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可見,人與人之間是是存在著壁壘的。
那壁壘雖然看不見、摸不著,卻是的的確確存在著的,比如地域、比如性情,又比如利益、比如階層。
在以前生活的那個世界,李汗青已經深刻地體會到了這壁壘的存在和堅不可破,所以,他才不敢急于整編這些潰兵。
在沒有積攢足夠的影響力之前,他不想冒然地去觸及那壁壘。
于是,李汗青與六百潰兵之間的關系眼下就陷入了一個比較微妙的狀態中——李汗青不以首領自居,也有一些潰兵明顯對李汗青態度冷淡,但,潰兵推選出的四位頭領卻隱約有種“唯李汗青馬首是瞻”的意思。
就如打綁腿,就如今夜挖掘陷馬坑,這都是李汗青的意思,四位頭領全都毫不猶豫地執行了下去。
打綁腿的效果很明顯,但是,陷馬坑卻挖得并不順利,誰也沒料到,這片草地之下不過尺余就是石頭了。
薛濤、茍富貴等四位頭領匆匆前來向李汗青匯報情況時,李汗青也已發現了這個情況,正蹲在營地東北角一個挖了尺余深的坑里查看著那石頭——
石頭漆黑,隱約泛著金屬般的光澤,呈塊狀,連接處有顏色稍淺的條痕,好似是夾雜在其間的粉末狀結合塊……
是金屬礦床!
稍一查看,李汗青便“嗆啷”一聲拔出腰間的刑天就插了進去,一陣劃拉,便切下了頭顱那么大一塊,好似快刀切豆腐,直看得站在周圍的薛濤等人震驚不已。
“讓兄弟們都別挖了。”
李汗青卻沒在意眾人的反應,還刀入鞘,抱起那塊被切下的礦石便走,心中略微有些激動。
龜兒的,差點就把這茬給忘了!
這可是冷兵器時代啊!
這個世界的化工科技還處在萌芽狀態……這里遍地都是寶啊!
見李汗青抱著一塊黑乎乎的石頭,那表情卻好似撿到了寶貝一樣,眾人不禁驚疑不定。
“李兄……”
薛濤稍一猶豫便跟了上來,“這石頭有什么特別之處?”
“呃……”
李汗青一怔,隨即呵呵一笑,地將那塊礦石遞了過去,“好像是塊礦石,倒也算不得特別。只是,我有些好奇……好奇而已!”
有些東西一兩句解釋不清,也沒必要解釋得太清楚,所以,李汗青也懶得解釋清楚,于是就將“好奇”二字拿來當了借口。
“好奇?”
薛濤奇怪地望了李汗青一眼,沒去接那塊礦石,卻一抱拳,“我先去安排今夜的警戒了!”
說罷,薛濤便一轉身,步履匆匆地走了。
根據薛濤等四位頭領的協商,今天該薛濤和義陽府眾將士負責殿后和守夜。
望著薛濤的背影,李汗青笑著搖了搖頭,抱著那塊礦石徑直就走向了附近一堆篝火。
大學時,李汗青學的是計算機,畢業后就順理成章地當了程序員。
但是,他最喜歡的卻是化學,順帶著也對各類礦石也產生了興趣。
在他看來,正是因為掌握了采礦和化工知識,人類才能從自然界獲取大量的資源,建立起了空前輝煌的物質文明,所以,這些知識很偉大,也很奇妙。
如今,鬼使神差地來到了這個世界,來到了這個尚未被大量開采遍地都是寶的世界,可不可以用這些因為愛好而學來的知識干出一番事業呢?
這個想法讓李汗青有些激動,所以,他就抱著礦石到了篝火邊,想弄清楚這究礦石的種類,既然遇到了,那就當尋到了一處礦產資源,說不定哪一天就用得上呢!
因為礦石中有些夾雜著粉末狀結合體的條痕,所以結構并不是很牢固,李汗青用刀柄一敲便將頭顱大的礦石敲得裂成了三塊,然后拿起一塊,借著火光觀察起了來。
手邊也沒有什么工具,要鑒別這礦石的種類只能靠肉眼。
礦石內部隱約有些層次感,在分層處的粉末狀結合塊里,李汗青又發現了一些葡萄狀的堅硬結合體……
好像是錳礦啊!
將三塊礦石一一觀察過后,李汗青已經有了結論。
當然,這是單憑肉眼和經驗做出的判斷,李汗青也不敢說這結論絕對準確。
畢竟,他算不得真正的地質學家,只能是個愛好者而已。
“嘭嘭嘭……”
看完,李汗青便將三塊碎裂的礦石盡數扔進了火堆。
“汗青,”
正在此時,姚興霸匆匆地找了過來,大黑臉上笑意盎然,“大人要見你!”
