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兒不是你的真名,你叫什么名字?”
“謝憶蕭。”
“你呢,元嬰小和尚,你俗家姓名叫什么?”
“裴熙祖。”
“很好,那你們身后這只又叫什么?”
“勝獅。”
鳳棲院正堂前,秦樓安雙手疊放在并攏的腿上正襟危坐,她努力在神情舉止上保持嚴肅的威嚴,好震懾住身前幾步遠處的兩個小童與一頭巨獒。
她沉醉醒來,先前帶弦影回燕京安葬的花影已經回來,并帶來了二人一犬。
眼前這兩個**歲的男童秦樓安都見過,穿白衣的是一直跟在謝荀身邊的童兒。
許久不見,他長高不少,身上清潤高雅的風韻,更像極以前她初識時的謝荀。她先前一直以為童兒是謝荀的兒子,然如今細致地打量下來,他眉眼容貌上,倒更像蕭昱多一點。
可他卻姓謝?
秦樓安滿眼狐疑,將目光投向童兒身旁站著的灰衣小童上,他就是當初司馬青鴻身邊的元嬰小和尚。
此時他本光滑的腦袋上,已長出寸長的黑發,再看他穿衣打扮也已不是佛門弟子,一問之下果然有俗家名姓。
可竟然姓裴?
這個姓氏不由讓她想到八年前被滅門的裴遠慶一族,加之他也正是在八年前被司馬青鴻帶往尚安寺,那這個孩子的身份就值得深思了。
秦樓安眉頭皺得愈緊,眼神緩緩飄向二人身后那只巨大的雪獒犬上。
一開始審問兩個孩子,她本無需如此嚴陣以待,現在她之所以這般如臨大敵,最主要的原因還是這只叫勝獅的大獒。
它雖然被粗實的鐵鏈拴著,可它埋在雪白卷曲長毛里的那一雙幽黑的眼睛,自始至終就沒離開過她,似是在觀察她是否有弱點或是露怯,像是隨時都有可能撲向她來。
秦樓安此時全身都是緊繃的。
這只巨獸她曾在謝荀府上見過一次,那時她只遠遠地看見,并未靠近。猶記謝荀當時還說這是他新馴服的愛寵,如果她喜歡,他可以將它送到她府上,借她遛玩兩天。
秦樓安當時連連擺手拒絕,她一點都不喜歡。
她怕狗,何況還是這么大的一只。
目光在兩人一狗間來回徘徊了幾次,秦樓安最終拿定主意,她慢慢開口說道:“只要你們乖乖聽話,我保證你們不會有事。可你們若是不聽話,小心我將你們兩個”
秦樓安一頓,她竟不知該怎么恐嚇兩個孩子才能震住他們。
如今蕭昱謝荀已徹頭徹尾地與她成為對敵,而她手中也沒有了可以束縛他們手腳動作的籌碼。
想要對付他們,就要一刀一槍憑真本事。
可花影燕京一行,卻有了意外收獲,她有預感,這兩個男童對蕭昱謝荀而言,必定十分重要,是可以為她所用的。
然利用歸利用,要當真讓她喪盡天良對兩個孩子下手,她還是做不到。
她承認她不夠狠,她只是想讓他們乖乖待在她府里,讓蕭昱謝荀知道他二人在她手中,讓他們不要輕舉妄動就是了。
可為了恐嚇他們不要異想天開地要逃跑,她該怎么說呢?若說殺死他們,會不會給他們幼小的心靈,造成恐怖的陰影?
秦樓安摸著下巴,看著眼前兩個面容稚嫩俊秀的男童,突然她故意十分陰險地嘿嘿一笑。
“若是你們敢逃跑,我就將你們賣到藍顏館去,那可是最恐怖的地方,吃人不吐骨頭!”
她說完,兩小童面帶疑惑地看向對方,顯然不知道藍顏館是什么去處。
秦樓安亦覺自己有些多此一舉,難道她公主府還看不住兩個小孩子不成?
揮揮手,走上前來兩人,按她的吩咐將二人帶下去看管起來。
見那只對她虎視眈眈的大獒跟著二人走遠,秦樓安緊繃僵硬的身子一下子松垮下來。
回到屋里后,秦樓安依靠著柔軟的椅背安坐下來,粉黛給她端來醒神的粥湯。
昨晚與月瑾大醉一場,又聽她好言寬慰之后,她便逐漸想開,胸中擠壓的憋悶也消釋干凈。
月玦并非輕易許諾之人,更非三心二意輕易變情之人。他認定了什么事,就算千難萬險他都會全力以赴,他認定了什么人,就算經年累月他亦肯擇一而衷。
這樣的一個男人,對她說除卻生死永無絕期,對她掛念將近十年亦不曾放棄,她沒有理由懷疑他輕易就將她撇下。
同樣,月玦也不會無聊矯情到,用這種假意離開的方式懲罰先前她對他的懷疑。
他是坦蕩直接之人,以前他生氣想要她哄,就直言問她會不會哄他,甚至連他想要皇位,他都會直截了當地對她說他要。
他不會扭扭捏捏小家子氣,這次他離開她,離開洛城,一定有他自己的用意。
回想起那晚她偷聽到的他與雪子耽的對話,如今冷靜下來再想,她隱隱察覺到那是月玦在給她時間接受與選擇。
西風真的搖搖欲傾,她不得不接受。
面對搖搖欲傾的西風,她又要如何選擇,這便是他想讓她考慮的。
不過他也一定早就猜到她的選擇,料到她不肯輕言放棄,不肯眼見著西風被推翻覆滅,所以他才不會強行要求她跟他走。
相反,他也選擇要逆天行事,不然他也不會讓張世忠再回來助她。
他如此良苦用心,現在她也要穩住陣腳,不能自亂方寸。
但盡管知道月玦并非真的要離她而去,可他若真想給她時間去接受去選擇,卻也不一定非要離開,他如此做到底有何深意?
