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冰消融時節,洛城西,凝凍整個深冬的翠湖湖冰乍破,晨曦照耀下,泛著水波粼粼的銀光。沉睡數月的游船畫舫,又在平整光滑的湖面飄蕩。
初春的清晨,寒意微峭,翠湖上的船舫皆停擱靠岸,船舷舫頭皆站滿了翹首以待的人。
此時洛城最為繁華的長陽邑道,人頭攢動,萬人空巷。兩旁茶樓旅店處處窗扉大開,眾人擁擠在一起,憑窗極目張望,似是在等待著什么。
這般盛況,如八年前謝荀初入洛城,司馬賦及初封西風大將軍跨馬游街時一般無二。秦樓安也如八年前,坐在黃雀樓中臨窗而望。
天意冥冥,造化弄人,引起今日全城轟動的二人,依然是八年前的二人司馬賦及與謝荀。
得知蕭昱謀反復辟,她父皇勃然大怒,得知秦夜軒陷入敵手,她父皇痛徹心扉。
然等他將無濟于事的怒火與悲痛暫且擱下,保持冷靜的頭腦考慮對敵之策,她父皇很快就敏銳地察覺到:如今蕭昱就潛伏在洛城。
他是帝王,縱是被人威脅,他亦不能流露出一絲恐懼與害怕。身為天子,即使大敵當前,他亦不能表現出任何一點軟弱與退讓。
蕭昱以秦夜軒的性命威脅他,讓他放過謝荀,可他手里不止有謝荀,司馬青鴻亦是他威脅蕭昱的籌碼,他為何要懼怕他?
秦昊斷定,蕭昱一定如他不可能不顧秦夜軒的性命一樣,不可能不顧謝荀與司馬青鴻死活地,率軍東渡洛水攻向洛城。
他又料定蕭昱如今就藏身在洛城中,于是他命人將皇誥貼滿城中大街小巷。他要讓蕭昱知道,他若再發兵妄動,謝荀與司馬青鴻便會立時斃命。
不僅如此,秦昊還要故技重施。
蕭昱既然不惜冒險潛入洛城,他勢必是為救謝荀與司馬青鴻而來。秦昊便如上次以謝容引誘謝荀上鉤時一般,這次將謝荀二人當做誘餌。
他下令,將謝荀與司馬青鴻游街示眾。
蕭昱武功深不可測,且手下高手親衛眾多,明晃晃將謝荀二人游街示眾,難保他不會當真將人救走,秦昊如此亦同樣是在冒險行事。
他思慮良久,終究還是決定冒險一試。
如今他手下不僅有雪子耽,更有月玦,想到有他們二人聯手相助,秦昊有把握將蕭昱擒獲。
此時讓她父皇放心將謝荀拉出來游街的人,一人隨行游街隊伍,另一人則坐在她對面。
為了更好地把握局勢,應對隨時可能發生的非常變故,月玦未曾扮作缺玉隨行,而是與她同坐高處,利于他掌控蕭昱有可能選擇的動向。
不過在秦樓安看來,月玦選擇不露面,很大原因是他不想與蕭昱,與他的師弟正面為敵。
另一點,便是他這人屬實有些懶惰,自己在此清閑,將雪子耽推出去陪同謝荀游街示眾。
此時月玦清透的手指,細致嫻熟地將一顆顆瓜子去殼,將瓜子仁在小碟中堆放成五瓣梅花狀,雙手將瓷碟推到她面前,獻好般地送給她吃。
秦樓安托著腮垂下眼睫,看看身前瓷碟中一顆顆完整飽滿的瓜子仁,又看看月玦單純無害,正柔柔看著她的雙眼,她嘴唇一撇:“嘁”
月玦一怔,又笑:“公主可是還在為昨天之事生我的氣?”
秦樓安不可置否,哼一聲剜了他一眼。
昨天一整天不見他人影便也罷了,她相信他做事有分寸,也就不逼問他到底去了哪里,又去做了什么,可她竟在他身上隱約嗅到一絲檀香氣。
那味檀香名貴古雅,乃是頂級的檀香料,世間不常見這等極品,可她對此香卻極為熟悉,又深為忌憚那是謝荀身上熏染的檀香氣。
她斷定昨天月玦一定見過謝荀,可若單單只是見面,本也不是重要之事。
然問題就是,可若單單只是見面,他身上怎么會沾惹謝荀身上的香,何況還是在他里層中衣上。
“在你說清楚你與謝荀之間發生何事之前,我不想和你說話。你剝的這些瓜子,我也不吃!”
秦樓安將瓷碟推回去,因她動作劇烈,梅花狀的擺放圖案散亂開來。
月玦見自己好意被拒,一番心意也被破壞,他也不惱,瑩潤的指尖再次將瓜子仁重新擺放。
此事要怪,就怪他嗅覺未曾完全恢復,未曾注意到自己身上殘留有謝荀的檀香,寬衣歇息之時被她嗅到,他一時無法解釋,便被攆出昭陽偏殿,只能投奔雪子耽,在紫云宮勉勉強強留宿一晚。
“我與謝荀之間還能有何事發生?不過是昨日借穿了他的衣衫而已,留下了些許味道,才惹得公主多想。公主,我當真清清白白無愧于你啊。”
聽他故作冤枉凄楚地說他清清白白,秦樓安忍不住想笑,她掩了掩唇,壓下翹起的嘴角。
但是,“你昨晚也是這番說辭,可我問你為何借穿他的衣衫,你又解釋不出個所以然。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為了蒙混過關,故意撒謊騙我?”
“謝荀喜玄,我尚白,所謂黑白分明,我與他品味鑒美乃是截然不同。若無重要之事,我又怎會品性大變,借穿他的衣物?”
略一滯頓,月玦無奈笑道:“罷罷,此事我本不欲讓公主過早知曉,然公主如今不依不饒,甚至都要懷疑我與謝荀之間有不可告人之秘,那此時告訴公主倒也無妨”
秦樓安正要聽他解釋,月玦正欲言歸正傳,窗外突然傳來一陣哄鬧喧囂聲。二人對視一眼,彼此心照不宣地知道,是游街的隊伍游到此處了。
秦樓安起身站起,通過窗戶看去,此時長陽邑上的百姓皆被阻攔于兩旁,金吾衛與龍武衛將中間道路肅清出來,以便游街隊伍暢通無阻。
遠遠看去,秦樓安目所能及處,最前首雪子耽一襲紫衣坐于馬上,面色寡淡,目無悲喜。
眾人見國師沉默如此,又見他身后的囚車與鐵鏈捆鎖的謝荀,喧嚷的聲音逐漸消逝,最后變為鴉雀無聲,秦樓安卻聽到清渺的歌聲。
顧慮到司馬青鴻年事已高,先前一番折騰,他已無力再進行徒步游街,便將他押入囚車示眾。
隊伍愈來愈近,空杳的歌聲亦越來越清晰,秦樓安聽出這是謝荀的聲音。
“夫其為物兮,厥美可珍廉方有則兮,體潔性貞”
街邑上,謝荀玄衣松垮,長發披散,手中執壺瀟灑獨飲,腳步踉蹌隨意,秀麗清艷的臉容上,笑容恣意灑脫。
一頭束縛在他手腕腳踝里,另一頭分別牽在四個侍衛手中的鐵鏈當啷作響,竟似成調的曲子,和著他微啞的歌聲,曼妙地奏響。
他仰頭喝幾口酒,繼續下一段吟唱。
“攬之則舒兮,舍之則卷可屈可伸兮,能幽能顯”
ps:本章化用的是西晉傅咸一篇中的兩句,有興趣的朋友可以百度一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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