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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春滿 第三四九章 君心如月

作者/一介蓬蒿 看小說文學作品上精彩東方文學 http://www.nuodawy.com ,就這么定了!
    秦樓安坐在月覺對面,看著他與張世忠虞世南二人在山河地理圖上商榷著行軍路線。

    與平日里云淡風輕的做派不同,今晚的月玦神情肅然,眼色孤高,微微睥睨著繪在羊皮紙上的江山天下,好似他指尖所劃之處,皆是他足下之土。

    雖然月玦是與他自己的心腹議事,然卻完全不避諱她視聽在側,每及重要之處都要過問尋求她的看法,拉著她一同看他布下的這局大棋。

    明亮的燭燈下,四人各自圍坐桌邊,目光皆聚于洛河關中之地以南,以大氣簡潔的筆觸勾勒出的八百里秦嶺山。

    若將這整個天下分為南北,秦嶺山及發源于關中桐柏山,蜿蜒向東入海的淮河便是分界之線。

    如今天下東西二分,八百里秦嶺山橫亙西風,其東邊淮河水橫貫東景。西風帝都洛城位于國域北方一帶,而東景帝都龍陽則落座于淮河南畔。

    秦嶺山對于西風而言,其雖將萬里疆土南北二分,然對于京幾重地洛河關中而言卻是一道天然屏障,正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軍事險要之所。

    秦嶺山東西綿延八百里,只有斜谷、箕谷、子午谷等幾處山高路險的峽谷可供出入。雖說亦可繞過秦嶺山從北到南或是由南往北,然茫茫峻嶺若要繞行,至少亦要比走峽谷耽擱一年多時間。

    此次月隱軍進入洛河關中,又分五萬鐵騎前往秦嶺山,便是要守住這幾處可通行的險要峽谷。

    月隱軍所要做的,除了攔截代衡從南部各州郡抽調來的兵馬,更是要扼斷騁平軍后援糧草軍械補給道路,掐斷他們撤回西南的退路。

    月玦之所以如此做,實乃是權衡變通之策。

    那五萬月隱軍到底能夠發揮何等效用,便要看司馬賦及與秦昊雙方打成何等局勢。

    他要將秦嶺要塞把控在自己手中,將變幻莫測的戰勢控制在他可以改變的范疇之內。

    秦樓安在半晚上的商榷中甚少發言,她全神貫注地聽著月玦所說的每一句話,所做的任何一個安排。

    慢慢地,一個個真相在她腦海中逐漸清晰。

    她清楚地知道,此次西風所面對的并不只是代衡起兵謀反,亦有前朝大蕭的復辟風暴。

    她先前對司馬賦及身份的猜測果真沒錯,他姓蕭,血脈里流淌的是蕭皇一族的血脈,乃是亡國之君蕭亭的孫輩,難怪謝荀肯待見重視他。

    可她沒料到的是,她父皇用無數錢糧心血養起來的騁平軍,這支戰無不克所向披靡雄師,竟然不姓秦,亦姓蕭雖未料到,也在情理之中吧。

    只是秦樓安卻久久正視不得,接受不了。

    撥開迷霧看到真相本是她所愿,可當這些不爭的事實**裸地擺在她面前,她又突然希望這只是大夢一場。

    夢醒后,那個總愛穿白鶴玄衣的謝之卿還是那個光風霽月大笑朗然的謝家荀郎,那個銀甲白袍的司馬賦及還是那個冷傲不馴的西風大將軍。

    可他們用一個接一個的算計,一環接一環的圈套,伴隨著流血和殺伐,讓她清醒地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她和他們已然是以命相搏的敵人。

    通明的燭燈將秦樓安的面龐照的瑩潤生光,低垂斂順的眉眼間積聚著百般糾結的愁緒。

    月玦知曉她此刻在想什么,他不勸慰,這些是她遲早都要親眼面對的事實,她遲早都要接受。

    “如今月隱軍雖是按我的安排駐扎行軍,然先前我已將九龍攢珠玉印交給公主,便是將月隱軍的軍符交到公主手上,今后這支軍隊是進是退或攻或守,皆聽公主調遣。”

    秦樓安回神看向月玦,費心勞神到半夜,使他面色看起來愈加蒼白,透著濃郁的虛弱無力感。

    考慮到他有傷在身,需要盡快歇息休養,秦樓安不忍與他多做爭辯,于是點點頭暫時應下。

    張世忠與虞世南走后,房間里只剩秦樓安與月玦兩人。

    替他將桌案上的山河地理圖重新卷好,用結實的羊皮編帶扎結后,秦樓安扶他到床榻上。

    “今日你也累了,早點歇息吧。”

    秦樓安轉身欲去幫他將房間里的燈熄掉,手卻突然被人拉住。

    月玦坐在榻邊,抬頭看著情緒低落心事重重的人,他若就這般睡了,她怕是要徹夜無眠。

    “做什么抓著我,還不快去睡?”