姚興霸口中的大人自然就是姚仲義了,哪怕是遇到了陸沉,姚興霸也只會稱呼一聲“陸校尉”。
“好!”
聞言,李汗青連忙起身,將一雙被那礦石染得黢黑的手在冰冷的甲胄上狠狠地擦了擦便跟了上去。
帳篷前,姚仲義裹著氈毯坐在篝火旁,臉色看上去比昨夜差了許多,想來,一路的顛簸對他的傷勢影響不小。
“大人,”
姚興霸徑直走到姚仲義面前,一躬身,“李汗青來了!”
“大人!”
李汗青連忙上前,沖姚仲義抱拳一禮,神色肅然,“您有何吩咐?”
“呵呵……”
姚仲義蒼白的臉龐上泛起了一絲笑意,“汗青不用拘謹,坐!”
“這里來!”
聞言,坐在姚仲義右側的陸沉連忙又往右邊讓了讓,笑著示意李汗青坐到他和姚仲義中間去,“今日,我們在短短四個時辰里便趕了將近百里……汗青,你功不可沒啊!”
“不敢,不敢……大人過獎了!”
李汗青連忙陪笑,“都是兄弟們平日訓練有素,意志堅韌……”
“汗青吶,”
李汗青話音未落,坐在姚仲義左側的張文彬便輕聲地打斷了他,“你什么時候也把那酸腐文人的德行學了來?須知,敢作敢當才是我大黎軍人的風范!”
“呃……”
李汗青一滯,只覺有些耳熱,連忙沖張文彬一抱拳,神色肅然,“多謝……大人教誨!”
說罷,李汗青便走到陸沉和姚仲義之間坐了下來,神色坦然。
低眉順眼本就不是他李汗青的做派,要不然,他就不會辭職去做旅游博主了。
原本想著小心應付一段時日,等回了中原就逃離軍隊,尋個景美人美酒菜美的地方隱姓埋名,過自己的逍遙日子去。
可是,事到如今,想要全身而退已經不大可能了……
既然如此,那就干脆坦然些吧!
“這就對了嘛!”
見狀,張文彬露出了笑容,面有贊賞之色,“寵辱不驚、笑罵皆坦然受之,這才是我輩軍人之風!”
說著,張文彬頓了頓,話鋒一轉,“如今,我軍距離鎮北關尚有將近八百里地,若按目前的速度,至少還需十日,只怕……北蠻人不會給我們這么多時間啊!”
龜兒的,來了!
聞言,李汗青就是心中一緊。
“是啊!”
果然,張文彬話音剛落,姚仲義便輕輕地點了點頭,神色凝重地望向了李汗青,“汗青,以你之見,我軍的行進速度還有提高的余地嗎?”
提高的余地肯定是有的,關鍵是能提高多少?又該如何提高才合理,才能讓眾將士欣然接受?
“嗯……”
李汗青沉吟起來,“卑下也跟著兄弟們跑了一天……個人覺得,這樣的速度已經接近極限了,畢竟……兄弟們還需保存體力以防北蠻人突然追至……”
說著,李汗青頓了頓,“如果再提高……只怕兄弟們撐不了兩天便會透支體力!”
“哦?”
聞言,姚仲義卻皺了皺眉頭,“那么……假設北蠻人在兩三日內或者更長的時間內不會追上來呢?”
“這個……”
李汗青一怔,稍一猶豫,咬了咬牙,“那就讓兄弟們解下佩刀脫下甲胄……全速前進!”
大黎將士皆身著鐵甲鐵胄,根據官階不同,總重在十五到二十五公斤之間,這是大黎國力強盛的表現,但對于急行軍的將士尤其是步軍來說,這甲胄就成了一種負擔。
既然姚仲義都說得這么明顯了,李汗青自然不能再裝傻,只得給出了這個或許姚仲義早就已經想到了的建議——丟盔棄甲全力跑路!
“嗯,”
果然,姚仲義神色一松,輕輕地點了點頭,“那……此事就交予汗青去辦了!”
“是!”
李汗青暗暗叫苦,卻也只得咬牙應了,“請大人放心!”
李汗青很清楚這個潛規則——有些事,上位者不能自己去做,做了就會落人口實,就會有失體面,所以,他們會需要自己這樣的下屬。
罷了,反正老子就是個小兵,沒那么多顧忌!
“肉好了!”
