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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愛于休休 第406章 大結(jié)局(終)

作者/姒錦 看小說文學(xué)作品上精彩東方文學(xué) http://www.nuodawy.com ,就這么定了!
    鐘霖將車停在酒店對面的街道上,看著來來往往的車流,心里酸澀,有一種呼吸不過來的壓抑,這里是熱鬧的街區(qū),對面是他愛著的女人,中間僅僅隔著一條街,于他而言,卻像隔著整個世界。

    怎么就把事情弄砸了呢?

    鐘霖靠在椅背上,想象著他們的熱鬧,默默點了一根煙。

    不知道待了多久,他終于看到謝米樂走了出來。

    剛才在席間,鐘霖有看到她喝酒,見狀,他默默把車開到她面前,停了下來。

    “米樂。”鐘霖搖下車窗,態(tài)度真誠,“你送你。”

    謝米樂瞇起眼睛看他,許久沒有反應(yīng)。

    時間仿佛靜止,鐘霖手指在方向盤上緊了又緊,身體一動不動。

    入夜了,天氣并沒有涼爽多少。那種夾雜著汽車尾氣的燥熱感一波一波涌過來,讓謝米樂如若置身于桑拿汗蒸室,脊背濕透,呼吸都有點吃力。

    她慢慢走了過來。

    鐘霖心里一激,正想為她打開車門,謝米樂就徑直從車邊走了過去。

    綠燈亮了,她走向斑馬線,隨著人群過街——

    那冷漠到近乎無情的背影夾裹了鐘霖最后一絲理智,他落下另一側(cè)車窗,撲過去大喊一聲:“謝米樂!”

    有人朝他看了過來,唯獨謝米樂沒有。

    鐘霖顧不得了,他徑直下車,朝她奔跑過去。

    綠燈快停了,他越跑越快,終于氣喘吁吁地跑到了謝米樂的面前。

    “米樂。求你,給我一個說話的機會,好嗎?”

    分手的時間,其實很久了。很多記憶都已模糊,謝米樂內(nèi)心的真實想法,就像她對于休休說的那樣,理解鐘霖,但不接受。她沒有怪過他,也不是真正的討厭,只是有時候,看到他西裝革履下被包裝得一本正經(jīng)的理智,就很想撕碎它……

    是的,他一直是正經(jīng)人。

    一本正經(jīng),謙謙君子。

    哪怕談戀愛親個小臉親個小臉,也發(fā)乎情止乎禮,最動情的時候也無外乎那次在辦公室……

    但是,此刻的鐘霖是她不熟悉的。

    他沒有理智,他不講道理,他領(lǐng)帶歪了,他都顧不上,眼睛就那樣熱辣辣的盯在她的臉上。

    謝米樂今天高興,喝了兩杯酒,不多,但以她的酒量,剛剛好,就有醉態(tài),但雙頰酡紅,情緒很亢奮。

    “有事?”她打量著鐘霖,并不回避他的目光。

    “米樂。”鐘霖看到周圍有人在看他們,拉住謝米樂的人,“我們上車再說好嗎?或者找個地方坐下來,說說話?”

    “我沒什么要說。你要說什么,就在這里說。”

    謝米樂沒有給他面子,神色淡然地拒絕了。

    鐘霖面色尷尬,垂下眼皮,“我想跟你在一起,我想追回你。”

    “好的。”謝米樂漫不經(jīng)心地看他一眼,“你追了,但我不想接受。就這樣,再見。”

    她說著就又要走,鐘霖腦子發(fā)暈,實在受不了她再從身邊離開的樣子,一口壓抑了數(shù)月的郁氣突兀地涌上心頭,他幾乎沒有認(rèn)真思考,全憑那一腔熱血,突然攬過謝米樂的腰,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將她抱了起來——

    “鐘霖!”

    謝米樂掙扎著,想要掙脫。

    “你干什么?放開。”

    鐘霖皺了皺眉,因為他發(fā)現(xiàn)謝米樂其實挺沉的,這么掙扎,他抱不穩(wěn)。

    于是,他換了個方式,將原本的公主抱,變成了——扛在肩上。

    天啦!謝米樂腦子嗡地一聲,炸了。

    綠燈亮起,鐘霖一言不發(fā)地扛著謝米樂過街,像個搶親的山寨大土匪。

    謝米樂在他肩膀上一顛一顛的,雙眼瞪得比銅鈴還大,因為她根本不相信這是鐘霖會干的事兒。

    “你放開我。鐘霖,你還講不講道理了?”謝米樂吼了兩句,發(fā)現(xiàn)除了引來更多人的圍觀,并不能讓鐘霖改變主意,她又弱弱地壓低了聲音。

    “你是不是有病,你沒看周圍有多少人嗎?”

    “我不怕。”

    “你不怕,我怕啊。”

    尤其——尼瑪這么不雅觀地被人“扛”著,誰受得住?

    謝米樂快要被他氣死了,鐘霖卻滿臉微笑,把她放到車上,拴上安全帶,在她怒氣沖沖的注視下,還沖她綻放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我早就該這樣了。”

    什么?不覺得做錯了,居然后悔做晚了?

    謝米樂覺得今天的鐘霖不可理喻,惡狠狠瞪他一眼,低頭去解安全帶,“我沒時間跟你瞎鬧。鐘霖,你要是不想丟人,就別在這兒亂來……”

    “如果不丟臉就要失去你,那我,還是寧愿丟臉。”鐘霖扼住她的手腕,阻止了她解安全帶的動作,低下頭,朝她逼近,瞳孔里積累的相思和渴望,瀕臨暴發(fā)的邊沿,“謝米樂,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嗎?”

    “滾!”謝米樂氣到了極點,再次掙扎。

    “不滾。”

    “你放開我。”

    “不放。”鐘霖笑著,扼住她的后腦勺,胳膊一收,低頭在她嘴上吻了一下,“我憑本事?lián)尰貋淼南眿D兒,憑什么放開?”

    “你講不講理了?”

    “不講。”

    “鐘霖——”

    油鹽不進的男人,謝米樂總算見識到了。

    天氣很熱,她掙扎幾下,渾身汗水涔涔,鐘霖卻享受她這般生氣的樣子,側(cè)頭在她臉頰又吻了下,“你還沒有男朋友,我也沒有女朋友,我在等你,我知道你也在等我。”

    “別自戀。”

    “唉……那就,只有我在等你吧。”鐘霖低聲說著,一眨不眨地盯住她,突然托起她的下巴,像是親不夠似的,一下,兩下,三下,小鳥啄食的速度,氣得謝米樂伸手去打他。他卻不理,扼住她的手,然后用另外一只胳膊,將她緊緊裹進懷里,越纏越緊。

    這是在街上!

