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母下意識地看了他一眼，眉頭蹙了下。
隨即她一屁股坐在座位上，使勁往里面擠，兩三下就將老太太給擠出去了。
而她笑著拍拍身邊的位置，“兒子過來坐下，你這個(gè)奶奶休息夠了，給你讓位置呢。”
狄母說著將包放到旁邊，繼續(xù)往里面擠著。
老漢被擠得受不住，猛地站起身來，漲紅著臉說：“這位女同志，你注意點(diǎn)影響！這么大的位置呢，你都快靠到我身上來了。”
老婦人也不愿意，扯著大嗓門說：“你這個(gè)媳婦子怎么回事？屁股忒大了，把我擠出來不算，是不是還要坐到我老漢懷里啊？
真沒看出來你還揣著這么惡心人的心思！
你還要臉皮嗎？”
狄母臉色沉下來，聲音繼續(xù)是那種拔尖刺耳：“你個(gè)老太太說話也忒難聽了！張口閉口就是屁股，我兒子都快要娶媳婦了，也被你臊得沒臉見人。
就你那家那糟老頭子，給我家看門我都不要！
大家伙眼睛都沒瞎，我這里放著半人高的包呢，怎么就成了女流亡民了？
我倒是瞧著你們明明腿腳麻利，跑得比小年輕還快，上車后又是吃又是喝，為了舒服地坐著，還跟我無賴地裝腰疼！
行啊，你既然怕老頭被我搶走，那麻煩你跟你家老頭挪窩。
車上那么多人呢，總會有人心甘情愿讓座給你們。我們婦孺本也屬于被人照顧的對象，既然自己有位置，也沒道理讓給你們！”
老太太被說得瞪大眼睛，捂著胸口，還沒來得及說話呢。
狄母接著便哎呦哎呦地一手按住鐘康樂的肩膀，另一手捂著胸口：“兒啊，這里太悶太擠了，娘心臟病要犯了。
可憐你爹去得早，扛著槍上戰(zhàn)場為國捐軀，沒能回來照顧咱娘三個(gè)。如今我們買了坐票，被人搶了座不算，還被指著鼻子罵！
我可是給你爹生生守了十年的寡啊，眼看著要熬出頭了，卻被人扣了屎盆子。
我不活了！
反正女流亡民也是要被拉出去挨槍子兒的！
要是你爹在，誰敢給咱氣受？
說到底，人家還是欺負(fù)我們娘倆沒有男人依靠啊！”
說著她連哭帶喊，鼻涕淚沒有一點(diǎn)虛假地涂了一臉，眼睛還直翻白眼，跟真病得不清般。
嚇得四周的人連忙喊乘務(wù)員和隨車的醫(yī)生。
鐘康樂緊抿著唇，坐在狄母旁邊，掏出水壺遞過去，有些擔(dān)憂地看向她。
“我沒事，”狄母灌了幾口水，好久才“緩過神”來，隨手將桌子上的手帕拿來，使勁地擦擦眼淚順帶擤了下鼻子，擺擺手，虛弱地躺在靠背上，勉強(qiáng)笑著說道：“要不是因?yàn)橛袃鹤釉冢以缇妥冯S我那口子去了。我被人潑污水不要緊，我兒還有大好的人生，可不能為了我耽擱了。”
眾人知道她是烈士家屬后，目光帶著怒意看向老頭老太。
“大爺、大娘，咱車上人不是太多，你們現(xiàn)在拎著包還能尋個(gè)好空坐在行李上，也不用承人情。
這位大嫂帶著孩子很不容易，你們就別賴著了！”
“是啊，車上又不是沒空，你們不想坐在行李上，難道我們就愿意坐了？大家為了買坐票不是早早排隊(duì)就是托了很多人情，真是花錢費(fèi)力。
這可不是公交車上，讓半個(gè)小時(shí)、十站八站的，大家伙哪個(gè)不要坐上一兩天，甚至三天的車？”
“你們不能仗著自己歲數(shù)大，就理所當(dāng)然搶座位吧？
尊老愛幼是美得，可為老不尊那就不好了。
人家不愿意讓座，你們就可個(gè)勁地潑臟水，對于一個(gè)女人還是帶著孩子的母親，竟然昧著良心誣陷。
別說我們眼睛沒瞎，就大爺這副模樣，恐怕沒幾個(gè)人會饑不擇食吧？”
眾人你一句我一句，懟得老頭老太太羞惱不已。
到底是要點(diǎn)臉面的人，他們只能摔摔打打地將自己的東西給收拾好，還不忘了拎著那被狄母用過的手帕，恨恨地去了倆車廂交界處。
狄母先坐在靠過道的位置上，長舒口氣，蒼白著臉沖大家笑著伙道謝。
讓鐘康樂靠窗坐著，狄母開始將包里的東西往外掏。
“兒子餓了吧？喏，這是我從明日文化公司食堂里給拿得肉包子。”她獻(xiàn)寶似的掏出一兜子熱乎乎的包子，拿出一個(gè)塞到鐘康樂的手里。
“瞧你瘦得跟桿兒似的，也不知道你娘怎么養(yǎng)得你。
你見我家良子了嗎？
他長得像他爹，才十三歲跟人家十**的孩子樣，渾身都是腱子肉，誰見了都被唬得不輕。”
狄母得意洋洋地說道：“肯定是你們城里孩子挑食，快點(diǎn)吃，你要是吃不下五個(gè)包子，娘就將你丟在車站了。”
鐘康樂啊嗚咬了一大口，黑白分明的眸子帶著絲絲羨慕地看了她一眼，繼續(xù)低垂著眼瞼賣力地吃著。
他從離開父親起，就沒再吃過肉、蛋之類的。
時(shí)隔四年，那滑嫩香醇的肉香，將他一下子扯入記憶里，腦海中清晰浮現(xiàn)出一個(gè)男人寬厚的背影。
鐘康樂哽咽發(fā)憤地又狠狠咬了一口，鼓著腮幫使勁嚼著。
狄母樂呵呵地拍著他背，“慢點(diǎn)吃，慢點(diǎn)吃。
這包子好吃吧？
剛做出來的時(shí)候更好吃呢，我一口氣也吃了五個(gè)，到現(xiàn)在還撐得不行。
改天等我錄制完節(jié)目，得問問明日文化公司要不要保潔阿姨。
我也不要工錢，公司管我跟兒子吃飯就行！”
倒是跟拍的攝影師忍不住好奇地開口問道，“嫂子，我不記得我們公司給你們提供午餐吧？
您什么時(shí)候拿得包子？
我咋沒有拍到呢？”
狄母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我上廁所的時(shí)候啊，剛出來嗅到肉包子味，就尋著味找到你們的食堂。
我話沒說呢，人就咔咔咔給我裝了一兜子包子。
要不是我說拿不了，那熱情的師傅能將一鍋包子都給我?guī)希 ?br />
瞧她說得理直氣壯的勁，攝影師信以為真。
他撓撓頭，笑著說“人家?guī)煾悼赡馨涯惝?dāng)成我們工作人員了吧？”
后臺工作人員聽了，立馬有人就去了解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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