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龍殿中,熏爐里的龍涎香焚熏得分外濃郁,大殿里似乎飄浮著肉眼可見的香霧芳煙。
坐在上首龍椅上的西風新帝,愜意地閉闔著雙眼,膚白高挺的鼻微微翕動,深嗅著這股獨屬于帝皇的香氣。
下朝回來后秦夜軒就一直挺坐在這里,身上那身厚重雍容的朝服都未換下,那斷去一根食指的左手,撫在金龍銜珠的椅扶上,帶有翠玉扳指的拇指,一圈又一圈地摩挲光滑圓潤的龍首。
只有伸手就能觸碰到身下這張龍椅,他才肯相信他真的已登極天下成為九五至尊,無數個夜晚夢寐以求坐上皇位的感覺,實在是太過美妙,美妙得都有些不真實了。
“皇上,丞相張襄張大人在殿外求見。”
佑德跟隨秦昊離宮后,新提拔為內侍大總管的是個極年輕的小太監,叫盛福。
曾與他共事的人都知道,盛福本是大皇子秦夜曦身邊的親近內侍。至于主子死于非命,他為何卻突然間一步登天,由一個小領班直升為大總管,這其中緣由引人遐思。
然凡有疑心猜測者,近幾日都莫名消失不見了。
秦夜軒懶懶地睜開眼,眼光微掃,斜看了眼一旁這個臉白頜尖的小太監。
從他嘴里聽到張襄這個名字,秦夜軒薄薄的嘴唇抿起一絲極為輕蔑的笑意。
此次他能順利登基,張襄也算功不可沒,先前在朝堂上,他對此次鏟除代衡有功,以及揭發其黨羽的臣子都大肆晉升嘉賞,唯獨這個為了擁他上位,不惜逼宮舊帝的丞相卻依然是丞相。
“所以他是心有不甘,前來向朕討賞的嗎?”
秦夜軒兀自猜測張襄此次進宮的來意,一旁躬著腰的盛福拿捏不定皇帝是不是在問他,一時僵硬在那里將頭垂得更低。
就在他腦門忍不住發汗時,秦夜軒終于再次開口:“請丞相大人進來吧。”
盛福如蒙大赦,連忙去請張襄進來,就在他引著張襄再次回頭看向上首時,只見秦夜軒適才還喜怒不定的臉,此時露出如學子見到老師時恭謹謙遜的笑容,甚至還從龍椅上站起來,三步上前將要行跪拜大禮的張襄扶正了身。
“丞相大人無需行如此大禮,今后朝上朝下,都可見駕不參。”
對于秦夜軒如此舉動與突如其來的恩典,張襄眉心一動,很快那顆混跡朝堂的數十載,練就出的八面玲瓏心,就將這新上位的年輕皇帝真實想法看得一清二楚。
心里雖然在冷笑,但臉上還是得表現出受寵若驚的欣慰神情,張襄彎腰深拜:“陛下仁德,老臣感激不盡。”
“丞相大人快快平身。”
秦夜軒說著,又將張襄扶起,并親自送到一旁太師椅上落坐。二人這副模樣,落在他人眼里就是君賢臣恭的典范,然隱藏于表面下的暗流涌動,卻只有他們彼此心知肚明。
“不知張丞相此次前來,可是上朝時還有什么要事忘了提?”
秦夜軒重新坐回龍椅,張襄聞言,眼神微動示意他暫且讓盛福回避。
片刻后,大殿里只剩下君臣二人,張襄站起身走到殿中,依舊周周正正朝秦夜軒行了一個跪拜大禮:“陛下,老臣此次前來,是想對陛下表明老臣對陛下乃是衷心耿耿。陛下您要知道,老臣與您是一條船上的人吶,那可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張襄十分清楚為何秦夜軒登基為皇,他分明功勞最大,卻沒有得到任何好處,其實從心而論,秦夜軒肯留著他的命已經算皇恩浩蕩。
這一切皆是因為,他是最清楚秦夜軒殺兄自保內幕真相之人,也是替他聯系安插在另外兩位皇子身邊的內侍,讓他們痛下殺手之人。
古來君王過河拆橋,誅殺功臣權臣之例比比皆是,實在是不缺秦夜軒將他張襄暗殺這一樁。
且如今這樣的機會,實在是可以得來的輕而易舉,只要在清肅代衡黨羽之時,秦夜軒授意構陷他與代衡暗中勾結,那下場勢必是滿門皆誅。
也正因此,上朝時他才主動向秦夜軒請薦,要親自察查代衡舊部。
冷眼看著恭恭敬敬跪在下首的張襄,秦夜軒此刻已經收起適才那副溫潤有禮的笑臉。
張襄話中的言外之意不用想他就知道,只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句話,卻讓他察覺到了一絲隱藏極深的威脅。
“張丞相對朕的衷心朕心知肚明,朕能從蕭昱手上活下來甚至今日登上皇位,丞相大人都是功不可沒。或許是因朕未曾在朝上嘉賞張丞相,這才讓丞相覺得朕賞罰不明,懷疑朕與丞相心生嫌隙。然丞相且不知,朕如此做實在是為了保全張丞相你啊,試想朕若是此時對丞相大加封賞,那豈不是將丞相大人推到風口浪尖的眾矢之的嗎?”