    謝米樂內(nèi)心狂叫,卻說不出話。

    “米樂。”

    “米樂。”

    他一邊吻,一邊喚她。

    謝米樂怕死了他失去理智的樣子,覺得還是以前那個講道理的哲人好打發(fā)一點。她氣喘吁吁,實在沒辦法了。

    “你先松開我,我們,我們找個地方,坐下說話。”

    “真的?”鐘霖抬起頭,目光里是得逞的笑。

    “嗯。”謝米樂妥協(xié)般癱在椅子上,閉上眼睛,“無賴。”

    ……

    三伏天來了,天氣熱得人躁郁。

    于休休肚子大得已經(jīng)完全掩蓋不住,外面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越發(fā)多了起來。苗芮為她擔(dān)心,每天陪上陪下,甚至不允許她再去公司,只有于休休自己不當(dāng)回事。

    “怕什么,誰沒見過孕婦怎么的?”于休休不僅不畏流言,還十分熱愛大自然,每天都固定時間散步,聽音樂,嚴(yán)格按照胎教老師的指導(dǎo)和孩子互動。

    對她而言,外人的說法一點都不重要,父母已經(jīng)給了她最堅實的肩膀和依靠,讓她足夠的抵御風(fēng)雨的能力。別人說她為了財產(chǎn)懷上霍仲南的孩子,哪怕單親也要生下來,她更是當(dāng)成笑話,當(dāng)成嫉妒。

    于休休想生這個孩子,只因為她愛這個孩子,舍不得放棄。這和任何人任何事都沒有關(guān)系。在這些遙遙無期的等待中,苗芮和于大壯也曾旁敲側(cè)擊的勸過她,想讓她放棄,畢竟她太年輕,未來還有無限可能。

    可是,于休休很堅定,從決定要留下孩子的那一刻起,她唯一的想法,就是學(xué)習(xí)怎么做一個好媽媽。看她這樣,苗芮和于大壯只能妥協(xié),女兒越大,主意越大,他們除了更好的照顧她,也做不來打掉孩子那么殘忍的事。

    說到底,這才是于家人的生活方式啊?他們也只是心疼女兒而已。他們也是這樣的人,什么時候畏懼過流言?

    有了家人的支持,于休休更是無所忌憚。

    懷孕的日子,她過得很充實,除了偶爾會被混沌不堪的夢境驚擾,大多時候,她覺得自己的狀態(tài),都還好。哪怕有那么一個兩個夜深人靜不能成眠的日子,她也能靠著那一幅幅被她畫成了連續(xù)劇的亂燉作品來打發(fā)時間。

    花開花謝,她自怡然。一切不好的人和事都被她屏棄在了世界之外。

    唯一的意外,是唐緒寧再沒有來打擾過她。

    是他終于想通了吧?于休休想。

    放下心結(jié),是一件美好的事,她沒有考慮太多。

    而再一次得知唐緒寧的消息,是在她預(yù)產(chǎn)期的前幾天。

    那天,她無意聽到了苗芮和于大壯的聊天,從他們的聊天內(nèi)容里得知,唐緒寧被衛(wèi)思良告了。

    這事兒極有戲劇性。

    當(dāng)初湯麗樺告發(fā)唐文驥,成為拉他下馬的第一人,衛(wèi)思良居然走上了和湯麗樺同樣的道路,而唐文驥父子倆,遇上了同樣的女人。

    于休休有些好奇,“衛(wèi)思良告唐緒寧什么?罪名是什么?”

    苗芮和于大壯看到她突然出現(xiàn),嚇一跳,“你不是睡午覺嗎?怎么下來了?”

    “睡不著了。”于休休坐下來,李媽給她削了個蘋果,她拿牙簽叉了慢慢吃,“我就說吧,唐緒寧這陣子乖得很,原來是出事了。什么情況呢?”

    苗芮和于大壯對視一眼,欲言又止。

    女兒懷著身子,他們不愿意她摻和這些爛事。

    于休休挑挑眉頭,笑開,“說吧,吊胃口很難受的。”

    于大壯嘆氣,“緒寧這孩子吧,確實是負了衛(wèi)思良。衛(wèi)思良怪他怨他都沒有問題。可是咱們就事論事,老唐對這個兒子,還是寄予了厚望的,不可能讓緒寧參與那些事情。以我對老唐的了解,他做的事,肯定和緒寧沒有關(guān)系。”

    于休休哦了聲,“這么說,是衛(wèi)思良告他,參與了他爸爸的案子?”

    “可不么?這姑娘真會編故事,什么腌臟事都往他頭上套。”

    “那警察也不會任由她說啊,她說誰犯罪誰就犯罪,那還了得?”于休休看出父親對唐緒寧的不忍心,安慰道:“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唐緒寧禍害遺千年,不會有事的。”

    “我看沒那么簡單。要不然也不會這么久了,人還沒有放出來。”于大壯皺著眉頭說:“我托人打聽過了。緒寧現(xiàn)在最解釋不清的,是他為什么會有霍仲南被綁架的照片,他和那些人,又是怎么聯(lián)系上的。”

    于休休想了下,“那些人,不是用他爸來威脅他嗎?霍仲南的照片只是人家發(fā)去嚇唬他的而已。他給我說過這事兒。”

    “這只是單方面說法,關(guān)鍵怎么證明呢?”于大壯搖了搖頭,“衛(wèi)思良非常肯定地告訴警方,她親耳聽到唐緒寧和對方打電話,說他和他父親串通好,陷害霍仲南,利用阿南的海運走私毒.品,她還向警方提交了證據(jù)……”

    “什么證據(jù)?”于休休奇怪了。

    “具體我不是太清楚,好像是一段什么視頻,是她跟蹤唐緒寧的時候拍到的。”

    視頻?跟蹤?

    這衛(wèi)思良也是變態(tài)了。

    就于休休所知的消息,當(dāng)初霍仲南雖然沒有再追究霍鈺檸的責(zé)怪,但是有個嗜賭如命的丈夫,家業(yè)又?jǐn)」饬耍患易佣紱]有什么生存本事,好工作做不了,差的又看不上去,這高不成低不就的,日子越過越難。

    衛(wèi)思良過慣了千金小姐的日子,淪落到這種地步,肯定是恨死了唐緒寧,可是這陷害人入獄,那就太狠了吧?

    看來真是有多愛,就有多恨了。

    于休休低頭啃著蘋果,沒有多問,但是回到房間后,她思考了一會兒,還是打了個電話給繆延,了解情況。

    對她的來電,繆延有點意外,笑著說:“你還會關(guān)心他?”

    于休休笑了笑:“不是關(guān)心,就是想知道他是怎么倒霉的。我想開心開心。”

    繆延失笑,“我只能告訴你,能說的部分。”

    “行。你說,我撿能說的說。”

    于休休懶洋洋地笑著,雙腳搭在腳凳上一晃一晃的。然后就從繆延嘴里聽了一個和于大壯那里差不多的故事版本。更清楚的一點是,衛(wèi)思良說那天晚上她跟蹤唐緒寧,看到他進了一個KTV,在那個KTV里,衛(wèi)思良拍到了唐緒寧和一個男人見面,他倆鬼鬼祟祟地說話。警方在唐文驥案破后,已經(jīng)抓獲了那個人,經(jīng)審訊,那人承認(rèn)唐緒寧是他的同伙。

    “我們查過了,唐緒寧手機里的那張照片,正是那個叫阿光的人發(fā)的。”

    “這么巧?”于休休疑惑地說:“這么說,他罪證確鑿了?”

    繆延又是一聲笑,“沒有那么簡單,我們還要繼續(xù)調(diào)查,補充證據(jù)。”

    “哦。”

    于休休嘴上應(yīng)承著,腦子里卻想到很多關(guān)鍵詞,KTV,阿光,和唐緒寧鬼鬼祟祟說話的男人,審訊就承認(rèn)是同伙……

    “我想起來了。”

    于休休突然拔高了聲音。

    “繆警官,我想起來了,那天晚上,我也在那兒唱K,唐緒寧就在我身邊不遠。”

    那天晚上唐緒寧十分憤怒,說她“差點沒命”,還告訴她“有人要搞她”,他還提前給她打了電話,可是她沒有接。現(xiàn)在唱來,他說的就是那個阿光吧?被衛(wèi)思良拍到的那個?

    于休休敲了敲額頭,其實不明白唐緒寧為什么沒有把她也在場的事情說出來,“繆警官,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那天晚上唐緒寧去KTV,是為了找我的。哦對,他還保護了我。”

    “保護你?”

    “嗯。還有在A國沉船的那天,其實他,也救了我。”于休休很肯定地說:“這樣好了,我明天過來一趟,咱們當(dāng)面說。”

    “你愿意為他作證?”