    聽她故作無事裝作輕松的語氣,月玦淡淡笑了笑,手上略一用力,將秦樓安拉過來坐在她身邊。

    “公主有何事要問只管問,我定如實回答。”

    秦樓安與月玦對視了片刻,她現在確實有很多問題想要問他,只是又不知從何問起。

    凝視著蠟淚縱流的燭燈看了良久,她挑了一個無關緊要卻又格外想知道的問題。

    “司馬賦及本名為何?”

    月玦一定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蕭昱。”

    不過幾個喘息的功夫,一個陌生的名字與那張冷酷的面容重合在一起,秦樓安默然片刻,低聲說道:“你是何時知道他的身份的?”

    “很久之前,久到我與他初識不久。”

    那還真是很久了,秦樓安不知為何微微抿了抿唇角,似笑非笑得有些苦澀。

    她知道她怪罪不得他不早些將司馬賦及的身份告訴她,人家是師出同門的師兄弟,亦是同經生死相交甚篤的朋友。

    “那你這次這次借月隱軍助西風對付他,你可會后悔?若他死在我或我父皇手上,你可恨?”

    秦樓安緊緊盯牢著月覺的眼睛,內心惶恐不安地等著他的答案。

    “不悔。其實我并不關心此戰勝敗,我只是想護住我所護之人。”

    月玦抬手輕輕撫著秦樓安蹙起的眉,帶著一絲懇求的意味說道:“公主,若是司馬賦及當真落在你手中,可否放他一條生路?”

    “放他一條生路嗎”

    雖然她確實沒有想過殺他,只是:“如果他真的落在我手中,若是他肯就此罷休不再想著復國報仇,我倒可以考慮放他一馬。”

    此句言外之意無需她說,月玦定能聽得明白。

    若是司馬賦及依舊要重整旗鼓卷土重來,即使她可以看在月玦的份上饒他一命,她父皇亦會斬草除根,徹底永絕后患。

    “好,多謝公主。”

    月玦滿足地笑了笑。

    秦樓安揮開他撫她眉鋒的手,瞥眼不再看他。

    “如今戰事未起,勝負還未揭曉,你就已經開始替他求情。如果是我落在他手里,月玦,你可也會替我求情,他又可會放我一條生路?”

    落在他手里焉有這個可能?

    月玦將似賭氣一般不看他的人扳回來,讓秦樓安看著她。

    “先前在尚安寺中,我曾與他說過若他肯放棄復國放過你,便將東景謀給他,送他一個江山皇位,公主說,我會不會替你求情?”

    秦樓安聞言霎時愣住,全身血液都似凝結。

    “再者,其實賦及或者說是蕭昱,他對公主并無加害之心,甚至都無利用之意。不然先前公主認錯人青睞他之時,他完全可以利用公主的喜歡去為自己謀求些許利益。可他不曾毫無原則地欺騙公主的感情,而是選擇冷漠疏離,讓公主不曾深陷在那段虛無的感情中,這其實亦是對你的保護。”

    秦樓安一下子摟住月玦的脖子,緊緊抱著他,在聽到他說愿已東景換西風一個安穩,換她一個無虞時,她便已有情緒失控之跡。

    再聽到他說司馬賦及那么冰冷的一個人竟然都不曾想過傷害利用她,她頓時覺得無地自容,她何德何能能夠承受這些好

    月玦亦環臂抱著她,任由秦樓安趴在他肩頭慢慢地平復心緒。

    “原來你也早就知道是我認錯了人那你為什么不早些告訴我當年我看到的人是你”

    秦樓安從他身上起來,扯著他潔白的衣袖胡亂的擦了擦眼睛。

    “如果我一直意識不到你才是當年窮樂寺菩提樹下的人,難道你就要一直看著我看著我傻乎乎地喜歡別人嗎?”

