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承慶是突厥人,突厥人的優(yōu)點是作戰(zhàn)勇猛,悍不畏死,遭遇戰(zhàn)平原戰(zhàn)往往舍生忘死,與敵人你死我活。但突厥人的缺點也很突出,那就是有勇無謀。
草原游牧民族相比農(nóng)耕文明,他們更崇尚強權(quán),崇尚重劍無鋒的殺傷力,他們擅長的是“一力降十會”。
歷史上中原漢土常被北方游牧民族所侵擾占領(lǐng),往往是野蠻摧毀文明,似乎在強大的蠻力面前,文明如此不堪一擊。千年前的圣賢們傳下的文明種子,那些振聾發(fā)聵的治世箴言,那些淺斟低酌的詩篇文章,一場蠻不講理的大火便能將它們付之一炬。
阿史那承慶便是典型的游牧民族性格,他打從心底里看不起中原的文明,所謂的兵書戰(zhàn)法,所謂的兵家真言,他從來都是不屑一顧。
他只相信手里的刀,刀鋒劈入敵人的脖子才是真實的,用刀將敵人送入另一個世界才是消滅世上紛爭唯一的途徑。
北風(fēng)微寒,迎面反復(fù)刮著他粗糙的臉頰。
阿史那承慶策馬狂奔,飛馳在追擊安西軍的路上,前方煙塵滾滾,那是敗逃的安西軍留下的痕跡,阿史那承慶眼睛死死盯著前方的煙塵,從那團朦朧的黃色迷霧里,他仿佛看到敵人的首級正被自己一顆顆砍下,而他,會將敵軍主將的首級做成酒器,未來躺在自己的大帳里逍遙地痛飲瓊漿。
離開長安已三十余里,兩支軍隊不知不覺馳入了一條狹窄的山道,山道兩旁叢林灌木茂密,空氣中塵土飛揚,阿史那承慶身后的一名部將看了看周圍的環(huán)境,心頭頓時涌上一股不安,于是催馬向前,趕到阿史那承慶的身邊,與他并肩而行。
“阿史那將軍,史大將軍有令,逢林莫入,遇山則止。追擊三十里可撤軍,否則恐有埋伏。”部將大聲勸道。
阿史那承慶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史思明算什么東西?他也配指使我?”
部將一滯,沒敢吱聲。
安祿山死后,叛軍內(nèi)部的爭斗和矛盾已經(jīng)很激烈了。
叛軍高層的將領(lǐng)和臣子被分化成了許多派系,安祿山活著的時候,這些派系的將領(lǐng)或許會懾服于安祿山的威勢不敢妄動,安祿山死后,安慶緒即位,史思明掌控兵權(quán),叛軍將領(lǐng)終于蠢蠢欲動,不安分地為了各自的利益而拉幫結(jié)派,對安慶緒和史思明的命令往往陽奉陰違。
安慶緒只不過是個黃毛小子,未立寸功,甚至連戰(zhàn)場都沒上過,哪怕?lián)毂阋水?dāng)了天子,叛軍將領(lǐng)真正心服的人也不多,說起來還是威望不夠,面對一群狼子野心之輩,安慶緒無法服眾。
史思明雖說是安祿山的第一大將,但他當(dāng)年的戰(zhàn)績也不算太出色,而且他麾下真正能掌控的只有平盧方面的兵馬,平盧以外的將領(lǐng)各自擁兵,對史思明也不算太尊重,對史思明只保持表面的恭順而已。
阿史那承慶就是對史思明不服氣的人之一。
所以史思明以大將軍的名義對阿史那承慶下達的軍令,阿史那承慶打從心底里反感,連聽都不愿聽,更別說遵令而行了。
指著前方的滾滾煙塵,阿史那承慶道:“安西逃軍與我們相隔不過數(shù)里,咱們再加把勁兒就能追而殲之,只差那么一小步了,你告訴我要撤軍?昏了頭嗎?”
部將忍不住道:“阿史那將軍,末將總覺得兩旁的山林里有古怪”
阿史那承慶冷笑道:“什么古怪?顧青那賊子的安西軍全部都在潼關(guān)外跟安守忠那老匹夫拼命呢,哪里還有余力顧及長安這邊?只要穿過這片山林,便能直抵潼關(guān),咱們四萬兵馬順勢從安西軍的背后發(fā)起突襲,讓安西軍腹背受敵,雞飛蛋打,哈哈,老子順便收了潼關(guān),往后史思明有何資格當(dāng)大將軍?我才是大將軍!”
部將心頭一沉,周圍環(huán)境的詭譎,阿史那承慶的狂傲,前方明明頗多疑點的敗軍,一切征兆看起來都顯示著不祥。
“阿史那將軍”
部將還待再勸,卻被阿史那承慶狠狠喝道:“你莫再掃老子的興,貽誤了軍機,老子必斬你首級,滾!”