    “愿意啊。”于休休笑盈盈地說:“這是公民應(yīng)盡的義務(wù)。”

    “哈哈,行。明天我在隊上等你。”

    ……

    三天后,唐緒寧走出了看守所。

    如于大壯所料,唐文驥沒有讓唐緒寧參與過任何一樁案子。

    誰家兒子誰心疼,他那么謹(jǐn)慎的人,又怎會把親兒子的命搭進去?

    水落石出,沉冤得雪。可是唐緒寧并沒有感覺到快樂。

    刺目的陽光讓他有短暫的眩暈。在看守所的這些日子,時間過得特別的慢。他有點想不起來自己在里面待了多久,甚至不知道今天是幾月幾日,那一種被時光遺忘被世界拋棄的感覺,讓他頹然又滄桑。

    為什么沒有人來接他?

    他愣愣地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站了好一會兒,他想起來,不會再有人接他了。

    家破人亡。曾經(jīng)顯赫一時的唐家,終于走到了今天。

    這樣的結(jié)果,唐緒寧一時很難去相信。他站在光暈里,頭昏目眩,覺得周遭的一切像波浪般在起伏不停,眼前的景色漸漸變得模糊,鼻腔里氧氣稀缺,快要呼吸不過來。

    他扶住滾燙的墻壁,慢慢蹲下去,低頭看地上的螞蟻。

    不知歸途,沒有家。一個人,一無所有。

    這個世界陌生得讓他深深恐懼——

    “緒寧。”一首刺耳的喇叭聲,把唐緒寧從恍惚中拉回來,他慢慢抬頭,看到陽光里笑得露出幾顆金牙的于大壯,“蹲那兒干啥?不怕曬啊。趕緊過來,咱們回家了。”

    于大壯在朝他招手。

    “于叔……”

    唐緒寧喉頭哽咽,說不出話。

    曾經(jīng)他最看不慣最嫌棄的那幾顆金牙,此刻,比陽光溫暖。

    而這,成了世界為他余留的最后一絲善意。

    唐緒寧抱著雙臂站起來,勉強地笑。

    “我不去了。于叔。不打擾你們。”

    別人給他善意,他不能再以惡意回報。此刻去打擾于家,難看又羞愧,唐緒寧做不到。

    “大小伙子,別別扭扭的干啥?”于大壯瞪他一眼,罵罵咧咧地走過來,重重拍在他的肩膀,用了唐緒寧以往最看不上的粗魯動作,卻溫暖地將他往懷里攬了攬:“走。于叔組好了局,今天晚上為你接風(fēng)洗塵。”

    唐緒寧往邊上躲了躲。

    他身上臟,不想太靠近于大壯。

    “于叔,我想先回家,我……就不去打擾大家了。”

    于大壯看他一眼,皺起眉頭,“那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我叫車了。”

    唐緒寧臉上的慚色根本就藏不住,于大壯雖然是個粗人,但粗中有細,在江湖上摸爬滾打這么多年,這點小心思哪能瞞得過他。

    “我看你小子,就是欠捶。”于大壯不再和唐緒寧客套了,直接拖了他就走,“走走走,上車。再和老子客氣,信不信老子打你一頓?”

    唐緒寧:“……”

    于大壯開始吹牛逼,“你別以為這是看守所門口,老子就不敢動手。我跟你說,我打了你,也是天經(jīng)地義,老子教訓(xùn)侄子,誰管得著?”

    看他發(fā)了狠,唐緒寧終是把難堪壓下,享受般聽著這久違的訓(xùn)斥。

    然后,默默地跟上他的腳步,上了車。

    于大壯也不問他在里面什么情況,大大咧咧地說笑著,看他渾身不自在,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又說:“我先送你回家。咱們洗個澡,換身衣服,休息休息,晚點咱們再去吃飯。”

    唐緒寧側(cè)過頭,“你……今天不忙嗎?”

    “忙?天大的事,有接你去吃飯重要啊?哈哈哈哈。”

    于大壯爽朗的笑聲,愈發(fā)讓唐緒寧抬不起頭來,將腦袋垂得低低的,他脖子都軟了下去,覺得在于家人面前,羞愧之極。

    活了二十多年,唐緒寧一直有他固有的傲氣,好出身,高學(xué)歷,英俊的外表,令人羨慕的工作,年紀(jì)輕輕就擁有了同齡人艷羨不來的一切。他曾經(jīng)目空一切,看不上于家暴發(fā)戶的姿態(tài),在母親的影響下,覺得最恥辱的事情,就是和于家結(jié)親。

    沒想到,活到現(xiàn)在竟然可笑的發(fā)現(xiàn),被他丟棄的,竟是最寶貴的。

    于大壯整整一天都守著唐緒寧,并親自把他拉到了洗塵宴上。

    來的都是熟人,除了于家的三口,還有于大順,老村長,以及兩三個和于大壯素來親厚的于家村水庫人。而別的三姑六婆,和他們早就已經(jīng)沒有了私下往來。

    大家默契地關(guān)照著唐緒寧的情緒,絕口不提唐文驥的事情,只是長輩般照顧他。沒有諷刺,沒有嘲弄,更沒有居高臨下的審視和假惺惺的安慰,就好像,他們真的是他的家人。

    這與唐緒寧之前想的不一樣,更是讓他羞慚不已。

    “緒寧啊,接下來有什么打算?”

    “我……”唐緒寧說話很猶豫,“沒有想好。”

    于大順看著他,笑說:“過兩天我要送你于爺爺回老家去避暑,你要是沒什么事,陪我走一趟?很久沒去于家村了吧?去鄉(xiāng)下透透氣,接觸接觸大自然,保管你神清氣爽。”

    唐緒寧沒有直接拒絕,“行,要是沒事,我跟大順叔去。”

    于休休今天也在,本來她是不想來的,可是心里有一些疑問,想親自問唐緒寧,于是大著肚子跟著母親過來了。

    在席上,她沒怎么說話,唐緒寧也很少看她,偶爾與她目光接觸,唐緒寧會馬上躲開。

    于休休覺得這人很是奇怪,進了一趟看守所,怎么就跟變了個人似的?看到她像看到瘟疫,宇宙卡王的氣質(zhì)呢?

    好不容易熬到散席,于大壯讓司機送唐緒寧回去,于休休笑著跟過去,在車門口堵住了唐緒寧。

    “我有事問你。”

    看一眼她挺著的大肚子,唐緒寧心里酸澀難當(dāng)。

    他點頭,“之前的事,謝謝你。”

    “嗯?謝我什么?”于休休問。

    “謝你,肯為我作證。”唐緒寧低著頭,沒敢看她的眼睛,聲音也放得低沉,“我沒有想到,最后來救我的人,會是你。”

    “那不叫救你,我只是照實事告訴警方當(dāng)天晚上事情的經(jīng)過,怎么判斷怎么處理,是警方的決定。”

    “那也得感謝你。”唐緒寧苦笑一下,“你能幫我,我很開心。”

    開心到她相助的意義甚至大于了事件的本身。

    因為這至少可以證明,于休休不恨他。

    唐緒寧腦補很多,那模樣兒看上去有點落寞,于休休猶豫一下,說:“你怎么招惹衛(wèi)思良了?她這么整你?”

    “我不肯跟她在一起。”

    “咋就不在一起了,你倆不是挺恩愛的?”

    唐緒寧苦笑一下,沒有多做解釋,靜默片刻,深吸一口氣,說:“是我對不起她。她這么做,是應(yīng)該的。”

    “所以,你就默認(rèn)了她的舉報?”于休休抬抬眉梢,覺得這個人不可思議,“甚至你都沒有告訴警方,我那天也在?沒有讓我出來作證?”

    “我不想自取其辱。”

    他以為她是恨他的,恨到根本就不會為她說一句話。唐緒寧這么想著,望向街邊閃爍的霓虹燈,嘆息了一聲,“而且,說出那件事,對你的名聲,也不太好。”

    “名聲?”于休休想不明白了,“怎么就關(guān)系到我的名聲了?”

