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玦——”
雕花黛門尚未掩闔,月玦便覺腰間一緊,回眸,謝容雙臂如箍,捆在他腰間。
月玦無奈淺笑,回身將如只貓兒般窩在他身上的謝容略略推開些許,斂目迎上一雙秋光瀲滟的桃花眼。
“原是你長陽邑上散財濟民,便是為了入宮。”月玦心下失笑,他該是早就想到的,“那可當真如賦及所說,你是趕著往坑里跳。”
月玦抬眸看向司馬賦及,卻見其本就不善的面色,當下愈加凌寒。立在一旁的伯玉,眸中亦是藏不住的震驚,想來是不曾想到他還認識這位謝家的二公子。
“司馬賦及?”謝容收回長臂,轉(zhuǎn)身迎上司馬冰錐般的目,不屑輕哼,“本公子想去哪便去哪,想跳哪個坑就跳哪個坑,和他有甚關(guān)系?”
“怎的無甚關(guān)系?”司馬賦及難得理會謝容,只是話中,卻是帶了九分刀槍崢嶸氣,“你我本系同門,若是你跳進坑中出不來,我與月玦還要費事埋你。”
“你——”謝容氣堵一噎,未幾,蘊怒的目卻化作一池春,“本公子懶得理會你。玦,今日我來,還與你帶了份禮。”
聽聞謝容及時收止了怒,司馬賦及弦在心頭的一分清明亦未斷,月玦心下,頗感欣慰。
只是月玦不知曉的是,在他未回來之前,二人已是唇槍舌劍互相誅心了頗久,令伯玉大開眼見!
“此乃千道子的真跡。”謝容自包袱中抽出畫軸,展于月玦身前,“先前你生辰之時,我未曾備得禮。前些日在聚寶堂偶見此畫,想著你甚慕千道子手筆,便將其拍下,算是于你的補償。”
“溪山晴好?”月玦抬臂接過,游目于上賞覽一番,須臾悅上長波,“《云游雨施圖》與《溪山晴好圖》本乃上下相應(yīng)兩作,乃是千道子大師之絕筆。近日里玦于這掩瑜閣中得觀云游雨施,現(xiàn)下又見溪山晴好,也得一件圓滿。容有心了,玦,不勝感激。”
“嘖!”謝容抱臂瞅著一臉癡迷,挑眉頗是失落頷首,須臾行到司馬賦及身側(cè),“瞧瞧咱家月玦太子,對著這番無情山水一番慕,對咱倆——嘖嘖嘖!”
聽聞謝容連嘖三聲似為抱怨,月玦將畫收起于云游雨施一并放了,未幾行到桌案邊,親斟一盞遞于謝容身前,“謝容公子,請用茶,有何吩咐,盡管知會。”
“這……”謝容面色一愕,顫顫伸手接了茶盞,垂眸瞥了一眼司馬賦及,又抬眸看向身前人,“本公子不過隨口一說罷了,你何必當真呢!何況若是我說讓你將司馬賦及踹出去,你不是也不順遂于我?不過這盞茶,你既是親自敬上來,本公子便受用了!”
謝容抬袖仰首,愣是將一盞清茶飲作一杯烈酒。
“伯玉,今日我臨走之前吩咐于你的事,做的如何了?”
聞言,立在一旁的伯玉躬身略前,“回玦太子,按照您的指示,我在御花園搜尋半日之久,終于在扶渠池尋到了那些畜生的蹤跡。”
伯玉說著,自袖中取出一羽漆黑,遞于月玦身前。
“只是我去尋找之時,還見著一人,雖未看清那人臉面,但那應(yīng)該是個宮女。只因扶渠池是宮中禁地,我想她應(yīng)是侍候那池子的宮人,怕被捉著,便匆匆回了。”
月玦眸光漻漻,凝在捏于指尖一尾羽,熠熠宮燈下,折著黝亮光,似一方寶墨泛著澤。
“無妨,應(yīng)是暻姳公主身邊的某個。”月玦淡淡而語,意下慰然,一縷淑景漫上唇邊,“伯玉,你且去樓下候著,若有來者,立時通傳。”
“是。”
伯玉應(yīng)下一聲退出門去,如今司馬將軍與謝家公子都在這掩瑜閣中,他曉得其間的利害。
“這是甚?”謝容拿過月玦骨指捏著的烏羽置于眼前,“倒像是鴉尾上的羽?”
謝容端詳片刻,無意間遞于司馬賦及,待反應(yīng)過來身側(cè)之人是誰時,復(fù)又輕哼一聲奪過。
“鴉羽?”司馬賦及沉聲,凝向月玦的眸中帶了一分問,見后者頷首應(yīng)下,他心便亦了然,“看來你這番假死的心思,倒也未曾白費。”
聞言,月玦但笑不語,這等小丑跳梁般的伎倆,于她來說不過一碟開胃小肴。
此時昭陽殿偏殿,綠綰妥置好事宜回到殿中,正見公主坐于飛鵲鏡前,玉手執(zhí)黛,遙山變色,妝眉淡掃。
“公主,這般時候了,怎的又描新眉?”
