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年晚會之后一直到春節(jié)之前的一段時間,唐澤沒有再給許春秋安排別的工作。難得的長假才持續(xù)了短短三五就又被打斷了。
一別數(shù)日,許春秋再一次見到傅老爺子,是在華娛傳媒的會客室里。
“快進去吧,聽是老爺子特意過來要找你。”白對許春秋道。
她點點頭表示知道了,接著推開了會客室的玻璃門,客氣地打了個招呼。
傅老爺子看上去有些著急,助理給他斟的茶就擺在桌面上,茶都涼了也一口沒動。
“傅老,有什么事您直接讓秘書來找就行了,您怎么還親自過來了?”
傅老爺子挺直了背:“其實我今來找你,是有一事相求。”
“你聽過同光十三絕嗎?”
……
各個衛(wèi)視的跨年晚會偏重商業(yè)性,幾乎都在爭搶著邀請流量明星偶像上節(jié)目,而春晚則不盡然,中央對傳統(tǒng)藝術漸漸重視起來,再加上春晚龐大的、遍及各個年齡層的受眾,京劇理所應當?shù)脑谄渲姓镜靡幌亍?br />
這一年春晚的京劇節(jié)目,就叫做同光十三絕。
同光十三絕原是晚清畫師沈蓉圃繪制于清光緒年間的一副名噪一時的工筆重彩肖像畫,畫中所繪十三位人物,皆為同治到光緒年間馳名京師的京劇名角兒,也是后世公認的中國京劇藝術的奠基者。從“徽班領袖、京劇鼻祖”程長庚,到“伶界大王”譚鑫培,再到梅蘭芳的祖父梅巧玲,群英薈萃相聚一堂,共同促成一場饕餮盛宴。
這場難得一見的企劃幾乎是匯集了這一代最頂尖的一批京劇表演者,這些大師們提前好幾個月開始準備,期間前前后后五次彩排,一路順利的過關斬將,把節(jié)目保留到最后,偏偏在臨近演出這個節(jié)骨眼上出了事故。
第一個開場演唱穆桂英掛帥的邱月白邱老板倒了嗓。
做這個行當?shù)木﹦⊙輪T們還照著舊時候戲園子里的叫法,相互之間尊稱一句“老板”
“諸位,實在是不好意思。”邱月白沙啞著嗓子,“大夫是上呼吸道感染,恐怕沒有辦法上臺了。”
她的聲音丟了原有的圓潤,有些沙沙的在空曠的排練廳里回蕩。
負責跟進這個節(jié)目的楊導演慌了神:“開場壞了嗓子,節(jié)目怎么辦啊,這都第五輪彩排了,還有個一周多就要上臺了。”
唱鎖麟囊的杜老板插嘴道:“倒嗓是大事,誰能預想到這樣的突發(fā)狀況呢。”
唱紅娘的錢老板也附和:“是啊,現(xiàn)在首要的大事是看有誰能把這個缺口給頂上。”
“師父退了徒弟頂上,這是經(jīng)地義的事,不知邱老板的兩位愛徒……”
兩個入室弟子面面相覷,被趕鴨子上架的推到了臺前來。
誰知才試了幾句就明顯聽得出來欠了火候,就算拋開了唱的不,單論儀態(tài)這一點恐怕都上不得臺面,不是口長得太大就是兩眼無光,連邱月白的十之一二都及不上。
邱月白坐在臺底下看兩個學生站在那里獻丑,看著看著,摔了手里的東西:“就這樣讓他們頂我上臺去?我可丟不起整個人。”
楊導演原本聽不懂這其中的優(yōu)劣分別,聽到邱月白這么一,急得抓耳撓腮起來。
“不是,那可怎么著是好?”
“咱們這個節(jié)目可是特意跟總導演溝通好的,你們當初告訴我京戲必須當場唱才有韻味我才特意去爭取的,也算是為數(shù)不多的幾個開麥的節(jié)目之一,現(xiàn)在偏偏出了這樣的事情……”
“要不干脆也和別的節(jié)目似的,不開麥得了。”
“那不就是唱雙簧嗎,因為我一個若了鏈子,害得所有人都要背著唱雙簧的擔子。”邱月白不樂意了。
氣氛再一次陷入了僵局。
楊導演正打算要些什么活躍氣氛,只見助理湊上來:“楊導,傅汝成傅老爺子也過來了,還帶了個年輕的姑娘。”
楊導演簡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快快快,快請進來。”
傅老爺子背著手走進來,眼睛銳利得鷹似的,許春秋保持著半步的距離跟在他的身后。
臺上正排演的老板們相視幾眼,估摸著傅老爺子八成也是為了開場穆桂英掛帥這個缺口而來的。
他順著側邊的臺階上了那個搭建起來的簡易臺子,又招手示意許春秋也跟著上來。
“給諸位老板介紹一下,這是我們許老板,許春秋。”傅老爺子有些記不得許春秋的年歲了,于是扭頭,“今年多大來著?二十,二十一?”
許春秋頷首回答:“二十。”
邱月白斜著眼睛瞧了她一眼:“還沒有我的弟子大呢,叫老板不至于吧。”
“你讓她頂替我,這輩分上合適嗎?”
之前開過口的杜老板也跟著問了起來:“這是您的弟子?傅家班什么時候收了這么一號人,以前怎么沒見過?”
接著他也不知道是真情實感還是裝模作樣的拖著長音“哦”了一聲,恍然大悟道:“你不就是那個去年和傅老一起唱武家坡的那個藝人嗎。”
在場的大都潛心唱戲,很少接觸流行文化,因此少有一眼認出許春秋的。起先只以為她是個模樣漂亮的后生,現(xiàn)在一聽見她還是個藝人,眼神就全都變了。
楊導演兩眼放光,激動的克制著往前去的沖動,藝人好啊,藝人更顯得現(xiàn)在的京劇文化兼收并蓄、百川不是。
可是其余的人卻面露復雜的神色,懷疑、不屑、輕蔑、鄙夷,種種情緒摻雜在一起,毫不掩飾的施加在這個才二十歲的姑娘上。
“藝人怎么了,能唱戲不就行了,”傅老爺子有點不痛快,開口懟道,“放在幾十年前,我們這些唱戲的不也是藝人?”
“是,藝人是沒有什么。”邱月白這一次沒有問傅老爺子,而是轉頭問許春秋,“姑娘,都會唱點什么啊,師承誰啊?”
“我是唱旦的,只要不是偏門的劇目,我大多都會唱幾句。”
許春秋不卑不亢的答了她的問題,卻偏偏對師門閉口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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