    唐緒寧嘴皮動了動,低下頭,欲言又止:“那家夜店,不是正當(dāng)經(jīng)營的地方。”

    “嗯?”于休休還是有點糊涂。

    唐緒寧咬牙,索性說破,“你總不希望有人知道,你去嫖……鴨子吧?”

    “噗!”于休休總算反應(yīng)過來了,那天晚上是張老板請客招呼的,去之前她還真不知道那個店是什么性質(zhì)。現(xiàn)在聽到他的理由,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這個,也是。哈哈哈,那我是不是得謝謝你?”

    唐緒寧安靜地看了她半晌,搖搖頭,換了話題,“你這是快生了吧?別在外面亂跑了。趕緊回去吧。”

    “嘖。”于休休把頭偏向一邊,“又管我的事?”

    “對不起。我沒有資格。”唐緒寧的話,不像反諷,說完迅速低下頭,然后錯過于休休的肩膀,上了車:“我走了。再見。”

    汽車遠去。

    于休休看著那輛車載著唐緒寧駛?cè)胲嚵鳎谌胍粋廣告牌后面,漸漸變成一個遙遠的影子,消失不見。

    她這時候才突然驚覺,脊背早已濕透。

    好熱。于休休拍了拍臉,默默轉(zhuǎn)身。

    這座城市,迎來了今年暑熱的高峰期。

    在那個接風(fēng)洗塵宴的兩天后,于休休在婦兒院順利誕下一個七斤七兩的小生命。

    辦出生證的時候,她想了許久,給她取了個小名。

    “就叫小七七吧。”

    工作人員很吃驚,“這么隨便的嗎?名字很重要,你要考慮清楚。”

    “大名等他爸回來了再取,我不愛動腦子。反正小孩子改名也方便,沒事。”

    于是,出生證到手,上面寫著于七七的名字,是個閨女。

    ……

    有人生,有人死。

    于休休出院沒幾天,唐文驥就死在了看守所。

    他是趁著管教干部不注意,自縊身亡的。

    在漫長的審訊過程中,他自始至終都很冷靜,不肯交代犯罪經(jīng)過和犯罪動機,他也不想等法院的最終審判,就做了自我了結(jié)。

    這么一個清醒的投機者,沒有人相信他最后的選擇是自殺。

    而了結(jié)他的僅僅是一件襯衣。

    唐文驥被人發(fā)現(xiàn)的時候,赤.裸著上身將脖子掛在襯衣系成的死結(jié)里,雙目圓瞪,滿臉不甘。他沒有留下遺書,也沒有只字片語,更沒有人知道他臨死前有過什么掙扎,對這個世界還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得到消息,于大壯從酒柜里找出一瓶二鍋頭,讓李媽炒了一盤花生米,在桌子上擺好兩個酒杯,倒?jié)M,一個人自斟自欽,對著酒杯那一頭的空氣說著話,喝得酩酊大醉。

    酒醒后,他陪唐緒寧去辦了唐文驥的善后事宜。

    從此,絕口不提這個人。

    ~

    剛出生的孩子,見風(fēng)就長,于七七小朋友身體十分健康,一日比一日壯實,那白白胖胖、粗胳膊粗腿兒的小樣子,讓于休休時常擔(dān)心她長大后會變成一個女漢子。

    不過,于大壯很開心,心花怒放地抱著外孫女到處招搖,見人就說這孩子長得像他。

    苗芮哭笑不得。她也搞不明白,一個女孩子長得像他粗魯?shù)耐夤且患嗔瞬坏玫氖虑椋档眠@么炫耀嗎?也不怕孩子長得了不好看。于大壯完全不當(dāng)一回事,可是苗芮覺得這是個大問題,她不讓于大壯再隨便抱孩子瞎教,理由是爹媽那么俊美的基因,萬一于七七基因異變,像了外公,長成個五大三粗的女漢子,那可怎么是好?

    嘻嘻哈哈逗孩子的日子,過得很快。

    一轉(zhuǎn)眼,孩子滿月了。

    對“坐月子”的女人來說,沒什么比出月子更激動的了。

    于休休記得很清楚,那天的天氣異常悶躁,黃昏的時候,還下了一會兒小雨。她特地洗了澡,洗了頭,換了一身干凈衣服,正在那兒逗孩子,就接到了權(quán)少騰的電話。

    當(dāng)時,于七七嘬著手指頭,正吃得小臉兒通紅,津津有味。

    于休休笑著將手指從于七七嘴里拿出來,低頭親她一下。

    “喂,權(quán)隊。”

    “案子判下來了。”審理這么久,總算有了結(jié)果,權(quán)少騰在電話那頭也有一點釋然的唏噓,“我們盡力了。A國不比我國。十年。他放棄了上訴。”

    十年,十年。

    于休休愣愣地看著于七七,腦子里一直在盤算,十年等于多少天。等他回來,于七七是不是會打醬油了?

    這個混蛋,怎么就放棄上訴了呢?

    “于休休?”權(quán)少騰沒聽到她的聲音,喚了她一聲,“你也別難過,十年……其實也挺快。”

    很快嗎?三千多個日子啊。

    于休休把頭埋在于七七的胸口,頭發(fā)被女兒抓了一下,這才回過神。

    “謝謝你了,權(quán)隊。”

    權(quán)少騰嗯了聲,嘆氣,掛了。

    房間里安靜下去,只有于七七哇啊哇啊話不成話的聲音。

    于休休沉默了一會兒,輕輕笑著逗女兒。

    “十年后,你已經(jīng)是個小美女了呢。咱們要好好長,知道嗎?”

    ~

    于七七兩歲的時候,于休休去了一趟A國。

    在那里,她見到了葉艾艾。

    葉艾艾還在外島那一條繁華的商業(yè)街上賣衣服,但陪在她身邊的人再不是艾瑪,而是那個叫Kong的小伙子。她店里的衣服也換了風(fēng)格,看上去清爽了很多,不像過去那般色彩明艷。于休休不是刻意來找她的,只是想在這里走走,隔著店門,她看到葉艾艾和Kong頭碰頭的在說話,兩個人臉上都有笑意,Kong還在她的臉上親了下,好像一對情侶或者夫妻。

    于休休沒有摘下墨鏡,壓低帽子,繼續(xù)往前走——

    “于!”

    Kong發(fā)現(xiàn)了她。

    小伙子眼睛賊亮,推開店門走出來,透過陽光看她,一臉驚喜。

    “是你嗎?于……小姐?”

    于休休怔了怔,微微一笑,“Hi~好久不見。”

    “天啦。真的是你。”Kong一如既往的熱情,他似乎并不知道于休休和葉艾艾之間有過那么多不太友好的過往,十分親熱地招呼她進去坐。

    于休休本想拒絕,葉艾艾出來了。

    在看到于休休的那一刻,葉艾艾臉上明艷的笑容明顯龜裂,像天空突然布滿的陰云,但是只停留了一秒,她就又恢復(fù)了明朗的笑容,“好久不見。進來坐會兒吧?”

    人家表現(xiàn)出了友好,于休休沒有理由拒絕。

    Kong端來椅子,又熱情地出門去買椰子和葉艾艾喜歡吃的冰淇淋。

    他走得匆忙,是葉艾艾把他支走的。于是,這個小店的世界就留給了于休休和葉艾艾。

    兩個人沉默對視。

    于休休問:“你還好嗎?”

