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小津給覃浪上古箏課的時(shí)候,白荷正躺在手術(shù)臺上,穿著手術(shù)服的季童給了她一個(gè)笑容。
“爸爸,媽媽去哪兒了?”覃浪花走過來,靠在覃小津身上,楚楚可憐問道。
覃浪花長高了不少,越發(fā)古靈精怪了。
覃小津張了張口在心里嘆息,他還想問孩子們這個(gè)問題呢。
白荷已經(jīng)有多日不見了。
覃小津看向?qū)γ婀殴~后面椅子上坐著的覃浪,板正的男孩子戴著古箏義甲,一臉默默,只有一雙眼睛里寫著渴求。
他也想知道媽媽去哪里了,可是他不能問,他是個(gè)小小少年了,媽媽不說去了哪里總有不說的道理,他能做的就是媽媽在與不在一個(gè)樣,無論媽媽在與不在,他的任務(wù)就是把琴練好。
覃小津已經(jīng)給他上好了課。
郭敏敏切了一盤水果端過來,放在桌上:“大姐夫,浪浪,浪花,來吃水果了。”
白描在云城找了個(gè)工作,上班去了。
郭敏敏就留在家里照顧老老少少們的飲食起居,她和明月女士互相不對眼,彼此都知道,所以明月女士帶著白如新到樓下散步去了。
覃浪花用牙簽插了兩個(gè)果塊過來,一塊遞給覃小津,一塊遞給覃浪:“爸爸,哥哥,吃水果啊。”
覃小津吃著水果剛想問郭敏敏,郭敏敏就急忙搖頭:“大姐夫,我也不知道大姐去哪里了啊!”
覃小津啞然失笑,“我是想問爸和媽去哪里了。”
“媽又帶著爸下樓溜達(dá)去了,”郭敏敏言語里透著不滿,“明知道爸老年癡呆,還要帶他去逛,也不怕走丟了,已經(jīng)丟過了。”
“老人天天窩在家里,對身體也不好,去走走,只要看得牢些,還是好的。”覃小津耐心地笑。
郭敏敏還是不滿:“媽她是為了帶爸去散步的嗎?她是自己家里待不住,她就是腳野,自己想出去和別人搭訕聊天……”
幸好明月女士不在,否則郭敏敏這一通話勢必要引起一場大戰(zhàn)。
婆媳矛盾自古都是難題,覃小津也不會蠢得要去說服哪方,或者當(dāng)?shù)赖聦徟姓撸瑢徟姓l對誰錯,他只是環(huán)顧白荷的這個(gè)小套房,不大,住著這么多人本就局促,住的人又你不肯讓我我不肯讓你,火力開來開去,就顯得更逼仄了。
“浪和浪花跟我回覃家去住吧,”覃小津看著覃浪和覃浪花,“等你們媽媽回來的時(shí)候,再去覃家把你們接回來就是了。”
兩個(gè)孩子很心動,但都搖了頭。
覃小津知道白荷在兩個(gè)孩子心中有絕對的權(quán)威,所以也不勉強(qiáng)。
“那爸爸帶你們到樓下走走吧。”
這個(gè)可以,兄妹倆跟著覃小津愉快地下樓去了。
看著頓時(shí)安靜又寬敞的套房,郭敏敏不免羨慕:如果能和白描兩個(gè)人有這么一個(gè)不受人打擾的小屋該多好啊。
不用和明月女士一起住,不用忍受她的聒噪、指手畫腳、臭脾氣,也不用照顧有老年癡呆的公公,和白描想干嘛想干嘛,自由自在,多么悠哉。
可是以她和白描的收入怎么可能買得起套房呢?除非是賣了燕子莊的房子。
郭敏敏意興闌珊的,這更加不可行,明月女士怎么可能答應(yīng)?
覃小津一手牽著覃浪,一手牽著覃浪花,走到小區(qū)樓下,就看見明月女士正跟大媽們扎堆聊天,明月女士唾沫橫飛,赫然是人群中焦點(diǎn)。
也不知明月女士說些什么,總之,旁邊的大媽們都圍著她點(diǎn)頭,有人還拉她的手拍她的手,頗對她信服的樣子。
覃小津視線又去找白如新,他正一個(gè)人坐在遠(yuǎn)處一張長椅上,十分無聊看著周圍的景色。
如果白如新這一會兒偷偷走掉,明月女士想必也不知道吧?這樣多危險(xiǎn)啊。
覃小津剛這樣想,白如新就從長椅上站起身來,顫巍巍踱步走掉。
覃小津剛想喊明月女士注意,就看見白如新沒走出多遠(yuǎn)就走不動了,他的手上綁著一根布條,布條長長的,另一端正綁在明月女士手上。
感受著布條的變化,明月女士連忙將布條拉了回去,白如新只好又往回走,重新走到長椅上坐下。
全程明月女士都沒有回頭看,依舊和大媽們談笑風(fēng)生。
覃小津再次啞然失笑。
多么有趣的白家人,雖然像這個(gè)世界上的所有小人物一樣過著掙扎糾結(jié)的生活,卻也有他們的小樂趣。
他因?yàn)榕c白荷一紙婚約,而與他們捆綁在一起,成了親戚,感受著他們的柴米油鹽,仿佛深深地感受著人間的煙火氣。
他愛這人間的煙火氣。
從小到大,他身邊從未有這么多與他捆綁在一起的人,同呼吸共命運(yùn)。
覃小津?qū)⑸磉叺膬蓚(gè)孩子緊緊攬住。
“爸爸,你會和媽媽離婚嗎?”一向安靜的男孩子打破了沉默。
覃小津低頭去看覃浪,他仰著頭,臉色慘白。
“你害怕嗎?”覃小津問他。
男孩子沉吟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害怕,媽媽也會害怕的吧?”
“我也害怕!”覃浪花聽懂了,緊緊地抱住了覃小津大腿。
覃小津喃喃說道:“我也害怕。”
一直以來,他都緊閉心門,從未為誰打開過,走進(jìn)他心里的人,白荷是第一個(gè),也是唯一一個(gè)。
人生自是有情癡,此事不關(guān)風(fēng)與月,他就是那個(gè)情癡吧。
他的確想要個(gè)自己的孩子,他和全天下庸俗的男人們一樣,也想要一個(gè)自己的孩子,想看一看自己的血脈延續(xù)在另一個(gè)生命身上是什么樣子。
他想知道自己與愛的人結(jié)出的愛情的結(jié)晶是什么樣子。
但是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失去白荷,和不能擁有自己的孩子,非要他選一樣,他選白荷。
注定他不能有自己的孩子的話,那這是天意,是命運(yùn),他也只能坦然接受。
只是覃小津不懂,白荷內(nèi)心的驕傲與清高。
即便他可以放下,可以假裝不在意,白荷卻不能。
不能生一個(gè)屬于他的孩子,他們之間的愛情就有缺憾,她就不能坦然接受他的愛,他越愛她,她在他的愛里就越覺得虧欠。
她不想把自己置于那樣的境地里,寧可放手。
對白荷來說,愛不能是一件沉重的事,愛就應(yīng)該是甜蜜的、完美的、幸福的,打了折扣的,都不能稱之為愛。
對于覃小津來說,分開才是更大的遺憾啊。
覃小津蹲身,將兩個(gè)孩子攬?jiān)趹牙铮睦飮@氣,等白荷回來,他要好好和他談一次。
但是白荷,遲遲沒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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