張襄思緒飛轉,今日朝堂上加封晉升的都是鏟除代衡有功之人,在對瑁王代衡一事上,他向來選擇明哲保身,這是滿朝文武眾臣人盡皆知之事。
此時秦夜軒若厚賞于他,確實沒有個名正言順的由頭,倒確實會惹人生疑。
這么想來,秦夜軒竟當真是在保他。
但是秦夜軒這么做,又何嘗不是在保他自己?
無功而加封他,落得個賞罰不明的名聲且先不說,若是惹人懷疑新帝與他這個舊丞暗通曲款,進而揭發他君臣二人謀殺其他儲君人選,不但要被皇室宗族以及朝堂眾臣拉下馬,還要遭受天下唾罵遺臭萬年。
張襄自認他與秦夜軒勾結謀殺秦夜曦秦夜淵二人的事,做的十分隱秘,可謂神不知鬼不覺,何況當時還有瑁王代衡這個首當其沖的靶子在前面擋著,幾乎不會有人懷疑到他們頭上。
但是如今的形勢已經變了,秦夜軒雖然當了皇帝,本可讓一切真相永遠塵封,可現在卻還有一個人離皇位只有一步之遙,若是有一天她突然伸伸手想努力一把登上至尊,那將這件事公之天下就是絕殺之計。
他說的這個人自然就是封為攝政王的秦樓安,即便她一個女子無能為力做不到這件事,或是礙于同為秦昊子嗣難以對秦夜軒下手,可她身后還有一個月玦。
若非今日下朝出紫陽殿時看到殿外一身玄色朝服的月玦,只怕張襄還當他是那個身體羸弱溫溫順順的東景質子。他只是站在那里,就讓人忍不住心生屈膝跪拜之感,好像那斂目俯視殿下眾生的人,才是他們要參見的皇帝。
那一刻,十多年前有關神機太子的無上盛名,在張襄腦中瞬間炸開,他突然察覺到眼前這個人的恐怖,他清醒的認識到,就算時過境遷世間不再有神機太子,可是這個虛名下的人還真實存在著。
查出秦夜曦秦夜淵死亡真相對月玦而言,絕非什么不可能的事。
張襄能想到的事,秦夜軒自然也能想到,不過他要比張襄多想了一步,因為他已經知道月玦已然開始懷疑是他指示人殺死他的兩個皇兄。
若是他弒殺兄長,又授意當朝丞相率領眾臣逼宮自己的父皇,是何下場他心里最清楚。
為了防止這樣的事情發生,有三條路他可以走:要么他自己選擇不要皇位讓秦樓安做皇帝,要么消滅包括張襄在內的一切人證以及物證,要么就除掉要找到證據要拉他下馬的人。
這三條路分別可謂下策,中策和上策。
下策是他不當皇帝,秦樓安月玦自然也就不會多此一舉想方設法對付他。
這條路可以說是最容易,可他卻已經將這條路堵死沒有退路了,他現在已經是皇帝了。這么多年好不容易坐到這個位置,他又怎么可能輕易放手?
對于中策,要除掉張襄這些知情人以及所有的證據,這比起第一條路來有些困難,且能不能真的抹除一切蛛絲馬跡尚且難說,若是將張襄逼急了,他魚死網破將事情揭發,那不用秦樓安月玦動手,他們就已經兩敗俱傷。
也正因此,他才沒有立馬除掉張襄。
至于上策,說起來就更困難了,做起來也是難如登天,然一旦成功,他就可以自此安枕無憂。
但這樣做卻是要除掉秦樓安與月玦,這又談何容易呢?