    “若是公主與我相處這么久還想不起我是我,而是依舊喜歡賦及,那便說明公主對當年的我亦并非那么記憶深刻,對賦及才是真的愛慕”

    月玦頓了頓,又笑道:“若是這般,縱是我重提舊事又有何用?不過是求而不得的跳梁小丑。”

    他可以愛而不得,但他決不死纏爛打乞求他人施舍的情愛,他的尊嚴,他的驕傲,皆不允許他這么做。

    好在,她還是記起當年菩提樹下之人是他。

    秦樓安聞言愈加愧疚,她完全不敢想象他是如何做到明明她就在他眼前,卻不認識不記得他,甚至還要看著她青睞心悅其他的人。

    他清傲到不為自己爭辯,也不責怪她的遺忘,他把這一切交給時間,他用重新開始的初遇,讓她一點點看清他記起他,讓她再次喜歡上她其實早已愛慕多年的他。

    這世間唯一的他。

    “我我當時傷在你的劍下昏迷不醒,再醒來便對你的臉容記憶不清,只記得那一身白衣。后來我師父曾言他在窮樂寺中見過我,亦是他告訴我當年傷我之人是司馬賦及,菩提樹下之人亦是他。”

    提到雪機子,月玦的眼神變得靜瑟幽冷。

    “公主,上床歇息吧,有些真相不管你是否相信,今早我都有必要讓你知道一下。”

    月玦起身將桌案旁的幾盞燈熄滅,只端了一盞放在床頭的小幾上。

    “真相?是何真相還要上床說”

    秦樓安站起身,一時有些手足無措,“難道你今晚想讓我睡在你床上,又要和你同床共枕?”

    正要解衣的月玦聞言看向秦樓安,見她站得筆直,低垂著頭看著自己絞纏在一起的十指,不由笑道:“聽說公主騎術不錯,公主不想再試試嗎?”

    “什么?”

    秦樓安驚愕抬起頭看向他,這和騎術又什么關系看他狡黠地笑著,又想起張世忠揶揄的笑,再聽他說再試試

    莫非他是說那次她騎坐在他身上?

    秦樓安腦袋一下子嗡得一聲,所以張世忠為什么會說她的騎術好難道是他知道她對他家太子殿下做的事了那真是丟死人了啊!

    “好了公主,他都是胡亂猜測,為了讓他懷疑的有理有據,公主快些上床與我一同歇息吧。”

    月玦拉開秦樓安捂在臉上的手,半推半拉地將她帶到床邊。

    長吸長呼一口氣,睜開眼,她竟然看見月玦蹲下來正要給她脫鞋子。

    “我我自己來就好了”

    秦樓安連忙彎腰去脫鞋子,卻被他抬手止了。

    侍奉人做這等事,她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和月玦聯系在一起,可他現在竟然屈蹲在她身前,放下高傲的身段,尊貴的身份,用他指點天下的手,輕輕抬起她的腳,溫柔地替她脫下鞋子。

    秦樓安簡直懷疑自己是在做夢。

    “公主如此愣怔地看著我,莫不是連寬衣也要我代為效勞了?”

    “不不用了。”

    秦樓安抬腳挪到床上去,看他淡淡壞笑著看著她,又揚聲說道:“你想的倒是美啊,分明是想占我的便宜!還不快上床說你要說的真相?”

    “就來。”月玦說著脫掉外袍。

    第二日清晨,秦樓安坐在膳房爐灶前的矮墩上,一手托腮,一手持一根光滑的燒火木棍,沾有幾撮兒灰的臉顯得呆呆愣愣。

    她怎么也想不到她師父雪機子竟然是故意告訴她當年她在窮樂寺看到的人是司馬賦及,目的竟是讓月玦與司馬賦及如他和三渡大師一樣,為了一個女人而手足相殘。

    甚至當年月玦傷她亦是她師父一手造成。

    在這之前,她一直以為是月玦發現她在偷看他練功,將她當作偷學武功的蟊賊,才想一劍了結了她。

    更甚者,她師父之所以收她做徒弟,根本就不是因為他曾說她天資聰穎又是練武的好材料,僅僅是他用來對付月玦的兵器罷了。

    她僅僅只是一把刀而已。

    為什么是這樣真的只是這樣?

    “哎呀!公主,這么大的糊味兒,你給玦太子熬的粥糊了!”

    突然聽到粉黛的驚叫聲,秦樓安連忙站起身掀開鍋蓋,頓時一股更加濃郁的糊味撲鼻而來。

    “快快!拿水拿水來!”

    本要觀賞秦樓安親自下廚的月玦,聽到膳房里霹靂乓啷一通響,一時未曾走進眼前的是非之地。

    “善哉,善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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