真是男人心,海底針,尤其是聰明的男人。
房門被輕聲敲響,秦樓安叫了聲進,如以前一般為她打探消息的綠綰走進來。
“怎么樣,今日朝堂上可有何重要之事?”
“回公主,今日上朝時瑁王代衡也在,皇上解除了他的禁足令。另外便是雪國師如今他已不是國師,皇上當朝貶去他國師之職,還將他關押在了紫云宮里”
代衡解除禁足之令,在秦樓安預料之中。
至于雪子耽,此次他助月玦逃出天牢,在抓捕蕭昱謝荀二人之時又明顯放水,若非月玦及時擋下蕭昱的槍救了她父皇一命,也算雪子耽間接有功,只怕現在他就不只是被貶禁足之事了。
不過如此安排對雪子耽而言,應是他樂意看見的。反正他的心從來就不在西風朝政上,之前若非牽涉月玦,他又想與他一較高下,或者純粹想給他添堵,雪子耽才懶得接任國師一職。
“皇上還與眾位大臣商議,欲舉兵西討,剿滅蕭昱謝荀以及騁平定危二軍。可朝廷之師,卻一時選不出合適的統帥,皇上也正在為此事發愁。”
洛軍中侯秦顯受傷,雪子耽又方被撤下國師之職,而司馬賦及也已成了蕭昱。
先前秦樓安在滿朝文武中,篩選的三個可以擔任統帥剿滅代衡的人,現在竟也全部被排除。
難道真如月玦先前所料,要她做這個統帥嗎?
難不成當初教她兵法時,月玦就已經料到今日局勢?
若當真如此,他未免太可怕。
然就算她有膽量臨危受命,她父皇亦有膽量讓她放手一搏,可代衡又怎會同意?
這次朝廷之師,可不是她父皇與月玦聯手,其中可有代衡的兵馬,他怎么可能將自己的人交到她手上?
話說回來,代衡又怎可能真心真意助她父皇?
“公主,皇上下朝后,命佑德公公前來召公主進宮,想來此時已快到了。”
秦樓安站起身。
“我也正想入宮見我父皇。”
此次入宮,見她父皇是一回事,另一方面她也想見見雪子耽,她篤定他一定知道,為什么這次月玦一定非要離開洛城離開她不可。
瑁王府虎踞軒中,代衡下朝回來后,便再次讓人尋找又失蹤不見的長琴。
“父王,上次謝荀被關押在天牢時,長琴曾出現在咱們府里,這可是說明先前父王懷疑他二人是同一人的想法,是假的了吧?”
“嗯,我已向天牢中安插的人確認過,那日長琴被找到時,謝荀確實被關押在天牢里。”
代衡頓了頓,又道:“可盡管如此,卻并不能說明長琴并非謝荀的人。這人知道我們太多秘密,任由他消失在外我反而不放心,還是將他囿于眼皮底下,時時監看著才算穩妥。”
“既然長琴已經靠不住,那不如將他找到后,父王直接將他一刀殺了。只有死人才不會說話不會泄密,才最是穩妥。”
抬頭看了一眼戾氣橫生的代朝祁,代衡沉聲訓道:“朝祁,你為人處世總是太過冒失。如今長琴身份只是可疑,若他當真只是個謀士,憑他的計謀手段,對我們父子還有大用處。另者,就算他當真是蕭昱謝荀或是秦昊安插的奸細,也一樣可以為我們所用。”
“這這是何道理?”
代朝祁不明白,“若他是奸細,不壞了我們的大事都謝天謝地了,怎么可能還會為我們所用?”
代衡聞言冷冷一笑。
“朝祁啊,長琴若當真是奸細,他潛伏在我們身邊這么久,卻不對你我父子二人的命,那你說他到底是為了什么?”
“這還不簡單?那他當然是為了竊聽我們的計劃與安排,好給他真正的主子通風報信。”
“正是如此。”
代衡面帶冷笑著點頭:“可我們若是假裝不知道他是奸細,故意將假消息告訴他,縱容他將假消息通報給他幕后之人,那又會是怎樣的情勢?”
代衡呵呵一笑,代朝祁也反應過來。
“那那就相當于謊報軍情啊,搞不好還要全軍覆沒!父王,不愧是您,姜還是老的辣啊!”