    “好。”葉艾艾點點頭,隨即又笑開,目光有淚霧,雙手絞在一起,不知是緊張還是興奮,有些顫抖,“我和Kong結(jié)婚了。”

    于休休看了下她手上的戒指,再一次發(fā)現(xiàn)了她顫抖的手,挪開視線,友好地笑:“他對你很好。”

    “嗯。”葉艾艾說:“他的愛,救了我。”

    于休休偏頭,看著這整潔的店面,想著Kong陽光般的笑容,有種一言難盡的感覺。

    “你終于遇到你的陽光了。”

    葉艾艾愣了愣,咧嘴笑開,這個笑一如當(dāng)初般純凈,好像滿懷感動。

    “我以前太傻。于,你不會怪我吧?”

    她的手還在抖,見于休休投來視線,她似乎想努力控制,但沒有做到,又尷尬地笑了笑。

    于休休終于發(fā)現(xiàn),這不是個正常反應(yīng)。

    她搖頭,笑著說:“我們都有錯。怪誰呢?”

    “那就好。”葉艾艾略略垂下眼皮,“霍哥哥……他就在A國。”

    于休休心里一沉。

    葉艾艾說:“我和Kong去過監(jiān)獄,我們想去看望他。他拒絕了,不見我們。管家也見不到他,他不要任何人去看他。他有什么需要傳達的事情,都通過律師。”

    說到這里,葉艾艾深深嘆了口氣,“他可能恨我。”

    “不會的。他不懂恨人。”于休休目光帶著笑從葉艾艾的臉上掠過去,最終落在門店玻璃的陽光上,瞇起了眼,“他的心最是柔軟。”

    如非心軟善良,又怎會讓自己落入這般田地?

    葉艾艾并不認(rèn)同這句話,但她沒有爭辯,“你可能是對的。”

    于休休低頭,又看了一眼她的手,“你這手是怎么回事?”

    葉艾艾十指突然揪緊,露出一絲詫異,“你不知道?”

    她以為她的事情,霍仲南會告訴于休休,她那些丑陋的過往和經(jīng)歷,于休休也全都知道。可是顯然,霍仲南沒有說,于休休并不完全知情。

    “我沒事。”葉艾艾突然就松了口氣,又可以平等地去直視于休休漂亮的眼睛了,“就是有點震顫。”

    她把手背到身后。

    于休休皺了皺眉頭,“看醫(yī)生了嗎?”

    “看了。”葉艾艾給了她一個燦爛的笑,“我不缺錢的。”

    于休休怔了怔,笑開,“我知道。”

    這個要面子的習(xí)慣,還是老樣子呢。

    ~

    Kong回來了,除了椰子和冰淇淋,還買了好多吃的東西,可是于休休不想吃。

    她坐了會,葉艾艾又要送她一套衣服,于休休推拒不過他們夫妻二人,于是花錢買了一套。

    離開服裝店的時候,于休休恍惚間,突然想起當(dāng)年在試衣間里和霍仲南的爭執(zhí),還有那一套被她丟到了垃圾桶里的衣服——

    呵,這惱人的時光。

    于休休知道霍仲南被收押在哪個監(jiān)獄,她包了車,一個人去探監(jiān)。

    汽車停在監(jiān)獄門口,她沒有下車,看著那莊嚴(yán)又冰冷的地方,扶了扶墨鏡,告訴司機,“回去吧。”

    司機詫異地問:“你不去看你丈夫了?”

    “不去了。”

    他不會見她的。

    驕傲如霍仲南,怎會讓她看到他狼狽的樣子?

    ~

    于七七四歲的時候,于休休第一次帶著她去長途旅行。

    從申城出發(fā),母女倆帶了兩個同伴,從南到北,環(huán)游山水。從蒼山洱海到摩梭古鎮(zhèn),從峨眉青城到亞丁風(fēng)光,從九寨黃龍到貝加爾湖,從秦始皇陵到長城故宮……遠離城市,遠離喧囂,看鳥兒在藍天歡快地飛翔,看牛羊在草地悠閑自在。她曬黑了,于七七也玩瘋了。

    于七七不再提起爸爸,也不再追問爸爸的事情。

    那個從幼兒園哭著鼻子回來找爸爸的小姑娘,又變成了活潑可愛的小天使。

    夕陽西下,落日余暉中,于休休躺在陽臺吹著和煦的風(fēng),想霍仲南。

    誰說時光不能消磨思念呢?她突然想不起來。

    霍仲南的面孔在她腦子里,越發(fā)模糊。

    人們也早已經(jīng)淡忘了他。沒有人還記得當(dāng)年的【最美CP】,那個坐牢的盛天老總也淡出了人們的視野,至于南言這個本就神出鬼沒的人,他銷聲匿跡這么久,甚至都不曾有人提及,就好像這個人曾經(jīng)沒有存在過一樣。

    于休休有時也會想不起他的臉長什么樣子,而那些她為他畫的畫,夢里的,現(xiàn)實的,就成了一個串起他們故事的線索。

    她會把這些畫拿出來,一張一張地講給于七七聽。

    于七七總是聽得很認(rèn)真。

    畫里的人,是爸爸。

    她是有爸爸的女孩子。

    “可是爸爸為什么還不回來看七七呢?”這是于七七的日常困惑。

    “爸爸去打大怪獸了。你看我們有房子住,有衣服穿,有好多好吃的東西,都是爸爸為我們賺來的呀。”于休休說。

    “噢我明白了。我的爸爸是超人,他去拯救世界了。”

    看于七七歡快地跳著,仿佛悟到了真相的樣子,于休休掀起嘴唇,笑得十分快活。

    “于七七,你真聰明。可把你聰明壞了。”

    ~

    一轉(zhuǎn)眼,于七七滿五歲了。

    小姑娘年歲越大,越來越不好糊弄。快到五歲生日的時候,于七七又一次和于休休鬧起了別扭,她說幼兒園的小朋友過生日,再遠的爸爸都會回來,為什么她的爸爸不回來?她還說,小朋友們都笑話她,因為世界上根本沒有大怪獸,她的爸爸也不可能去拯救世界了。

    于休休哄了她好久,送了一套漂亮的小裙子才把她哄好。

    第二天,于七七穿著漂亮的新裙子去上學(xué),接回來的時候,渾身臟兮兮的,臉頰淤青,鼻孔上還有沒有擦干凈的鼻血。

    于休休大為震怒,問她怎么回事,小姑娘卻怎么都不肯開口。

    于休休致電幼兒園老師,了解情況。老師說,于七七打小朋友了,抓傷了小朋友的脖子,幸虧小朋友的家長不計較。

    “可是我計較,我女兒的鼻子怎么回事?”

    老師說不出個所以然,只知道是于七七先動的手。

    于休休不想做那種不講道理的家長,把于七七叫過來,又講道理又講故事又是哄又是嚇,小女孩哇一聲大哭,總算開了尊口。

    “小明說他的爸爸是警察,是抓壞人的英雄,說我的爸爸是壞人,是殺人犯。他還說,我爸爸不回來是因為我爸爸在坐牢。”

    于休休啞然,震驚地看著痛哭的孩子。

    “媽媽。你去告訴他們。”于七七攥住于休休的衣服,一邊哭一邊吼:“你去告訴他們,我的爸爸是去打怪獸了,我的爸爸不是壞人,是拯救世界的超人。”

    于休休沉默了許久,“我們轉(zhuǎn)學(xué)。”

    于七七還在哭,“我不要,我要和小朋友一起玩。”

    小姑娘今天很激動,哭得小身子都抖了起來,單薄的肩膀一聳一聳的,哭得當(dāng)媽的心都碎了。于休休咬咬牙,安慰她,“別哭了,于七七,咱們自己建一所幼兒園,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好不好?”

    “不好。那我就沒有小伙伴了。”小姑娘抽泣著越哭越狠,嗓子都哭啞了。

    “不會。你可以邀請你喜歡的小伙伴,跟你一起玩。不喜歡的小伙伴,咱們就不用理他。”

    “媽媽……”于七七抽泣著,突然嘶心說:“我是不是除了錢,一無所有了?”