部將被阿史那承慶兇狠的表情嚇到了,肩頭瑟縮了一下,轉(zhuǎn)頭環(huán)視四周越看越不對勁的環(huán)境,部將暗嘆一聲,目光閃爍開始不自覺地慢了下來。
若發(fā)生了意外,安西軍果真在此設(shè)伏,既然保不住全軍將士,至少該保住自己,尋機偷偷逃了吧。
馬蹄隆隆,兩軍在狹窄的山道上飛馳而過,沈田所部埋伏在山道旁邊的叢林,眼見常忠率著兩萬將士風(fēng)馳電掣般掠過,經(jīng)過沈田所埋伏的叢林時,沈田甚至清晰地看到常忠騎在馬上朝叢林方向露出一抹詭異的微笑,嘴唇張合了幾下,從口型上能看出,常忠對沈田罵了一句問候式的臟話。
“雜碎,老子今日便博個潑天大功,將來封侯封公,你個狗雜碎見到老子就不得不行禮,就問你氣不氣!鄙蛱镂杖淞R道。
一旁的部將輕笑道:“沈?qū)④,封侯還好說,封公過分了吧?顧公爺如今也才只是國公呢!
沈田罵道:“你知道個屁,收復(fù)長安后,天子敢不給顧公爺封王?顧公爺就算忍了,咱們安西軍將士能忍?顧公爺將來封了王,我當(dāng)個國公不過分吧?”
部將笑道:“不過分,不過分,最好是沈?qū)④姺夤④姺夂睿蟪④娨姷侥惆活^,忍氣吞聲給您行禮,那滋味太爽利了!
沈田哈哈一笑,隨即凝神嚴肅地道:“傳令各營準備,叛軍馬上要來了,待叛軍全部通過后便封死他們后路,山上準備的滾石,弓箭,擂木,全給老子招呼上!”
常忠所部將士已全部通過,沒過多久,隆隆的馬蹄聲傳來,叛軍追兵已至。
沈田和麾下的將士們緊張地屏住呼吸,緊緊盯著下方的山道,叛軍皆是騎兵,風(fēng)卷殘云般掠過,根本沒注意周圍靜謐的山林,更沒察覺到靜謐中隱隱待發(fā)的濃濃殺機。
沈田耐心地等著叛軍經(jīng)過,四萬兵馬魚貫而過,等候的時辰不算短,沈田抿緊了唇,作為一名久經(jīng)沙場的老將,他有足夠的耐心,他更清楚耐心與戰(zhàn)功成正比,只要忍得住等待,戰(zhàn)功將會更豐厚。
冰冷的雙眸盯著山道下匆匆飛馳而過的叛軍,直到肉眼可見叛軍后方已快無人時,沈田忽然站了起來,拔出腰側(cè)的橫刀大喝道:“擊敵立功,就在此時,殺!”
四周的安西軍將士紛紛站起身,揮舞著兵器喝道:“殺!”
山崩地裂般的喊殺聲從山道兩盤響起,叛軍大驚失色,紛紛掉轉(zhuǎn)馬頭便待往回跑。
叢林灌木內(nèi),埋伏已久的安西軍將士砍斷了綁著巨石擂木的繩索,石頭擂木飛快從山上滾下,狠狠砸在山道上,瞬間砸死了無數(shù)叛軍,也將狹窄的山道堵住,叛軍的退路被徹底封死。
“弓箭,放!”沈田大聲命令道。
漫天箭雨傾瀉而下,驚慌失措的叛軍紛紛慘叫落地,伴隨著戰(zhàn)馬的悲鳴,山道上的叛軍情勢愈發(fā)慘烈。
沈田作戰(zhàn)經(jīng)驗豐富,此時叛軍后隊的傷亡已很慘重,可沈田卻仍未下令沖鋒,而是不停命令放箭,一輪又一輪,冰冷的箭矢無情地朝叛軍激射而去。
與此同時,正作敗逃狀誘引叛軍的常忠也聽到了身后遠遠傳來的喊殺聲,常忠精神一振,哈哈大笑道:“總算出了口惡氣,傳令兄弟們,反攻的時候到了,給我掉頭殺回去,務(wù)必全殲這支叛軍!”
常忠所部被叛軍追得滿肚子火氣,聽到常忠傳令,全軍不由歡呼一聲,接著每個人的臉上浮起濃濃的殺意,刀劍出鞘,戟矛斜舉,毫不猶豫地掉轉(zhuǎn)了馬頭,在前鋒的帶領(lǐng)下猶如一支利箭狠狠朝后方的叛軍射去。
此時此刻,安西軍退去了偽裝,露出了兇悍善戰(zhàn)的真實面目,他們是一群為戰(zhàn)爭而生的人,剝?nèi)ド砩吓难蚱ぃ麄兙褪且蝗吼I極的狼。
片刻之前還在意氣風(fēng)發(fā)追擊安西軍,并還在做著突襲安西軍主力,收復(fù)潼關(guān)的美夢的阿史那承慶,在沈田高呼一聲“殺”的時候,美夢徹底破碎。
目瞪口呆看著身后被巨石擂木徹底封死的后路,漫天傾瀉的箭雨,麾下將士們痛苦不甘的慘叫,還有前方掉頭殺來的安西軍,阿史那承慶一顆心頓時沉入了谷底。
沒想到果真有埋伏。
顧青究竟有多少本錢?安西軍明明在潼關(guān)外與安守忠死戰(zhàn),為何還要余力在此處設(shè)下埋伏?關(guān)中這塊棋盤上,他究竟落下了多少棋子?
電光火石間,阿史那承慶馬上做出了選擇。
后路已斷,除了前方突出重圍,別無生路!
“正面迎上去,與安西軍狗賊拼個你死我活!今日若不能突圍,咱們?nèi)荚嵘泶说!”阿史那承慶瞋目裂眥暴喝道。
叛軍將士也橫下了心,抄起兵器奮不顧身地朝前迎向常忠所部。
前方這條山道是他們唯一的生路,必須要打通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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