對于代朝祁的吹捧,代衡面色冷靜地擺擺手。
“如今得意為時尚早,現在秦昊與蕭昱大戰在即,且又與月玦反目成仇。沒了月玦從中相助,現在又無雪子耽為他出謀劃策,此無疑于砍其左膀右臂,只有一介女流之輩秦樓安,本王這次終于可以毫無忌憚地與秦昊斗上一斗了!”
代朝祁眼珠一轉,他想起一事。
“父王,昨天蕭昱刺殺秦昊時,可就是月玦及時出手救了他一命。會不會他們是假的反目成仇,是故意演給我們看的戲?”
代衡一哂,說道:“月玦心思縝密,萬事不會做絕,定然會為自己留條后路。我想他之所以會救秦昊一命,應是為以后做打算。若是秦昊當真將蕭昱謝荀等人除掉,月玦亦可憑借昔日救命之恩,懇請秦昊饒他一命,不會是在演戲。”
“原來是這樣。”
代朝祁猶有懷疑,面上神情若有所思,卻聽代衡沉聲一哼:“說起昨日之事我倒要問問你,你為何三番五次對謝容手下留情,你不要忘了他也姓謝,也是我們的敵人!”
“父王”
代朝祁瞬間苦皺起一張臉,小聲嘟囔道:“可他可他也是我朋友”
墉郡定危軍謝荀營帳中,蕭昱謝容站于桌案兩旁,月玦站于桌案正前,與桌后撐臂半臥在床上的謝荀相對著。
桌案上,擺放著繪有洛河關中之地的地域圖。
“如今梁伯玉率騁平軍駐扎陳倉,位于洛城以西。”
月玦執筆在陳倉之處做下記號,蘸有朱墨的筆端懸空東移,落至標有墉郡處。
“我等率定危軍在此,加之已深入洛河關中的安北軍,位于洛城以東。”
筆端繼續圈畫,月玦繼續道:“先前五萬月隱軍已繞遠而上,正于洛城洛城之北。如今對洛城四面包圍之勢,已只剩南面一處。”
謝容捏著下巴很認真地點頭,又問:“那南面你要怎么辦,我們已沒有可以調動的兵馬了?”
床上的謝荀灑然一笑,搶先一步開口道:“我們沒有可調動的兵馬,可秦樓安有啊。只是我不知這個人要如何讓自己媳婦率兵朝洛城之南進軍,可莫要和我說你們心有靈犀一點通。”
對于謝荀的打趣,月玦只笑著承受,他從袖中取出一處羊皮地域圖,鋪在桌上,地圖上有一條以朱筆勾畫,十分醒目的行軍路線。
“如今秦昊并不知我們往東而來,只當我們朝陳倉逃去,他必會派兵西討。圖上路線便是先前我為他定下的一條行軍之路,正是繞洛城南平坦之地而行。”
謝荀看了眼地域圖,笑道:“如今你明目張膽跟著我與蕭昱逃跑,秦昊他又怎會信你,又怎會按你先前所會路線行軍?”
“秦昊自然不會信我,可這又有何妨?帶兵打仗之人又不是他,是他的公主,我的媳婦。我媳婦相信我不會害她便是了。”
“軍營之中商榷行軍布陣這等大事,玦太子怎如此玩笑言語,竟張口閉口媳婦?”
聽謝荀訓斥,月玦面容曳笑,毫不客氣地反懟回去。
“謝家主可能是被鞭子抽到了腦袋,忘了適才是誰先說的媳婦。不過無妨,念在你受傷在身,我不與你計較,只當你是嫉妒我有媳婦。”
謝荀聞言口中呵呵。
蕭昱見二人又有爭執不休的苗頭,立時說道:“秦樓安為一軍統帥帶兵打仗之事可否確定?另者,她可會行軍布陣?”
“放心,此次西風征討之師,除秦樓安無人可但此重任。至于她是否有本事做這個統帥,我不欲多言,只說一點你便心中有數。今年西風武校場戰術推演的比試中,她勝了張世忠。就算她所會只是紙上談兵亦無妨,我已命張世忠跟隨在她身邊。”
聽月玦說到張世忠這個曾與他正面交鋒的對手,蕭昱神色一怔。
雖然好奇秦樓安是如何勝過張世忠這個強勁老辣的對手,但他相信月玦并非故意欺騙他們,也就不再多質疑。
“可就算你媳婦厲害,可又怎能保證她一定會聽你的,會按你所說行軍路線繞南走?”
謝容手指點了點地域圖上的路線:“難不成你們真的心有靈犀?”
“如此說倒也沒錯。不過為了萬無一失,我已知會雪子耽,讓他從中引導她往南而行。”
“雪子耽?”謝容驚疑:“他不是秦昊的國師嗎,能信得過嗎?”
“自然信得過。”
月玦宛然一笑,半瞇起的眼眸里卻不見半點玩笑之意,只余鎮定的冷靜與清醒,他將地域圖慢慢地卷起來,重新收納進袖中。
“謝荀,你要做的事,接下來便由我替你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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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00一章送上,算是這幾天那么那么短的填補吧望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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