    “噗!”于休休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誰說的?我們于七七什么都有。”

    ~

    下午于大壯回來,聽說寶貝在幼兒園被欺負了,非要去找小明的家長討個說法,那臭脾氣發(fā)作起來,一炸一炸的,仿佛懷里揣了個火藥桶。苗芮好說歹說勸住他,勸他別去丟人。于大壯重重嘆了口氣,總算聽了媳婦兒的話,結(jié)果,苗芮晚上捂在被窩里,又抱著于大壯傷傷心心地哭了一場。

    小孩子的事,一般會被大人當(dāng)成是小事。

    可是,于七七不是一般的小孩子。

    這件事傳到了鐘霖的耳朵里,他氣得暴跳如雷,還真的把那個幼兒園收購了。

    于七七五歲生日那天,鐘霖還特地送來了霍仲南托他帶來的禮物。如于七七每年的生辰一樣,堆積如山的禮物羨煞了旁人,于七七在萬眾矚目中,是全場最漂亮的小公主。可是,今天的小公主并不開心,她在等爸爸,在人群里來來去去找了很久,最后失望地坐在地上拆禮物,但她很乖,再沒有像那天一樣哭鬧。

    鐘霖看得心里難受。

    老板家的孩子被欺負了,就像誰剜了他的心一樣。

    ~

    一周后,于休休收到一封由A國輾轉(zhuǎn)而來的信件。

    手寫的信件,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見過了。一張潔白的信紙上,男人字跡遒勁有力,凌厲如刀,一看就是有書法功底的人。

    休休:

    分別五年又五個月了,你還好嗎?

    我不知道在我想你的時候,你是不是也在想我。我也知道本不該寫信影響你的心情。但我最近,時常做夢。夢里的你,面孔漸漸模糊,我越來越看不清楚。每當(dāng)我想伸手擁抱你,你就會消失不見。就像多年前那個雨夜的噩夢一樣,我看不清你,也抓不住你。很奇妙對不對?我一直在想,這個夢預(yù)示著什么?

    休休,我們都必須承認(rèn),隔著的我們的不是監(jiān)獄,而是時光。在這漫長的光陰里,我不知道我的女人胖了還是瘦了,有沒有受委屈有沒有生病,我不知道我的女兒長得像不像我,愛不愛哭,愛不愛笑,我無法陪伴女兒長大,無法實現(xiàn)我與你相守的承諾。

    我是個失敗的男人。

    當(dāng)我的女兒受人欺負而我無能為力的時候,我恨不得……恨不得你從未遇見過我。那樣你還是快樂自在的于休休,不用背負這么多的艱難與苦處。

    我有時候會欺騙自己,對自己說,這全是上天為我們安排的緣分,是我和你的緣分,我們來到這個世界,就是為了這般相遇,相愛,相離,相聚。可是近來我愈發(fā)說不服自己了。因為你的苦,是我?guī)Ыo你的,女兒的委屈,也是她無能的父親帶給她的。而你們母女,本不該受這些。

    休休,五年了。我知道你一直在等我,我為此痛苦難當(dāng)。

    所以,五年后的今天,我又要遭你厭棄一回了。

    如果有遇到合適的男人,你一定要考慮。女人最好的年紀(jì),不要委屈自己。

    休休,對不起。我一直自私地想要珍藏你,哪怕是在夢里,我也想要握住你的手不放開。可是,每次我都握不住,握不住。

    我想,是我太貪婪。我不配擁有這么好的你。

    十年太漫長,你的五年枯守已讓我心疼至此,還有五年,你如何堅持?

    休休,多少相愛的男女,都已散落天涯,我們或許也不該例外。

    有時我會想,如果我沒有做過那個夢,也沒有去大禹,沒有遇見你,我和你的命運,是不是都會不同?

    于休休看著這封信,眼中洪水滔天。

    一個人坐了許久,于七七的叫聲喚醒了她。

    “寶貝,媽媽在這里。”于休休把信紙收起來,鎖入抽屜。

    孩子已經(jīng)識字,不能讓她看見。

    于休休淡定地陪于七七玩,直到把她哄睡,她才直起身給鐘霖打了一個電話。

    “告訴他,如他所愿。”

    ~

    五個月后。

    申城機場高速上,一輛車疾馳而去。

    后座上的男人戴著帽子和墨鏡,面色蒼白,雙唇緊抿,看不清眉目,仍能從輪廓上看出這是一個俊美的男人。

    鐘霖坐在副駕,一直在和他說話。

    說近六年來申城的變化,哪里又建了高速,哪里又開通了高鐵,地鐵延伸到了哪里,哪里又新建了大廈,還說到浮城國際社區(qū)高昂的房價——

    男人一直沉默。

    鐘霖看著前方的道路,沒有注意到他的表情。說到浮城,就提到和小魚一起為浮城做整體裝修設(shè)計的霍戈。

    他說,霍戈娶了丁曲楓,可是兩人一直沒有孩子,聽說是要丁克,鐘霖笑著說,他倆無論走到哪里,簡直就像是兩兄弟,親的。情侶裝也能穿出兄弟裝的樣子,霍戈常在外面說,為了一個女人放棄一座森林,太虧了。好笑的是,丁曲楓從不生氣,甚至覺得他所得極對,畢竟為了一個男人放棄一片藍天,也很虧。

    大家都打趣他們,合同婚姻。

    可是愛與不愛,除了他們自己,誰又知道呢?

    他又說,于休休的那個大師兄也結(jié)婚了,找了個剛滿二十歲的女孩子。他去參加了婚禮,在婚禮上,魏驍龍喝了很多酒,抱著于大壯哭得很傷心。有人說,新娘子的眉眼和于休休有幾分相像,倒不是長得像,而是像于休休一樣愛笑,漂亮,有一雙單純的大眼睛,就像會說話似的。他偷偷看了一眼,還真有幾分那味道。

    他還說,衛(wèi)思良母女倆過得很慘,她那個嗜賭的父親被人打傷住院了,母親整天以淚洗面,衛(wèi)思良不得不出去找工作,在一個酒吧里做女招待,聽說唐緒寧偷偷接濟過她幾次,但是次數(shù)多了,看她并不想跳出火坑,后來他也就淡了……

    鐘霖談興正濃,后座的男人不耐煩了。

    “還要多久?”

    鐘霖愣了愣,賠笑說,“快了快了。”

    男人不停看腕表,“再開快一點。”

    鐘霖遲疑一下,看了看汽車表盤,“老板,就算再快……于休休該結(jié)婚,還是要結(jié)婚的啊?”

    車廂突然就安靜了。

    后座上的男人,正是減刑歸來的霍仲南。

    這句話如一記狠狠的耳光,打在他的臉上,瞬間失神。

    鐘霖知道自己的話捅馬蜂窩了,小心翼翼地從后視鏡里瞄了一眼老板的臉色,嘆了口氣,“當(dāng)初你就不該寫那封信,你不寫,她哪里會嫁給別人呢?男人啦,有時候不能假裝大度。明明不愿意那樣,何苦為難自己?這不,鬧大發(fā)了。”

    “我讓你開快點。”

    冷冰冰的語氣,像來自西伯利亞的颶風(fēng),刮得鐘霖耳膜生痛。

    “是。”

    他不再多話,吩咐司機加快速度趕去酒店,又回頭,關(guān)切地看著老板冷鷙的臉。

    “霍先生,你也別太難過,都這么多年過去了。人都是會變了。至少,于休休把孩子養(yǎng)得很好。就說這個,她也很了不起了,等了你五年,這……”

    霍仲南蹙了蹙眉:“我讓你講話了?”