綠綰不解,今日的公主怎的頗是注重容顏?
雖然公主素日里不施粉黛便是絕色,偶爾心血來潮亦會盛妝一番,可從未如今日這般,已然入夜還要描畫新眉。
“本宮要去邀人看場好戲。”秦樓安唇角曳笑,新暈的口脂色若梅,氳冷香,“綠綰,本宮這般裝束,如何?”
綠綰心下正疑惑,不明公主所說的邀人看好戲一句是何意。
這般時候了,邀得人是誰?看的什么戲?公主今晚不是還要將小喻子等人一網(wǎng)打盡嗎,現(xiàn)下怎的就提起邀人看戲的事了?
不曾聽聞綠綰回話,秦樓安兀自打量鏡中韶容,卻月化作小山眉,鳳燭施紅,洇上眉骨,清冷透著三分魅。失而復(fù)得的紫玉釵重又簪回鴉鬢,紫珠輕晃,聲聲和心弦。
“公主,您是要去何處?”
綠綰回神,已見秦樓安行至殿檻,且看公主這襲廣袖長衫,足蹬繡履,臂綰煙羅,手中竟還執(zhí)了一紅漆剔盤,顯然不是去收網(wǎng)的。
“綠綰,你且按計劃行事,去那里候著。至于本宮——”秦樓安挑眉輕笑,未幾輕哼一聲,“本宮要去掩瑜閣邀請玦太子一同看這出好戲。”
“玦…玦太子?”
綠綰遲疑顫音,心下泛寒,須臾身上寒毛倒豎。公主是忘了還是怎的,玦太子不是已經(jīng)沒了嗎?
莫不是公主今日一反常態(tài),是招了月玦太子的魂兒不成?現(xiàn)在這大晚上的,還要去掩瑜閣……
“公主——”綠綰神思回轉(zhuǎn),卻見秦樓安已然除了偏殿,疾著步追上去,“公主,玦太子不是已經(jīng)…死了嗎?”
“死?”秦樓安駐足,輕笑一聲,“綠綰,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一句,豈是隨便說說的?你且去御花園候著便是,本宮無事。”
秦樓安言罷,便一甩袖間煙羅,向掩瑜閣決決而去。獨留綠綰一人愣怔原地,片刻之后方才反應(yīng)過來,瞬間愕的目瞪口呆。
那廂掩瑜閣中,月玦三人尚于寢臥間談及今日之事。原是月玦下了朝堂離了巷道之后,復(fù)又扮作司馬賦及模樣去了京機廠一趟。
“玦太子——”伯玉兀然推門而入,霎時涌進一襲涼風(fēng),“玦太子,暻姳公主已至閣前青石路,似是奔掩瑜閣而來!”
“公主?”
月玦長眉微挑,側(cè)眸看向司馬賦及與謝容。然尚不待他開口,二人便一前一后躍后窗而去,瞬作鳥獸散。
“這般逃得倒是快。”
月玦低喃一句,未幾將案上長燈熄了一盞,濃了三分暗。
“你且下去迎接公主便是,不管公主如何相問,你就當我已死。不然你這包庇的罪若是懲治下來,縱是不死亦得脫層皮。”
“是…”
伯玉應(yīng)下后便匆匆下了二層,尚未來得及平緩喘息,便聞一聲叩門聲。
正了正臉色,壓下心頭忐忑,迎上前去開了門。
“奴才參見公主殿下。”
“起來罷。”秦樓安睨著躬身在前的小德子,眼中閃著一味審,“玦太子,還好嗎?”
聞言,小德子自覺公主這話中意味兒頗濃,他亦只好裝作聽不曉,“回公主,玦太子甚好。”
甚好?
秦樓安輕笑,這話她信,月玦現(xiàn)在應(yīng)確實甚好。
未幾,秦樓安登堂上樓,豁然一聲推開了月玦寢臥的門,一股淡然雪蓮香,瞬傳入鼻。
未等小德子跟進來,她便將房門掩上。
鳳目凝于躺于榻上的一襲青衣,篤篤踱步靠近,居高睥睨。
“這般假死糊弄本宮,好玩嗎,月玦?”秦樓安綰袖坐于榻緣,唇角翹著一抹洞悉了然的笑,“本宮知曉你未死,不然司馬賦及聽聞此事后怎會那般淡定?謝容又怎會一擲萬金只為進宮?”
對于京機廠中司馬賦及聽聞月玦死之事時的冷漠,一開始還真讓她覺得,是司馬對月玦不上心。
不過一番捋思下來,她卻覺大有漏洞,若是二人當真無深交,司馬賦及當初又怎會那般拼命相護?
至于這個謝家二公子的兀然進宮,便愈是讓她篤定月玦必定還活著,謝容進宮,便是為了見他。
不然一個家底富可敵國,又見過蓬萊仙境的謝容,怎會貪戀她宮中這些許景色?
