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鎖被這冷不丁的質(zhì)詢聲嚇得住了嘴，回頭看時，卻瞧見一個身材精瘦的男人立在門外，院門的陰影遮住了他半張臉，小鎖只能看見他又薄又翹的嘴唇和唇角淺淺的兩條紋路。

    “第二天發(fā)生了什么？”

    男人見一眾人等皆望著自己，不敢多言一句，便朝前走近了一步。陽光從他頭頂落下，照射在他的眼睛和他手中握的那把柄長劍，眾人一時有些迷離，不知該看那雙眼睛還是那把劍，因為他的眼睛和寶劍一樣明亮，晃得人有些發(fā)慌。

    “他手里拿的是尚方寶劍吧？”

    不知誰悄悄道出這么一句話，眾人一愣，遂同時將目光轉(zhuǎn)到劍身，只見它用玄鐵鑄就，透著淡淡的青光，面花紋細(xì)鑿，圖紋清晰，一面刻著騰飛的蛟龍，一面刻著展翅的鳳凰，劍柄處還紋飾著北斗七星，華貴至極。

    “方寶劍，難道難道他是徐沖徐大人？”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慌忙著要朝門外跪下，徐沖卻先他們一步道了聲“免禮”，然后踏進(jìn)門檻沖縮在門后不知所措的小鎖走去，低頭道，“姑娘，你不要慌，把那天發(fā)生的事情一五一十道來便是。”

    “那天，”小鎖眨眨眼睛，又搓了下鼻子，這才緩緩道，“那天，少夫人一直睡到巳時才起，可是即便如此，她的樣子看起來還是比頭一天好不到哪里去，臉白得嚇人，眼圈是烏青色的，就像中了邪似的。我給她端來了一些清粥小菜，她也只是吃了幾口就放下了，然后就一個人坐在桌前默默垂淚。我見情形不對，就想去知會老爺，讓他請個郎中過來瞧瞧，哪知就是這么一去一回的功夫，少夫人她就”

    “尸體被發(fā)現(xiàn)時是什么樣子？”徐沖飛快接了一句。

    “她仰躺在桌案旁，頭頂被開了個洞，硯臺就在她腦袋邊。”

    “事發(fā)時你家少爺不在嗎？”

    小鎖不知道徐沖為什么問這句話，但還是答道，“少爺一早便出去了，不過我發(fā)現(xiàn)少夫人的尸體后，他也很快趕過來了，應(yīng)該是剛進(jìn)門。”

    “剛進(jìn)門。”徐沖重復(fù)了一遍這三個字，剛要再問小鎖些什么，話音卻被身后的一個聲音打斷了。

    “徐大人，原來您親自過來了，這案子啊您就不用費心了，我方才已經(jīng)找到證人了，也知道兇手是誰了。”卯城縣尉吳元禮急匆匆朝徐沖走過來，弓腰作揖，臉堆的笑幾里地外都能看見，“徐大人，今兒個立冬，您應(yīng)該在府中過節(jié)的，斷無需專程跑過來一趟。”

    徐沖沒有理會吳元禮的殷勤，只蹙眉道，“你知道兇手是誰了？”

    “當(dāng)然了，”吳元禮沒想到徐沖也有比自己慢一步的時候，心中自是樂開了花，“兇手就是楊家少爺楊子云。”

    他將“楊子云”這三個字說得抑揚頓挫。

    “證據(jù)是什么？”

    吳元禮朝徐沖湊過腦袋，壓低了聲音，“徐大人，您知道這楊子云在案發(fā)當(dāng)天去了哪里？他又是為何要到那里去嗎？”

    說完，見徐沖皺眉盯著自己，他便不敢再賣關(guān)子，自問自答道，“他到藥房抓藥去了。”

    “身為楊家少爺，還用得著自己親自到藥房抓藥嗎？”徐沖問了一句。

    吳元禮“嘿嘿”一笑，手朝院外一送，示意徐沖跟自己出來。兩人遠(yuǎn)離了那些竊竊私語的仆眾后，他才笑吟吟沖徐沖道，“因為這楊子云得的病是隱疾，斷不能對其他人言明的。”他眼珠子四下一轉(zhuǎn)，用手遮住嘴角，“楊子云得的是不舉之癥。”

    “接著往下講。”

    “據(jù)那藥房的伙計說，楊子云在案發(fā)當(dāng)日像懷著心事，抓藥的時候還自嘆自哀，說什么得了這個病，連新婚的娘子都瞧不起自己，實在是窩囊。后來，他連藥包也沒拿就急匆匆走了，像是要趕著去做什么事情似的。我問了那伙計楊子云離開的時辰，又計算了從藥房到楊府的時間，發(fā)現(xiàn)楊子云說了謊，他應(yīng)該是在崔如意死前就趕回了家，然后趁人不備，用桌的硯臺砸死了自己的夫人，又匆匆離開再折返回來，裝作自己剛從外面趕回來的樣子。”

    說完這番推論，吳元禮抒出一口氣，自鳴得意地一笑，“徐大人，您常常叮囑下官遇事不能只看表面，要善于發(fā)覺案件中的蛛絲馬跡，下官牢記您的囑咐，從旁支入手，果然發(fā)現(xiàn)了這案子中隱藏的玄機(jī)。”

    徐沖看著吳元禮因為興奮而微微有些發(fā)紅的面孔，強(qiáng)壓下心頭那句話，只低聲道，“不如先問過了楊子云，再下定論吧。”

    果然如徐沖所料，楊子云對懷疑自己是殺人兇手這件事的反應(yīng)極其強(qiáng)烈，這一激動，引出了他一連串劇烈的咳嗽，他捂著胸口，咳得是涕淚交零，久久都無法平復(fù)下來，徐沖簡直懷疑他要咳斷掉一根肋骨才能罷休。

    “兩位大人，”他喘著粗氣，扶著床面坐直了身子，“你們既然都去了藥房了，那我也索性不隱瞞了我楊子云是在幾年前得了不舉之癥，一直在喝藥可是，可是這也不代表我要殺人啊，實不相瞞，這不舉之癥還是其次，我這肺癆才是才是我身真正的頑疾，我沒多少日子可活了，所以爹才一門親事接著一門親事的安排，想讓我想讓我死前給楊家留下香火你們說，我這個將死之人，有什么理由再去殺人呢？”

    好容易說完一席話，仿佛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楊子云又一次伏在床，喘得氣不接下氣，徐沖簡直害怕他死在自己面前。

    “那那你那天離開藥房后去了哪里？我問過藥房的伙計了，他說你急匆匆走了，連藥都沒拿”吳元禮也被楊子云這副模樣嚇到了，但還是梗著脖子問了一句。

    楊子云慘然一笑，“我去了柳姐她娘的墓地，我告訴她，她不用等太多日子了，因為我很快就會來陪她，”說到這里，他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眼睛一亮，“大人，我還在那里遇了幾個衙役，還同他們閑聊了幾句，您不信小人，總不會信不過自己的部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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