    鐘霖拉上嘴:……

    ~

    酒店。

    于休休昨晚睡不著,早上四點半就起床了。

    苗芮說那個時辰是吉時,她必須在那個時候起來梳洗,做妝發(fā)。

    因為時間比較倉促,婚禮流程他們已經(jīng)盡量簡化了,可是該有的東西一樣也不能少。于大壯和苗芮很看重,畢竟是于家第一次辦喜事,怎么也不能寒酸,招人笑話。所以,暴發(fā)戶家的“一切從簡”,也是艷羨旁人。

    謝米樂、韓惠、肖樂、丁曲楓幾個朋友早早就過來了,在于休休旁邊嘰嘰喳喳,熱熱鬧鬧地幫忙。趙澈和于七七則在她們中間跑來跑去,玩得極好。趙澈比較斯文,于七七很勇猛,兩個孩子組成了一個神奇的組合,于休休笑稱“七澈組合”。

    丁曲楓眼熱這兩個小孩兒

    “能不能把孩子借我玩幾天?”

    “想要啊,自己生去唄。”

    “生個屁,男人不中用,我一個人怎么生?”

    “噗!”于休休婚前的緊張,被丁曲楓一句話化解了,她好奇地問,“不是吧,霍戈看著不像是不中用的人呀?”

    丁曲楓眉眼松開,戳她腦袋,“逗你玩的,真信了?”

    “哎呀,我的妝花了。別鬧別鬧。”于休休摁了摁頭發(fā),嗔怪地瞪她一眼,又打聽,“那你們咋不要小孩兒?真想丁克呀?”

    丁曲楓皺了皺眉頭,摸肚子,沉默片刻,笑嘆著說:“是我的問題,排.卵功能障礙,不容易受.孕。老霍怕我招人家冷眼和閑話,就對外說我們丁克了。”

    這個倒是沒有想到,霍戈居然是這么疼媳婦兒的男人?

    于休休了然地點了點頭,“我有個熟悉的醫(yī)生,聽說看這個很不錯,要不要介紹給你?”

    “行啊。”丁曲楓笑了笑,態(tài)度隨意,看得出來她已經(jīng)看過很多醫(yī)生,也已經(jīng)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并沒有抱太大的信心,“這事你們別往外說啊,回頭老霍又要怪我大嘴巴。”

    “這種事,我們往哪兒說去。”謝米樂摟了摟她的胳膊,安慰說:“孩子的事是急不來的。你要放寬心,配合治療,早晚會有的。”

    “嗯。”丁曲楓點點頭,看了謝米樂一眼,眼底浮上了笑,“我雖然沒有孩子,至少鎖定了老公。你呢?什么時候才肯原諒鐘總?”

    謝米樂輕咳一下,“今天是休休大喜的日子,咱們不提我的事兒。”

    “啐。又來了。謝米樂就數(shù)你最滑頭,怪不得滑頭的鐘霖都吃不住你。”

    幾個姐妹一打趣,于休休的緊張和不安都沒了,不停地笑。

    ~

    汽車停在酒店門口,霍仲南卻沒有了下車的勇氣。

    大門口妝點一新,如同一個粉色的海洋,散發(fā)著鮮花的香味兒,夢幻般美好,令人心碎。

    “霍先生……”鐘霖看著他,示意到了。

    霍仲南許久未動,一直凝視著那門。

    “我們走吧。”他突然閉上眼睛,聲音里夾雜著難以形容的痛苦,“我穿成這樣,像是來砸人場子的。”

    “這……難道你不是來砸場子的?”鐘霖大驚失色,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霍仲南皺起眉,苦笑說:“你看我,敢嗎?”

    “這也沒什么敢不敢的……既然回來了,跟于休休說清楚也是好的。走吧走吧,下車。霍先生,我跟你說,這事我最有經(jīng)驗了,有時候啊,咱們就得主動一點……”

    霍仲南捏著手機,不言不語,腦門上青筋都憋出來了,看得鐘霖十分著急,“霍先生,再晚,就來不及了。你要考慮清楚啊?走,還是留?”

    來不及了。

    來不及了。

    錯過了那么多年,怎么能再錯過?

    霍仲南突然睜開眼,冷沉的黑眸里劃過一抹堅決的光芒,像是不給自己后悔的機會,他推開車門,理了理衣服,挺直脊背走向那道彩虹般的鮮花扛門,速度快得鐘霖都緊張了一下,心里直喊“要出事”,趕緊跟了上去。

    兩個小孩子從里面笑鬧著沖出來,差點撞到霍仲南身上。

    小男孩穿著小西服,英挺帥氣。

    小女孩穿著潔白的公主裙,美麗乖巧。

    他倆都配著禮花,看得出來是今天婚禮的花童。

    霍仲南幾乎一眼就認(rèn)出了于七七。

    他的雙腿邁不動了,站在那里看著于七七徜徉在陽光里的笑容,就像入了魔一樣,傻了,呆了。

    “叔叔。”于七七發(fā)現(xiàn)了這個“形跡可疑”的男子。不過,看到他旁邊笑呵呵的鐘霖,又放松了警惕,“你也是來參加我媽媽婚禮的嗎?”

    霍仲南沉默,眼睛赤熱。

    久久,他“嗯”一聲,蹲下來與女兒平視。

    “媽媽結(jié)婚,你開心嗎?”

    “開心呀!”于七七笑得露出了牙,“我媽媽要嫁給我爸爸了,我當(dāng)然很開心。”

    爸爸?霍仲南心臟抽痛,如同千刀萬剮。

    原來——她已經(jīng)讓七七叫那個男人爸爸了嗎?

    “叔叔,你怎么了?你不高興嗎?”于七七是個調(diào)皮的女孩子,但與她媽媽一樣也是個顏控,仔細看著面前的叔叔,她咧嘴一笑,“叔叔,你長得真好看,你真的好好看呀。”

    小孩子的話,最是實誠。

    霍仲南啞然。突然想到若干年前,大禹門口纏著他照相的女孩兒。

    再出口,他聲音沙啞:“是嗎?”

    “嗯。”于七七說完想了想,又搖頭,“不過你沒有我爸爸好看,我爸爸才叫好看呢,我爸爸天下第一最最好看。我媽媽愛他,我也愛他。”

    一刀。

    兩刀。

    刀刀見血。

    霍仲南被女兒扎了一刀又一刀,只覺心窩躁悶難當(dāng)。

    他強忍心疼,用最軟最輕柔的聲音問:“你媽媽在哪里?我想和你媽媽說幾句話,可以嗎?”

    于七七皺起小眉頭,“怕是不方便。”

    “嗯?”

    “雖然你是長得很帥的叔叔,可是我媽媽要嫁給更帥的爸爸呀。”

    更帥的爸爸……

    霍仲南又被扎了一刀。

    “我是你媽媽的朋友,和她說幾句話就……就走。”

    “這樣啊。”于七七狀若思考般,歪著小腦袋看他片刻,突然轉(zhuǎn)身戳了戳趙澈,“你去叫我媽媽吧。”

    趙澈搖頭,“新娘子不可以出來,要新郎倌背才可以。”

    “你又知道了?”于七七不滿地撅起紅彤彤的小嘴,又看了看霍仲南:“那我?guī)闳ヒ娢覌寢尠桑迨澹课覌寢尳裉焓切履镒樱豢梢猿鰜怼妫寢專俊?br />
    于七七話沒有說完,就看到了穿著婚紗的母親。

    于休休站在酒店門口的鮮花拱門下,婚紗、紅毯、氣球、鮮花,將她的臉襯得精致美好,艷麗得如同一個剛下凡塵的仙女。

    霍仲南呆住,蹲在那里,腿軟。

    “于七七。”于休休沉著臉,“你又出來野?趕緊給我回來。”

    “媽媽。”于七七笑嘻嘻地撲向母親,又不停回頭看霍仲南,“這個長得可好看的叔叔,他說,他是你的好朋友,他要和你說幾句話。”

    自做主張在朋友面前加了一個“好”字,她是為了給霍仲南加分。

    可是,于休休聽完,卻是冷笑一聲。

    “媽媽沒有這樣的好朋友。”

    “啊?”于七七困惑了。

    長得這么好看的叔叔,怎么會騙小孩兒呢?

