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燙茶水共著碎盞四處迸濺,代衡虎目一橫斜斜盯在代朝祁身上,“竟敢如此嘲諷我瑁王府,實在是豈有此理!”
如洪之聲排山倒海般涌來,代朝祁忙收了臉色躬了身,“父王,此話并非出自孩兒之口!當時謝容說這話時,那神情姿態,端得比孩兒適才還要狂妄!”
聽聞代朝祁驚惶解釋,代衡沉沉凝了代朝祁一眼,虎須微動沉嘆一息。
他當然知曉適才這話是謝容說的,難道自己兒子還能往自家門上抹黑不成?
“沒想到謝家家主謝荀如此溫文爾雅一人,竟有一個如此放肆狂妄的弟弟。”
代衡虎目落在殘缺在地的碎瓷盞上,聲色沉沉間,隱藏著一味琢磨。
“父王,謝容膽敢與我們瑁王府搶東西便也罷了,竟還如此嘲諷羞辱我瑁王府窮酸!不如讓孩兒,去給他一點教訓?”
代朝祁起身湊上前去,壓抑的聲音中透著一絲陰寒,精光矍鑠的桃花眼中,浮蕩著按捺不住的狠鷙。
“胡鬧!”代衡聞言沉叱一聲,“為父這么多年來一直明里暗里拉攏謝荀,可惜此人是軟硬不吃!前幾日里你引薦的潘子騫溫季同二人,我若不是看在謝荀的面子上,這等只知之乎者也的庸才,焉能為我所用?你怎能有對他弟弟下手的心思,豈不是要壞了為父的大計!”
“父王,這謝家無非就是有錢了些,父王怎的如此抬舉謝荀?”
看自家兒子問得一臉天真,代衡心頭兀然燃起一簇怒火,最氣便是恨鐵不成鋼!
“無非就是有錢了些?”代衡腮肌斜抽輕哼一聲,“如今除了鹽鐵軍輜等官府壟辦之業,謝家生意哪行哪業不曾涉及?且不說藥行、布莊、銀鋪這些,單就洛城外謝家堡謝家糧倉,里面存儲的糧食,足可供給西風洛城軍隊十年之需!謝家是真正的富可敵國,不知是多少人虎視眈眈的流油肥肉!”
代朝祁見自己老爹激言之下口沫橫飛,說及肥肉二字之時眸中精光閃閃,虎掌兀然緊攥似要憑空便要將謝家納入囊中一般。
只是謝荀此人他亦見過,年歲亦不過二十出頭,焉有此番才能經營如此龐大家業?
“無錢便無糧,無錢亦無餉,無錢無餉,如何招兵買馬,焉來的百萬雄兵?手中無有重兵,不過是徒有虛表,不堪一擊!”說話間,代衡斜目瞥了眼代朝祁,“所以說,我們若能得謝家財力相助,無異于招納千軍萬馬!”
代衡言罷,代朝祁亦聽出了其中得利害之處,面上不屑神色一掃而盡。一雙桃花眼中,閃爍著七分算計,三分嘆惜。
“父王,縱是謝家富甲天下,可您也說了謝荀此人軟硬不吃拉攏不來,難道您就眼睜睜得看著這塊肥肉成為他人口中之食?”
代朝祁說話間,雙目一直凝在代衡臉面上,見自己父王聽及后句之時,緊蹙得眉峰間顯然猙獰著十二分不甘不愿。
“哼!”代衡冷笑一聲,“謝家這塊肉如此肥美,想要貪吃入腹之人自是不在少數。不過謝荀不受本王拉攏,亦未曾有投奔他人之意。
前些日子,秦昊曾派丞相張襄攜重禮前去謝府邀謝荀入宮為皇后看病,最后還不是連人都沒見到?
本王懷疑,謝荀根本不曾外出云游,只是不受秦昊之邀故意躲而不見。試想若是謝荀當真治好了皇后得病,秦昊大可以此為由賜謝荀個一官半職,那謝家,不便成了皇帝的人!”
聞言,代朝祁唇角微松,垂眸之際兀然一念躍入心頭。
“父王,您說會不會是因謝容歸來洛城,謝荀便將家業交了謝容,而后去云游四方了?不然,這謝容哪來的那么多銀子在長陽邑發錢?”
團團轉于掌中的兩丸玉球兀然止住,代衡抬眸看了眼代朝祁,須臾又凝向頷首立在一側的高輝。
“高輝,今日謝容在黃雀樓前散財濟民,其間可有看到謝荀身影?”