李汗青話音剛落,一旁的陸沉就笑呵呵地站起身來,拿起了面前鐵鍋里的大馬勺,“兄弟們,開飯……”
叉了兩塊馬肉,李汗青吃得味同嚼蠟,匆匆吃完就起身離開了。
“汗青,”
剛走出不遠,陸沉卻追了上來,輕輕地拍了拍李汗青的肩膀,神色落寞,“你也別怪大人心急……如此天寒地凍,拖得越久,病倒的兄弟就會越多,到時候……所以,趁著士氣可用,病倒的兄弟還不多,能多趕些路就多干些吧!”
說著,陸沉聲音一顫,“哪怕……我們最終沒能帶著兄弟們回到鎮北關,至少,能讓他們死得離大黎近一些,離家近一些……”
“嗯,”
李汗青只覺心中一顫,“卑下明白!”
想起那些死在北俱城下的兄弟,想起那些死在木犁城外的將士和那些死在那茫茫風雪中的袍澤,李汗青明白了陸沉的想法。
就算要死,也要死得離大黎近些,死得離家鄉近些,死得離父母妻兒近些……
只是,李汗青旋即又覺得陸沉有些悲觀了,或許……能活著回去呢!
“大人……”
李汗青連忙就想說幾句安慰的話。
“好!”
陸沉卻重重地一拍李汗青的肩膀,打斷了他,“和兄弟們好好說!”
要讓一個軍人丟盔棄甲,這本身就不是件體面的事,自然不容易辦,否則,姚仲義也不會專門將李汗青叫過去了。
可是,李汗青卻沒得選,下屬本就是替上官分憂的角色。
于是,李汗青將薛濤、茍富貴、王東壁和韓庭虎叫到一旁。
“嗯……”
李汗青稍一沉吟,便有了腹稿,“今日,我軍一共添了三個病號,但這只是剛開始,在這冰天雪地里風餐露宿,時間拖得越久,病倒的就會越多,所以,我們必須更快一些……我覺得,我們可以將解下佩刀脫了甲胄……”
“李汗青!”
不待李汗青講完,薛濤就沉聲打斷了他,“甲胄怎能輕棄?”
“是啊,”
茍富貴連忙附和,少有地一臉肅然之色,“若是丟了甲胄,再被北蠻人追上……”
鐵甲雖然沉重,卻有著極強的防御力,要是沒了甲胄,根本就不能和北蠻人硬拼。
“跑!”
李汗青連忙打斷了茍富貴,又一望正欲附和的王東壁和韓庭虎,“只要跑得夠快,北蠻人也不一定能攆上!”
說著,李汗青頓了頓,“而且,不是丟棄甲胄,只是讓兄弟們在趕路時脫了用戰馬或者雪扒犁馱著,若真被北蠻人攆上,就再把甲胄穿上!”
說罷,李汗青緊緊地望著四人。
“嗯……”
四人皺眉沉吟起來,不多時,韓庭虎一咬牙,“好!我回去挑些健壯有力的兄弟,讓他們繼續穿著甲胄負責殿后……即便真被北蠻人追上,脫了甲胄的兄弟也有時間將甲胄穿上!”
軍中士卒自然也有良莠之分,不乏那身著甲胄依然能健步如飛者。
“好!”
李汗青精神一振,“韓兄這個辦法好啊!就這么辦!”
說著,李汗青一望其余三人,“你們覺得這樣如何?”
“好!”
薛濤、茍富貴和王東壁稍一猶豫,都痛快地點了頭,“我們這就回去安排!”
“好!”
李汗青也站起身來,“我去安排戰馬,做雪扒犁……”
安排戰馬自然得找姚仲義,姚仲義倒也爽快,一下子就勻出了八匹戰馬給李汗青使用,這倒超出了李汗青的預期。
八匹戰馬,再配上四個雪扒犁,馱運六百套甲胄倒也夠了。
夜已深,戰馬和雪扒犁已經準備妥當,營地里篝火搖曳,如雷般的鼾聲此起彼伏,不絕于耳。
李汗青躺在小土坑里,仰望著繁星點點的夜空,思緒翻涌。
隊伍里的病號會陸續增加,這一點無法避免,可是,要怎么應對呢?
北蠻人真地不會追上來?
但愿……但愿他們已經忘記了這支潰軍吧!
這個世界遍地是寶,老子若是不死,能不能成為礦業大亨?
有點難!
這個時代的開礦權都在朝廷手里呢!
還是賣了夜明珠,置宅買地當個土財主,要安穩些啊!
嗯……鎮北關究竟還有多遠呢?
一定要帶著兄弟們活著回到鎮北關,這樣一來,我的承諾就算完成了大半,至于……
想著想著,李汗青只覺眼皮越來越沉,隨即就陷入了無邊的黑暗中。
這一夜,夢境紛呈——父親、母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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