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三日里,秦樓安不忙也不閑,除了出府去了趟洛城府尹處問了雪衣布莊地契一事,就一直悶在公主府。
說來奇怪,洛城府尹王令功經過查看記錄告訴她,雪衣布莊的地契并沒有通過官府的驗契簽章。
那謝家是如何拿到雪衣布莊這塊地皮?為了省下稅賦瞞天過海私下非法交易?還是雪衣布莊一開始就是謝家所有?
謝家不缺區區一塊地皮所要上交的稅錢,可后一種可能...秦樓安有些不敢這么想。
雖然盡管證實雪衣布莊本就是謝家名下的鋪子也不能說明謝家與洛城女子失蹤案、偽造假傳圣旨案有關,就像不能因為軍中出了一個奸細,就認為全軍生了二心要全部斬首一樣。
可若一旦有所牽涉,洛城貴門恐又要換一次血。
父皇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為了吃下謝家這塊肥肉,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的事,完全做的出來。
事情未查清之前,她暫且將此事壓了下來未曾告訴父皇,但卻傳信告訴了正察查此事的司馬賦及。
仔細想一想,謝家已經是天下最頂貴的家門,又有什么理由做這等抄家殺頭之事?
或許真有,可目前秦樓安實在是想不到。
她從王令功處回府時,木江與木長涇依舊守在府門外磕頭求饒。
短短一兩日,木江看上去蒼老了十歲,頭發蓋了雪一樣全白了。年輕的木長涇一身滄桑,下巴上生了一層短胡茬,眼里也沒了素日里總覺得高她府中其他下人一頭的神氣。
以前怎么沒發現這二人對她有如此深厚的主仆情誼?在府中時若肯踏實本分不做那么多偷奸耍滑的事,又怎會落個如此下場?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秦樓安看夠了苦肉計也不想再理會,可木江竟悲愴大喊一聲公主,說要以死明志表明對她的衷心,下一瞬便以頭撞柱直直撞向府門。
瞬時之間,木長涇哭腔大喊二伯,圍觀百姓高聲驚呼,門衛小廝撲上前想救人,木江撲通一聲仰倒在地,頭破血流人事不省。
未曾想到木江假戲真做竟然真的撞柱,秦樓安上前查看,還有一口氣。
只是若不及時救治,恐過不了多久這口氣就提上不來了,她只得命人將木江暫且抬進府中,總不好在她府門口鬧出人命。木長涇以照顧二伯的名義,理所當然跟進了府。
木江原先的住處已住進了楚妖,便將他抬進了木長涇的房間。尋了大夫包扎止了血后,木長涇當即跪下砰砰磕頭千恩萬謝,只是謝的卻不是她救了他二伯的命,而是謝她肯大人不計小人過再次收留他們伯侄二人。
她什么時候同意了讓他二人留下了,秦樓安皺眉不悅。
不過在眾人眼里,她如此做已經算是重新留用了二人。木江伯侄打的主意應該也是不管用什么法子一定要先進府,只要能進來就有其他理由強行留下。
秦樓安看著木長涇心里冷笑,真是好不孝順的侄子。撞柱流血這樣的事竟然還要一把年紀的木江去做,萬一掌控不好力道當真一命嗚呼了呢?
不過他二人若真想著這樣就能留在她府上,可方真是異想天開。
不說其他原因,為了再次進府二人接二連三煽動圍觀百姓替他二人說話,這實際上就是在逼她妥協。現在竟然又使出以死相逼的殺手锏,可見二人還是不安分不老實。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若繼續留他們在府中,還指不定會生出什么事端。等木江清醒過來,她便責令二人離府,現下就當給木長涇一點時間讓他收拾鋪蓋行李好了。
處置好木江二人后,她便想著去祈慕院將這令她無奈之事告訴月玦。可誰知她才進院門沒走幾步,通過大開的窗便見二人一坐一站。
月玦坐在書案后走游龍勾勒著什么,嘴里念念有詞她卻聽不清具體所說何事。雪子耽站在他身旁,目光跟隨著月玦的端而動,時不時點頭以示認同。
二人面對著窗戶一坐一站,神情專注又十分安然,似乎完全不為窗外的任何風吹草動所打擾。雪衣紫紗皆沐浴在陽光里,暖意盎然。
秦樓安看了片刻后抬手揉了揉眼,這個畫面竟然十分的和諧?他二人什么時候如此和睦了?