聽聞代衡問話,侍在一旁的高輝立即上前一步,“回王爺,自謝容初到黃雀樓,屬下便一直在隱蔽處盯看,無論是黃雀樓還是長陽邑,均不見謝荀出面。”
“父王!”代朝祁激動上前,“父王,長陽邑上有發錢這等好事,洛城百姓還不傾巢而去?縱是一人一兩銀子,這筆錢也不是個小數目。這么大的事謝荀身為家主竟然不在場,應該是確實云游在外。也就是說,如今謝家當家之人,應是謝容。”
代朝祁言罷,代衡緊繃的面色漸漸疏松,兩丸玉球復又團團玩轉在掌心。
莫非謝荀當真將偌大家業交給了一個行事乖張荒唐的謝容?
代衡心下沉思,若當真如此,對他來說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謝荀此人圓滑如一顆銅豆,扯不成條,揉不成團。他本欲投其所好以拉攏人心,然一番暗察下來,對其喜好卻是一無所知,好似這人無欲無求一般。
如今當家之人若是謝容,或許這謝家的墻角便有縫可撬。從聚寶堂謝容一擲萬金之事來看,此人應是個驕奢無度喜好玩樂的紈绔子弟。今日長陽邑黃雀樓前廣發銀兩,應該是他想在洛城中出出風頭揚揚名。
想到此處,代衡面上帶了抹喜色,代朝祁見自己父王唇角勾著笑,心中也不免躍躍得意起來。
“高輝,抽調一部分人給本王盯好謝容,他所到何處見過何人,都要一一向本王回報。另外再著手細察一番此人的脾性喜好。
想來這個謝容必定不會如他兄長般無欲無求,只要我們下手夠快,摸清此人喜好進而投其所好,本王不信吃不掉謝家這塊肥肉。彼時就算是謝荀重回洛城重掌家業,也是大局已定為時已晚!”
聞言,高輝重重頷首應下,他知曉自家王爺是要故技重施,像當初察查謝荀一般暗察謝容。
“王爺,說起調查謝容,屬下倒是有一事要報。”
見高輝躬身頷首于身前,代衡帶笑臉面肅了肅,“何事?”
“回王爺,據屬下奉王爺之命暗插在將軍府的眼線來報,今日上午時分謝容曾去過將軍府,后來還看到司馬大將軍與其在將軍府中閑逛交談…”
“你說什么?!”
代衡驚吼一聲拍案而起,代朝祁冷目亦是瞬間刺向話未說完的高輝身上。
“謝容去將軍府?”代衡斂目沉聲,踱于堂中,“難道這謝家想投靠之人,是司馬賦及?”
“高輝,這到底是怎么回事,謝容與司馬賦及在將軍府都說了些什么?”
代朝祁跨步上來抓了高輝衣襟,似是要將其凌空提起來一般。
“回小王爺,這…這為了不讓司馬賦及發現,安插在將軍府的眼線只能躲在隱蔽處遠遠盯著,哪里敢上前聽他二人說什么?而且二人在將軍府略逛之后便去了一處亭中,那個地方王爺知曉的,凡是暗插到那里的人,全都活不見人死不見尸……”
聽聞高輝說司馬賦及帶了謝容去了那處他們一直暗插不了眼線的亭中,代衡心中更是覺得二人之間的關系不一般。
不過話說回來,司馬賦及常年征戰沙場,謝容亦是云游方回洛城,二人之間還能有什么交情?
“父王,依孩兒所見,這司馬賦及與謝容必定早就相識,不然司馬賦及怎會帶他去那處隱秘之地?”
代朝祁言罷,代衡心中愈加煩亂。
難道當真是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他與秦昊竭盡所能拉攏謝家,最后竟被一聲不吭一聲不響的司馬賦及白白撈了去?
“回王爺,依屬下所見,謝容與司馬賦及應該不是舊識。”高輝顫顫巍巍開腔,“因為據暗插將軍府門口的眼線來報,謝容乃是硬闖將軍府,還與司馬賦及的親衛左印大打出手。左印將其打傷后,謝容還在府外大鬧尋人評理,說將軍府仗勢欺人。看上去……不像是早與司馬賦及相識一般。”
高輝言罷,代衡與代朝祁對視一眼后面上皆是抹不開的狐疑之色。
左印是司馬賦及心腹,若是謝容與司馬賦及相識,左印定也識得謝容,又怎會將其打傷?但若說二人以前不曾認識,依著司馬賦及的僻寒性子,又怎會帶謝容去那般隱蔽的地方?