這么三條路擺在秦夜軒面前,若問他最終選擇上中下哪一策,他想他的選擇是會是中上二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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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危及他至尊皇權的人,都必須全部消失,一個都不能留。
當然,這件事不能操之過急。
如今他剛成為西風的新帝,根基未穩,不足以支持他大動干戈與秦樓安月玦為敵,甚至連張襄都不能動,他還要指望他在朝中支持他,為他拉攏人心。再者,以一敵二是極不明智的選擇,縱橫捭闔拉一打一才是高明之舉,他還要借張襄的手對付秦樓安,現在他必須要先穩住這個老丞相。
君臣二人心思各異,大殿陷入沉寂之中,看似很長的一段時間,其實不過片刻的功夫。
適才那些念頭早已在二人腦海里盤旋了不知多少遍,心思一動就能將一整串的事情綴連起來。
秦夜軒再次起身走到殿中,雙手將跪在地上的張襄扶起來:“張丞相適才所說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朕深為認同,丞相為扶持朕登基的大功朕沒齒難忘。請張丞相相信朕,待此次將代衡黨羽肅清之后,朕一定重賞丞相。另外,朕還有一個不情之請,不知當講不當講。”
“陛下言重了,老臣是臣,陛下是君,陛下有話只管吩咐。”
見張襄故作惶恐模樣,秦夜軒心里厭惡十分,語氣又極其誠懇:“朕知道張丞相有一小女,以前在后宮賞花宴上朕有幸結識”
說到這里秦夜軒自知已無需多言,張襄也一下反應過來他是什么意思。
他確實老來得女有個小女兒,如今正值婚嫁之歲,還不曾許配人家,若是嫁入宮中成為皇妃,那他與秦夜軒就徹底捆綁在一起。
張襄間或一輪的眼珠閃爍著精光,秦夜軒見此就知他已心中動容,就趁熱打鐵繼續補充道:“張丞相也知道朕做皇子時也一直未曾納妃,如今朕已是皇帝,亦該考慮皇嗣之事,禮部也已開始物色適齡女子為朕選妃。故而朕想娶丞相小女入宮,入住未央宮母儀天下。”
“老臣替小女,叩謝陛下大恩!”
張襄當即俯首跪地,他本以為秦夜軒為了得到他的支持,最多不過封他的小女為妃,卻沒想到竟然直接冊封為皇后。
說實話,除了一個有名無實的雪子耽,如今的他已位列文官之首,就算秦夜軒再加封,也不過給些徒有其表的爵位虛名,他已不怎么在意。
但是有一個當皇后的女兒,有國丈這一身份加持,那他的地位就會與現在截然不同。秦夜軒的這句話讓他大為動心,他不假思索當即叩頭謝恩。
“丞相快快請起,朕還有要事與丞相談呢。”
“要事?”
張襄抬頭愕然,片刻后大抵想到是何事,迭聲應下就從地上爬了起來。
“好熱!好熱!”
“月玦,你能不能用點力?我都感覺不到!”
“在用力了,公主且忍耐一下吧。”
寬敞的馬車里,雪白的裘毯上凌亂的堆放著兩身厚重的朝服,鳳與凰交織糾纏在一起。
再配上秦樓安與月玦惹人遐想的對話,在車廂外趕駕馬車的人,很難不以為車中發生了什么香艷旖旎的事。
然事實上卻是,上完朝已近晌午時分,天氣突然變得炎熱非常,厚重的朝服裹在身上,讓秦樓安渾身冒汗。反正車里只有她和月玦兩個人,她也不見外地將朝服脫掉,順便也將月玦身上的扒了。
現在秦樓安幾乎如一癱爛泥一樣靠在車廂上,月玦在一旁用玉骨扇給她扇著風,可是那點風就如杯水車薪,并不怎么管用,她恍惚間甚至都感受不到。
睜開眼看向身旁的月玦,見她熱成狗的同時,他竟一點汗都沒出,還是一副清清爽爽的樣子。
“你不覺得熱嗎?”
“不覺得,或許是因中過恨無絕的原因,其本就毒性極寒,縱是三伏天我亦不覺熱。”
秦樓安聞言啞然,她腦子里突然就冒出一個極其可怕的想法:反正如今雪子耽養的血靈芝也長大了不少,她要不要也吃一吃恨無絕,然后再解毒,就會變得如月玦這么變態,又不怕毒又不怕熱?
“少胡思亂想了,公主與其有那心思,不如來抱著我涼快一下。”
肩膀被月玦的扇子敲了一下,秦樓安頓時受到什么刺激一樣坐立起來,她盯著月玦反復打量,似看到寶貝一樣兩眼放光。
“抱著你真管用?”
“試一試便知嘛。”
月玦說著已朝她敞開懷抱,秦樓安也沒客氣,立馬就投懷送抱撲進去。
果然,他身上是清涼不少,由內而外散發出的香也是冰冰涼的冷香,她瞬間就感覺身上貼著月玦的地方已漸漸褪去炎熱。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冰肌雪骨吧,秦樓安閉著眼睛,彎著嘴角美美地享受。
她可真是撿到寶了。
就這樣一路抱著,馬車到府門停下時秦樓安才戀戀不舍地從月玦身上起來,卻見他臉色比之先前染了一層淡淡的紅暈。
“你這臉是怎么的?”
“熱的。”
不是說不怕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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