“怎的,你是還要繼續(xù)裝死下去?”
月玦依舊安然闔目躺于榻上,秦樓安側(cè)目凌著那張兩日未見的面容。
她初知曉月玦未死之時,心頭橫堵萬般氣,但如今看著這張一如初見清絕的臉,心中氣卻化作雜,頗是蹊蹺。
片刻,見月玦紋絲未動,秦樓安兀然俯身,貼近月玦臉面細細審看。
細膩如脂的瓊鼻與月玦鼻尖相距不過三寸,她不聞月玦喘息之聲,月玦卻能感知到她呼出的香鉆進他的鼻,亂著他腦中清明。
“不醒?”秦樓安檀唇微啟輕出一聲,鳳眸微瞇間斂著三分黠,“你既是不醒,那本宮便當你真死了,可惜了這副好容貌好皮囊了。不過,你于本宮府上一住便是數(shù)月,半點報酬都未曾給,你現(xiàn)在既是死了,作為補償,便將這把身骨予本宮玩玩罷?”
身骨?玩玩?
月玦心下狐疑寸生,她既已知他身亡還要玩弄他,這般口味,著實不敢恭維。
不過,他倒要看看,這般多年過去了,她的膽子大了多少。
正思量間,月玦兀然覺額間眉心一指軟,溫涼癢感瞬傳四肢百骸,最后鉆入心腔化作爪,似貓兒一般撓著。
秦樓安指尖點于月玦眉心,唇角勾著馥郁玩味兒。
未幾,玉指順著他皙滑的肌膚向下,游戈掠過如峰鼻梁,似巔鼻尖,須臾順崖而下,如蝶吻花,覆上那方柔軟清涼的唇,稍作駐足。
玉指描摹他顏骨之時,秦樓安一直俯著身凝著他眉眼,然卻不見那人有絲毫動彈。
好啊月玦,這般能忍,倒是本宮小瞧你了!
“玦太子這張臉面可當真是滑膩啊,竟如二八芳華的女子一般。不知曉的,還當真以為你是紅顏嬌女郎呢。再讓本宮瞧瞧你這身量如何,莫不是亦如女子般,纖弱似春柳?”
止于唇上的玉指復(fù)又繾綣向下,掃過月玦光滑下頜,觸著他頸間肌膚,指尖輕繞,勾著那方挺凸喉結(jié)旋旋打了一轉(zhuǎn)。
玉指順著月玦前襟,滑滑而下,游至腹間,依稀可感的肌,隔著衣于她指下起伏。
她自己最是怕癢,若是旁人如此勾撓她,想來她早就笑得如顛如狂百般阻拒,然這月玦卻依舊未有絲毫動靜。
秦樓安眸光漸而深晦,莫不是她猜度有誤,月玦當真死了?
一時神思游轉(zhuǎn),失神間,纖指卻是未停,直直沿衣向下滑去。
“公主——”
耳畔兀然一聲輕喚,秦樓安驟而回神,恍如隔世般的聲音繞于腦間心頭,只是比起以前的清寒絕絕,似是多了三分啞。
“不可,再往下了。”
月玦眉目生暖如沐春意,唇角微挑含笑看著呆愣俯身的秦樓安。
早已握至骨節(jié)泛白的掌,輕捏著那只略染罪惡的柔荑玉手,遏止于小腹。
“你——”秦樓安兀然直起腰身,將手從他掌中抽離,“果然是禍害遺千年,你怎的不繼續(xù)裝了?”
秦樓安挑眉睨著榻上未起身的月玦,似明還暗的長燈,映著她側(cè)容,喑喑鍍了一抹昏霞。
“龍有逆鱗,人有軟肋,皆是不能碰的。若是不慎碰到了,孰不知這軟肋,亦能剛硬起來變作利刃。若是玦把持不好這柄利刃,傷了公主,那便不好了。所以還是在公主尚未觸及之前,止了為好。”
月玦清目瀲滟生光,迷離凝在秦樓安坐于榻幔中的身骨,呵氣出聲,勾著濃郁的啞。
秦樓安未曾見過這般模樣的月玦,只覺此時他如滋養(yǎng)在鮮血中的罌子粟花,眉眼微瞇間,兌的是致命的芳華。
“嗯——”
月玦兀然一聲悶哼,長舒的眉攢起如峰,雙眸浮著的清明似裂開了一道縫,露出三分意味不明。
秦樓安見此,如觸灼熱爐壁般猛然收了掐在他腰間的手。
“誰讓你裝死的,裝死也就罷了,當下竟還敢魅惑本宮,該掐,痛不痛?”
聞言,月玦斂目,再抬起時,秦樓安只覺那雙似蒙了江南煙雨的眸蘊著無辜,如深林長谷間不沾世俗的鹿。
她見過變臉快的,倒沒見過變眼這般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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