“這個謝家二公子,行事荒誕讓人摸不著頭腦。但高輝適才一番話,讓本王隱隱覺得,此人并非表面簡單。”
代衡言罷,一時虎踞軒中不聞人語,死寂沉沉。
“祁兒,明日你便借為前幾日聚寶堂冒犯賠禮道歉之事,親自去謝府會一會這個謝容,探探他的口風,順便也摸摸他的底細,看看此人究竟是金玉其外敗絮其內,還是深藏不漏。
若是他當真是個驕奢無度喜好玩樂之人,你也正好憑著紈绔子弟這一身份與他接觸,這樣再行拉攏之事,便會事半功倍。”
“父王,您是要讓孩兒去給謝容賠禮道歉?”代朝祁蹙著眉頭一副不情不愿模樣。
“怎么?你不想去?你想把謝家這塊肥肉喂到秦昊嘴里,還是司馬賦及口中?”代衡負手于背,冷目看著代朝祁,“祁兒,你要知曉,小不忍則亂大謀!”
聞言,盡管心中依舊不愿,代朝祁最終還是點點頭應下了。
那廂昭陽殿中,秦樓安正陪了皇后用晚膳,桌案置放的琳瑯珍饈,正是今日早些時分吩咐朱砂去準備的六道奇珍。
秦樓安伸探銀箸夾了一枚糖醋鱈魚丸置于檀口中,不涼不熱正適口。母后說的不錯,她點的這幾道菜,沒個個把時辰是做不出來的。她自京機廠回來有過片刻,這六道菜才齊齊全全上了桌。
“母后,您怎的吃的這么少,可是身子不舒服?”秦樓安見皇后方用了幾口便放了銀箸,臉面怏怏透著倦色。
“母后沒事,只是覺得身子有些乏,想回榻上歇息了。”
皇后鳳目柔柔照在秦樓安臉面上,尚不待秦樓安說什么,便揮手叫了朱砂攙她回內寢。
秦樓安抬眸,見朱砂微頷著小臉走上前來綰了母后寬大廣袖,當即放了銀箸起身行至朱砂身側,“置備這些菜品你也累了,下去休息罷,本宮親自侍奉皇后娘娘就寢便可。”
秦樓安說著,穿身夾于皇后與朱砂之間,玉臂挽了皇后胳膊將其攙扶起身,母女二人朝內寢走去。
朱砂見秦樓安如此,甚是無措的靠后幾步。她怎么感覺公主在疏離她一般,是她感覺錯了嗎?
秦樓安侍奉皇后睡下后,珠玉翠簾輕晃出了內寢坐回桌案前。因著她未說撤膳,朱砂便一直侯在桌案旁侍奉她用膳。
“朱砂,將昭陽殿中,無論是侍奉在殿內,還是殿外的所有宮人全數給本宮喚到此處,本宮有重要之事要說。”
聞言,朱砂輕聲應下后便款步行向殿外,回了昭陽殿宮女所住之處將今日未曾當職的宮女盡數叫來,又喚了小喻子令其將昭陽殿中所有太監找來,最后朱砂將小膳房的所有宮人亦全數交到了正殿。
一刻鐘后,昭陽殿上下宮人十五人皆以立在桌案前,低斂著頭等候秦樓安開口。
秦樓安一邊用膳一邊若無其事的打量著眼前十五人,其中除了母后的貼身大宮女朱砂,尚有十個宮女,四個太監。
其中十個宮女中,新調撥過來的采桑四人侍奉殿內,兩個做些粗活值夜,剩下的四個便是小膳房中當職。
至于四個太監,除了昨晚值夜的小喻子與小夏子兩人,剩下兩個便是與其輪流值夜之人。
“可知今夜本宮為何要將你們盡數召集于此?”
良久,秦樓安清寒聲音響于雕金鑲玉的大殿之中,縈縈飄進桌案前十五人耳中。秦樓安鳳目一一將站作一行的眾人臉面掃略一遍,幾人臉面微變,幾人神色不動。
若是平時她自是會懷疑臉色突變之人,畢竟做賊者難免心虛。不過今日不同,行兇者臉上遮了人皮面具,縱是心中疾風驟雨摧枯拉朽,面上亦是一派云淡風輕。
見眾人皆是微不可見的輕輕搖頭,秦樓安輕笑而言,“都抬起頭來,本宮有那么不忍直視嗎?”
“奴才不敢。”
“奴婢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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