這幾日雪子耽幾乎每天都會來她府上,一開始他還會差人通稟她一聲向她簡單打個招呼。再后來索性直接略過她直奔祈慕院,好像月玦才是這公主府的主人一樣。
先前二人在宮粉墻就醫術一較高下,又經過爭當她師父一事后,月玦與雪子耽便互相不服有些不睦。
在落雁亭中博弈之時,雪子耽更是直言不諱直接往月玦傷口上撒鹽,月玦也口不留情地奚落他技不如人,連帶著將她和她的師父一同貶損了一通。
雖然二人之間一來二去的小打小鬧在她看來有些莫名其妙,甚至有些幼稚讓她覺得好笑。
可現在二人突然安安靜靜同處一檐和諧議事,就愈加令人費解。
前幾天月玦不是還向她抱怨,說雪子耽嘲笑他沒有半個子在府中地位低下嗎?
男人果然都是善變的。
見他二人商議得認真,秦樓安不忍心因為一些無關緊要的瑣事去打擾他們。放輕了步子貼近墻邊聽了聽,果如她所料,二人正說著西南之事,大有指點江山之勢。
若二人因父皇所交代之事除卻嫌隙,倒也不失為一樁美事,由他們去吧。只是這府中立規矩的事,便一事落到了她自己頭上,秦樓安輕嘆一氣轉身往院外走。
“公主何時來的,竟疏忽了。”
月玦起身欲追,雪子耽摁住他肩膀指了指他未畫完的地域圖淡淡說道:“你繼續說西南之事,不然我便將你偷寫了公主姓名的塘報呈給皇上...”頓了頓,雪子耽說了句題外話:“你覬覦她?”
“沒有。”
什么叫覬覦,何必說的那么難聽?
見已不見秦樓安身影,月玦有些不悅的看了雪子耽一眼后,同樣指了指案上地域圖。
“國師大人莫要管他人的閑事了,且好生聽著吧。你在祁雪山學的那一套,大多是空中樓不實用的,現在還要我提點你。現下可還想著贏我嗎?”
“想。”雪子耽毫說得不猶豫。
“那隨你想。”月玦回得云淡風輕。
這日里司馬賦及方從京機廠回城南大將軍府,翻身下馬將韁繩遞給迎上前來牽馬的小廝。
剛要進府,便聽身后傳來一陣車輪轆轆聲,回頭看,一匹通身黑亮與雜色的馬拉著一架裝飾豪華的烏黑色馬車駛過來。
能用檀香木打造馬車的,也只有壕無人性的謝荀了。
馬車停下后車夫掀開車簾,果然是一身玄衣的謝荀探身出來。見司馬賦及恰好站在府門前看他,謝荀粲然一笑理了理衣袖走過去。
“大將軍是在等我一同進府嗎?”謝荀上前,看見司馬賦及冷俊的臉上殘留著一道細小的疤,頓時狐眸一冷聲色厲了幾分,“不是說了讓你敷用祛疤嗎,不聽話?”
司馬賦及偏頭避過謝荀摸過來的手,“人多眼雜。”
謝荀怔住,略略打量四周后笑道:“既然人多眼雜,你我便進府說。”回頭吩咐:“將馬車趕進府中把我送給大將軍的禮搬下來。”
“瘋了?”司馬賦及皺眉,“知道人多眼雜還不快走,這么大聲是怕暗中藏著的人聽不到?禮?原封不動帶回去,我不要。”
“此禮是我先前應諾送給你的,也由不得你要不要。”謝荀抬臂將司馬賦及往府中請,反客為主道:“將軍請進吧,我就是要讓人知道我謝荀與你司馬賦及關系匪淺。不過話說回來,現下我這么搶手,你就一點都不心動嗎?”
司馬賦及冷眼瞥了謝荀一眼,已被他推攮著進了府門,左印引著身后的馬車也跟進來。
“要去何處?”
