赦他無罪？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此時此刻在他身上，她沒看到有絲毫危機感，連壓力她都感覺不到。

    所以，她深深覺得，雖然現(xiàn)在三王被囚，但到最后，可能真正獲罪被懲的只有一人，那便是步封黎。

    想想真是悲哀，替步封黎悲哀。

    也越發(fā)為他心疼。

    這就是一個為大燕出生入死的皇子下場。

    除了皇帝，步若軒后宮有太后這座靠山。

    步颯塵后宮有母妃，雖然現(xiàn)在得知不是自己真正的兒子，可能心情上有些變化，但畢竟七年的母子之情，且他還是步颯塵的肉身，也定然不會對他的事坐視不管。

    朝堂上，疾相和步若軒一個陣營，眾所周知，也從未避嫌。

    而步颯塵，雖然沒有明顯的結(jié)黨，看似一直跟在步封黎屁股后面，但以他的為人及手段，肯定背后早已勢力不小。

    只有步封黎。

    只有他。

    只有他后宮無所依，朝堂無所靠。

    有的只是不知所蹤、生死不明的母妃，以及巴不得他死的一批“反四黨”。

    唯一可能會有所襄助的是宮將軍，但如今宮千暮都自身難保，他們又哪里顧得了其他？

    或許，她現(xiàn)在是步封黎最大的倚靠。

    當(dāng)然，他可能有自己隱藏的勢力，只是她不知道。

    比如剛剛突然告訴她的秤官藍(lán)椒。

    但，不管怎么說，太后這個身份比那些隱藏勢力肯定好用得多。

    所以，她一定要保護好自己，不讓自己暴露。

    眼波微斂，她略做沉吟，便不冷不熱出聲：“哀家也知道，此事怪不得你，反過來講，甚至要慶幸你的附魂，才讓塵兒的肉身得以活在這個世上，讓哀家和皇上能時常看到他，但......”

    青檸沒把話說完，轉(zhuǎn)為無奈一聲嘆。

    寧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尤其現(xiàn)在這般局勢下，至少不能讓這個男人對“太后”有仇，對“太后”心存怨恨，然后給她使壞使絆子。

    她得徐徐圖之，不能操之過急。

    步颯塵似是沒想到她會如此講，微微意外，輕抬眼瞼，朝她看過來，眼里的情緒有些隱隱激動。

    “孫兒理解皇祖母的心情，真的非常理解，其實孫兒同樣也覺得很冤，還毫無辦法，很無奈。”

    青檸沒接話。

    腦中思忖著，若是真正的太后，會如何做，如何說。

    反正完全接受他，肯定是不可能的。

    所以，她依舊保持著臉色的清冷。

    太后會有什么感興趣的，想問他的？

    忽的心念一動：“你們那個人間的人，是不是都不會死？”

    步颯塵一怔，似是不意她突然問這話。

    “皇祖母為何如此問？”

    “那個叫水餃的女人不是每次遇性命危險就會消失，就會回去另一個人間嗎，還有你，就算你在你那個人間已死，但還是借尸還魂到了這邊這個人間繼續(xù)活下去，不是嗎？”

    步颯塵微微抿了唇，似是有些明白過來她問這話的目的。

    這種居高位者，尤其是封建時代的居高位者，他們最關(guān)心的就是生老病死，不對，應(yīng)該說最關(guān)心的就是能否不老不死。

    心里快速做了一番思量，他頷首：“還是皇祖母心細(xì)，皇祖母是第一人發(fā)現(xiàn)這個的。是的，我們那邊的人都是不會死的，只不過，有些人可能靈魂和肉身都不會死，比如水餃那樣，而有些人是肉身會死，靈魂不死，比如孫兒這般。而這兩者都取決于天意。反正不管怎樣，都是會活下去，只是方式不同，孫兒必須借助別人的身子。”

    青檸心中冷笑。

    我信你的邪！

    都不會死？

    只生不死，豈不是人口泛濫成災(zāi)了？

    不過，由此，她也發(fā)現(xiàn)了兩點。

    一點：她問這個問題問對了。

    從他的反應(yīng)和回答來看，太后就是會問這個問題的人。

    另一點：這個男人是真的壞啊，太壞了！

    見她關(guān)心這點，便睜著眼睛說瞎話、不惜撒這種彌天大謊來投她所好，想以此來被她需要，以此來牽制她。

    跟步若軒一樣，想得挺美。

    行，那她就再讓自己的心思明顯一點，讓他更加自信。

    “那，如果這邊的人穿到那個人間，也不會死嗎？”她問。

    “這個......”步颯塵頓了頓，“應(yīng)該是。”

    為了不讓人覺得一聽就是假的，他不能語氣用得太篤定。

    青檸點點頭，也未讓自己表現(xiàn)出過多情緒，給人感覺似信了，又似沒信最好。

    然后就轉(zhuǎn)了身，緩步往牢室外走，雍容從容。

    她知道，今日就問到此即可。

    多問恐露餡，而且太后這種人，也是心思深、藏得深的虛偽老狐貍，就算心急想要永生，也不會第一次就表現(xiàn)得太過。

    再說了，她這般，步颯塵就會比她更急切。

    欲擒故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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