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衛清清怎么會不害怕呢！
若是在數百年后，她只是一個尚在背著書包準備著高考、憧憬著大學生涯的小姑娘啊，她雖然武藝高強，甚至陳憲毫不懷疑她曾經親手殺過人，但是眼前這種血肉橫飛的戰場，她又如何經歷過？
即便是兩世為人的自己，在如此近的距離上看到這一幕，看到那滿地的殘肢斷臂，以及那不斷將河水染紅的鮮血……也有一種莫名的畏懼感。
這兩撥騎兵，轉眼便猛烈的撞擊在了一起。
披著鐵甲的明軍騎兵，在于康的率領下，竟然生生和人數更多的白蓮教騎兵們拼了個旗鼓相當！
不……勢均力敵只是那一瞬間的事情，之后更高大的戰馬，更精良的裝備，以及更加默契的配合，轉瞬間就讓官兵們占了上風！
“哈哈哈——”于康隨手一槍，刺入了對手的腹部，繼而振臂一抖，那人便慘嚎著跌落在了地面。
在這種騎兵對決的戰場之中，跌落地面就意味著很快便會被鐵騎踐踏而死！
本以為會是勢均力敵的沖撞，可是僅僅維持了片刻的時間，就成了一邊倒！葉希八奮力的揮舞著手中的馬刀，不斷的向身邊的敵人揮斬而去。
可是他自己的身側，只剩下了兩名貼身親衛，其余的騎兵們竟然已經被官兵的騎兵分割開來。
葉希八此刻已是身處孤島，四周盡數都是敵人！
他不斷的揮舞著手中的武器，試圖斬殺面前的那些對手，可卻頗為費力——眼前的這支明軍騎兵的盔甲精良，訓練有素，往往自己剛剛蕩開一刀，正準備乘著對方空洞大開下下手，可另一人的攻擊就遞了過來……
這些騎士竟然還懂得相互配合！
與之相比，自己所領的這七百騎兵，簡直就像是剛剛學會騎馬的一幫農夫！
的確如此，即使葉宗留萬分努力，但是想要打造一支騎兵卻根本不是他想象的這么簡單。
其中僅僅是優質戰馬這一點，就能夠讓只在浙、閩、贛三地交界打游擊戰的葉宗留無可奈何了！
大明朝廷每年在騎兵的開銷上便是天文數字，類似于康率領的這五百精騎所需要的一應財物，根本不是葉宗留這個開了幾個銀礦的土財主可以供養得起的……
再加上由于馬戰需要輕便鋒銳，所以騎兵所需要配備的甲胄、刀具均比尋常的步卒要求更高，葉希八的這支騎兵除了日常的騎馬列陣，根本沒有什么針對性的戰術訓練。
眼下的這種一邊倒的局勢，根本不是依靠葉希八個人的悍勇能夠左右的了。
“嘿！”
葉希八剛剛撥開向腰間斬來的一柄馬刀，就見眼前寒光一閃，一柄紅纓被鮮血染滿了的長槍陡然間刺到了胸口！
葉希八臉色一寒，身體慌忙向后一仰，那柄長槍便從他的胸口間一掠而過，帶著血的槍纓拂過他的臉頰，將一滴滴鮮血淋在了他的臉上。
“吃我一矛——”
葉希八堪堪的避開這一擊，還未來得及做其他反應便聽到身側又是一聲爆喝，這聲音還未落下，便又有一柄鐵灰色的長矛向著他的腰腹之處刺了過來。
此刻葉希八身體尚躺在馬上，根本無法閃躲，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柄森冷的長矛向自己急速刺來，他有心想要躲閃，卻已是避無可避了！
“將軍小心！”一名親衛突然拍馬擠到了他的身前，揮刀就想將那柄長矛斬落。
可這柄長矛重三十三斤，使矛之人又是久經沙場的猛將劉德新，哪里是他能夠輕易斬開的！
“噗——”下一瞬間，長矛便轟然間刺穿了這人胸口的劣質鏈甲，狠狠的扎進了他的腰腹之中！
“啊——”隨著使矛之人用力的在對方的腰腹之中轉動了矛尖，那聲慘叫便戛然而止，尸體也歪歪扭扭的跌落在了馬下……
“殺——”葉希八狂吼一聲，翻身而起！
他本就是這支白蓮教叛軍之中最為重情重義的人，此刻眼睜睜的看著跟隨自己從家鄉走出來的親衛慘死在自己的面前，頓時心中火氣大盛，一雙眼睛更是被今晚連番的打擊染成了血紅的顏色。
“都給我死！”手中的馬刀化作一道鋒銳的寒光，狠狠的斬進了一名官兵的頸部，葉希八隨手一拽，竟然將那人的脖頸整個撕扯開來！
鮮血轟然就從無頭的騎士身上噴濺而出，像是一汪鮮紅的泉眼……
“我的天……”遠處的黑驢上，陳憲急忙捂住了衛清清的眼睛，慌忙說道：“少兒不宜，少兒不宜……”
衛清清雙眸被他捂得嚴實，卻依然開口，聲音茫然的說道：“先生，是不是那人的腦袋掉了……”
陳憲心中仿似有扇門被她的這句話打開了，一時間有些感慨——是啊，這就是自己所生活的真實世界，一個血肉橫飛、命如草芥的世界。
他之前雖然經歷過松江縣的圍剿海盜、象山山谷之中的伏擊陶得二，可是如眼前這種近距離的觀看廝殺，給他的感覺卻和之前截然不同。
濺起的鮮血，組成了一朵朵血色的花，在這戰場之中不停地綻放，轉瞬之后便凋零……
陳憲嘆了口氣，松開了蒙在衛清清眸子上的手，輕聲呢喃：“活在這個世界上，不想成為下一朵綻放的花，便要成為執刀的人……”
此刻葉希八深陷重圍，身邊只有一名親衛，雖然他的武藝本就比之于康和劉德新要略高一籌，但是此刻被這二人合力圍攻，即便滿腔怒火卻也只能左支右拙的勉力支撐了！
葉希八身邊僅剩的那名親衛，此刻已經半身掛彩，鮮血不斷的從肋下向外涌出，他奮力的格擋了砍來的一刀，神色焦急的回頭喊道：“將軍，咱們撤退吧！”
“撤退？”葉希八面目猙獰的劈出一刀，旋即又側身躲過于康刺來的長纓，方才怒不可遏的喊道：“我葉希八今日便要取了這兩人的狗頭，為哥哥報仇！”
“將軍，我掩護你突圍，大王的仇今日怕是……”親衛的話剛說了一半，突然槍尖陡然間從他的喉嚨正中冒了出來……
聲音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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