聽司馬賦及問道,謝荀一愕后開口朗笑,“這不是你的府邸嗎?要去哪里自然是你說了算,怎的反倒問起我來?不過你是決定由我做主了嗎?那便去你的臥房,我不介意。”
身后左印聞言忍不住暗暗打量著謝荀,聽說這人是先前在府門前鬧事的謝容的兄長。嗯,不愧是兄長,比起謝容來更加無法無天,竟然敢要求去他都不曾涉足過的大將軍的臥房。
“我介意”司馬賦及兀然駐足轉身,“去書房。”
謝荀跟在司馬賦及身后,一路上閑庭信步如在自家院子游逛,完全不在意藏在隱秘處的眼睛。
只是對于將軍府中的格局布景,謝荀好像很不滿意,一會搖頭一會指點,這里假山不倫不類,那里荷池毫無章法。
一開始司馬賦及權當沒聽到,本來他也不在意這些,只是謝荀一直在他身后挑剔,讓他心生不爽,
駐足轉身回頭,司馬賦及說道:“既然如此嫌棄就回你的謝府,何來如此多的廢話?將軍府又非給你謝荀住。”
“如何不是給我住?現下洛城中人皆知我云游歸來,這兩日里上門叨擾我的人險些要將我謝府的門檻踏破。我尋思著你這將軍府倒是處躲麻煩的好所在,便想搬到你這里住一陣子。”
司馬賦及的臉完全冷下來,看謝荀的眼神不解又肅厲。
“想來這個時候童兒也該帶著行李等物朝這里來了,不過大將軍放心,我不會在你府中白吃白喝白住,反而可自己掏錢養你,負責你府上所有花銷。”
謝荀又打量了眼四周,四處指了指,“這府中也要找人重新翻修,且看你連個管家都沒有,我便委屈一二替你掌管掌管。”
左印跟在二人身后忍不住吞咽了口口水,這好像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砸到自家將軍頭上了,世間還有這種好事?
“你在胡鬧什么?謝家不需要管了?謝容不需要管了?”
正籌劃著如何重新布置院落的謝荀聞言,看向司馬賦及,“謝家沒有我一樣可以治理的井井有條,至于容弟”嘆口氣,又道:“弟大不中留,我這個做兄長的已經有些管不住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將他一并接過來,你我可以一同管教。”
謝荀說完,司馬賦及一言未發朝書房走去,將謝容一并接來?
哼,這分明是來拆家的。
見司馬賦及遠去數步的身影,謝荀淡淡笑了笑只當他默認同意他在府中住下。不過這也一樣由不得他同意與否,他不信他還能強行將他趕出去。
司馬賦及的書房布置的甚是簡單,除了必不可少的桌椅書架文房四寶,再不見其他裝飾點綴。
謝荀進入后忍不住說了句毫無雅性,揚言要將自己謝府書房里的東西全數搬過來。
謝荀命人將馬車里裝載的藥取出幾瓶送進來,其他的拉去府庫入賬。
“坐好。”
謝荀拉出書案后的椅子命令道,司馬賦及難得沒有抗拒,如他所言乖乖坐了。
“此藥是我親自配制的,卻一直沒想到好名字。”
金封除掉,濃郁的藥草香散發出來,謝荀倒入左掌掌心一些,又以右指蘸取輕輕暈開在司馬賦及臉上傷口。
“菊香,干脆叫菊花露。”
“...如此粗鄙。”謝荀皺著眉嫌棄,不過這藥水中倒確實有一味菊花,“雖然是直白粗俗,但倒也合乎此藥香。也罷,便如你所言,叫作菊花露。”
反復涂抹三次后,謝荀停手,說道:“將衣裳脫了,讓我看看你身上的疤是如何的,若是陳年老疤此藥效果卻是差些,要專門祛痕褪疤的藥才行。”
司馬賦及抬頭看了眼站在身旁的謝荀,片刻后,動手將自己身上的軟甲衣袍脫下,只留了一條貼身的底褲。
看了眼緊盯著他的謝荀,司馬賦及怔了怔,突然伸手去解底褲上的系帶。
“你瘋了?”謝荀皺眉止住他,摁了他的手:“看你肩背上的傷便已足夠了,下身的傷便免了。此藥管用,你自己用些就行了。”
見謝荀看著他的眼神略有躲閃,司馬賦及唇角淡淡扯了抹嘲笑,轉瞬即逝讓人來不及捕捉。
“這封信,你可以過目。”
司馬賦及摁著脫衣時放在桌上的一封信往一旁挪了挪,示意給身后查看著他滿背傷痕的謝荀看。
“哦?是哪個美人寫給你的情詩?”
“不全對。”
美人是美人,然卻非情詩。
【精彩東方文學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首發,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