    “休休。”霍仲南終于站起來,朝于休休走過去。

    久違的聲音像一記踏破時光的重錘,重重落在于休休的耳朵里。她站在紅毯上,看他朝自己走過來的樣子,心臟猛烈狂跳。她拉著女兒的手,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表情。

    “你是哪位?”

    “我……”霍仲南遲疑,取下墨鏡,“是我。”

    于休休沉默一下,不能再裝不認(rèn)識了,“哦。是你呀。”

    她說得輕描淡寫,像是面對一個陌生人,冷漠得讓霍仲南透心的涼。

    “你想說什么?”于休休抬高眉頭。

    她的話太冷了。空氣仿佛都被她凍住。

    在分別的漫長歲月里,霍仲南想過無數(shù)種與她重逢的畫面,唯獨沒有想過,會是在她的婚禮上。而新郎不是他。

    “我沒什么可說的。”他嘆氣。

    于休休冷笑,一下就炸了,“沒什么說的,那你來干什么?喝喜酒啊?行,里面請。米樂,幫我招呼客人。”

    霍仲南喉頭發(fā)硬,“我想……看看你。”

    “看完了嗎?”于休休理了理婚紗,眉梢一揚,“看完了可以走了。我急著辦喜事呢,麻煩你不要攪和了。”

    霍仲南痛得麻木的心臟,又被狠狠捅了一刀。

    “明白了。”

    霍仲南深深看她一眼,慢鏡頭一般轉(zhuǎn)身。

    他記得,那一年在觀音廟的菩薩面前,于休休曾經(jīng)問他,許了什么愿望。

    他說,他沒有什么愿望。

    在過去那些年,他真的是一個無欲無求的人。非得說心愿,大概就是沒有痛苦地死去,徹底脫離這個腌臟的人間。

    要是時光能夠倒流,他一定要在觀音菩薩面前許愿。許他即便走了數(shù)萬里路,仍有歸巢。許她即便奔波了數(shù)萬個日夜星辰,仍不舍離去。許這世間無論春夏秋冬如何變幻,他們永不分離。直到人生落幕,兩個人的名字,刻上同一個墓碑。

    他腳步緩慢,頹然,一雙瞳孔早已渙散,看不清眼前的人,也看不到汽車駛來的方向——

    “霍仲南!”

    潔白的婚紗蝴蝶兒般朝他飛奔過來。

    像一朵白白的云朵,將他卷入了她的懷抱,雙雙倒在地上。

    汽車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戛然而止。

    霍仲南睜開眼,看到于休休如雨的淚水,在風(fēng)中滾落。

    “混蛋。我辛辛苦苦準(zhǔn)備了這么久的婚禮,你卻想帶走我的新郎。霍仲南,我和你拼了。”

    于休休不顧形象,酒店門口就對他又捶又打。

    霍仲南震驚了至少三秒才反應(yīng)過來。

    他喉嚨像利器戳中,說不出話,只是側(cè)過去尋找人群里的鐘霖。

    鐘霖看著他眸底陰影濃重,緊張得冷汗都下來了。

    “霍先生,我,我也是沒辦法。”他低著頭,瞄了人群里的謝米樂一眼,“我要是不肯配合,我就,就沒媳婦兒了。你心疼心疼我,可憐我單身這么多年,黃瓜菜都快等涼了……”

    人群里爆發(fā)出一陣笑聲。

    霍仲南聽著于休休的抽泣,看到許多熟悉的面孔,于大壯,苗芮、魏驍龍、于大順,老村長、霍戈、丁曲楓、謝米樂、南院的老管家、司機小程,還有許許多多的人……

    霍仲南有點眼暈,看于休休捶打著自己,勾唇一笑。

    “打得好。打重一點。”

    于休休嗚咽般,又哭又笑:“你剛才嚇?biāo)牢伊耍阒恢溃磕憧床坏狡囘^來了嗎?我看你就是故意來攪和我婚禮的。”

    “我錯了,休休,我錯了。”

    霍仲南慌不迭地解釋,像是從一個遙遠又可怕的夢魘里突然驚醒,眼前的一切,熟悉又陌生,卻充滿了歡快的氣氛。

    誰敢相信?

    這是她的婚禮,但新郎是他?

    “對不起,休休。我來晚了。”霍仲南抱緊于休休,閉上眼睛,低頭埋在她的肩窩,喉頭突然哽咽,“往后,我會一直陪著你,再也不走了。”

    于休休側(cè)頭看去。

    有生之年,她看到了霍仲南的眼淚。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

    “媽媽,媽媽。”于七七的聲音,打破了他們敘舊。

    小姑娘見到爸爸,剛才還開心得又蹦又跳,這時卻突然皺起了小眉頭。

    “媽媽……你看那個叔叔?他好奇怪。”

    于七七手指的方向,是一縷剛剛升起的朝陽,在朝陽的燦爛的光暈里,一個男人慢慢地轉(zhuǎn)身離去,等大家看過去時,只能看到他蹣跚的腳步,還有因為個子高而略顯佝僂的后背,以及花白的頭發(fā)。

    他看上去好像一個老人。

    可他不老,甚至比霍仲南要年輕。

    那是唐緒寧。

    他來送上了賀禮,但沒有勇氣參加婚禮。

    昨夜,他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將他零碎的夢境全部串起。夢醒后,他滿頭青絲摻雜了白發(fā)。

    在那個夢里,于休休是她結(jié)發(fā)妻子,她也像今天這樣穿著潔白的婚紗走過紅毯,朝他飛奔過來,臉上露出甜甜的笑。

    只是后來……

    盛天集團年輕的霍總跳樓自殺了。

    衛(wèi)思良母女倆得到了他們想要的一切,盛天集團成了衛(wèi)思良的囊中之物。

    他屈從了命運,在婚后發(fā)現(xiàn)愛上于休休的時候,背叛她。

    那一天,下著瓢潑大雨,于休休如約來找他,在那幢高聳入云的大廈里,他和衛(wèi)思良在一起,有意與于休休攤牌,逼她離婚。

    他的心很疼,但是他別無選擇,還要強顏歡笑。

    夢里的他,站在窗口看著于休休淌雨而來,汽車濺起的雨水濺濕了她的裙擺。

    她打著一把傘,走得很快,那腳步聲仿佛要踏碎他的夢境——

    衛(wèi)思良說:“看,這女人就是下賤。”

    那一刻,唐緒寧覺得她罵的不是于休休,而是他,他像是臉上被人刮了兩個大耳光,痛。

    那是他的妻啊,是他注冊登錄舉行過婚禮的妻啊。

    衛(wèi)思良的肚子里也懷上了他的孩子。他知道,他必須放棄一個。

    在盛天集團做后盾,于休休必然成為犧牲品。她同意了離婚,但衛(wèi)思良并沒有放過她,以及她的于家。衛(wèi)思良動用盛天龐大的勢力,徹底吃掉了大禹公司,讓于家破產(chǎn),于大壯殘疾了,苗芮瘋了,于休休也跳樓自殺了,就在大禹那幢辦公樓,自上往下,當(dāng)場墜亡。

    唐緒寧聽到有人在哭。

    是夢里的于休休,是現(xiàn)實里的他。

    他越走越遠,耳朵里傳來于七七清脆的聲音。

    “媽媽,你快看,那個叔叔好可憐啊。”

    好可憐啊!

    他失去了父母,弄丟了他的妻。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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