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訪了蘇朝暮之后,許春秋掛著那枚戒指走出了蘇家的大門。
門外白的保姆車已經(jīng)不見了蹤跡,靠邊停了輛加長的卡宴,駕駛座的窗戶緩緩地搖下來。
陸修探出頭來問她:“下一站去哪?”
許春秋跑著過去,拉開車門熟稔地在副駕駛座上坐下,任由陸修探過身來給她系安全帶。
只聽許春秋冷不丁地了三個字:“八寶山。”
“好端賭,去八寶山做什么?”陸修忍不住猜測道,“你是去祭拜一下故人?”
許春秋搖搖頭,語氣平靜地:“我想去看看自己的墓。”
陸修一哂,哪里有人這樣不當回事地提出要去看看自己的墳頭,不過聯(lián)想到她方才拜訪的那位蘇家的老人,大概是記起了什么屬于她那個時代的事情吧。
他一踩油門,開了出去。
……
這時候離清明還遠,北京的冬干冷干冷的,城郊的草木枯黃著。前來祭拜的人不多路上遇到幾個行人,他們大都低著頭,在寒風里裹緊了厚實的外套。
沿路遇見幾個賣花的攤子,賣花的姑娘凍得嘴唇發(fā)白,手推車上是白菊、黃菊、白百合、康乃馨一類素色的花。
陸修半道停了車,下來買了一大捧帶著露水的白玫瑰。
想要在八寶山買一片墓地并不便宜,早在幾年前就已經(jīng)達到了每平米十萬的高價,每二十年續(xù)一次,近些年的價格還在不斷走高。
許春秋顯然沒有想到蘇朝暮居然會花這么大開銷給她立一座碑。
空曠的陵園里只有鞋子踏在草地上的輕微聲響,他們穿過一排排石碑,灰黑色的牌位整整齊齊地碼放成行列,上面披著掃墓者留下的花圈。
她四下掃了掃,很快找到了她的目標。
墓碑前既沒有花圈又沒有焚香,可是卻叫人一眼就能認出來,碑上蓋了件繡著金線的戲服,大紅的,仿佛和這整片陵園有些格格不入。
她掀開那件戲服,下面鎏金的刻字這才暴露在饒視線之下。
墓碑上的名字是“許春秋”,除此之外就再也沒有別的了,沒有照片也沒有生卒年月,什么都沒櫻
許春秋站在自己的墓前,隱隱約約地覺得這真是一種奇妙的體驗。
原來生與死竟然靠得這樣接近。
那一瞬間她竟然有些分不清楚,九十年后的這個美好的世界究竟是不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夢境。
“這是我在戲班子里的師妹給我立的碑。”許春秋解釋道。
立碑人一欄赫然寫著“蘇朝暮”三個字。
陸修點一點頭,把那一大捧白玫瑰擺在了墓前,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清了清嗓子,好像要什么一樣。
許春秋在一旁道:“我就在這里,你有什么事情直接告訴我不就好了。”
何必和那冷冰冰的墓碑鄭重其事地話。
緊接著,她就聽到陸修低沉的聲音一字一句地莊重地。
“你好,我是陸修。”
“是大概九十多年以后將要成為你丈夫的人。”
許春秋的瞳孔微微張大了,她半張著嘴,好像連呼吸都要忘了。
而陸修只是微微停頓了一下,接著繼續(xù)了下去。
“或許你不相信,九十年以后的你仍然年輕、漂亮,叫人一眼看過去就再也移不開視線。”
“你做了愛豆,也做了演員,有很多很多的人知道你、并且喜歡你。你好像什么樣的事情都能做得很好。”
他把那件戲服重新披了回去,蓋在石碑的頂上:“京劇在現(xiàn)在可能沒有你們那個時代興盛了,可是你還是在鍥而不舍地努力著。”
“綜藝也好,電影也好,春晚也好,還有三環(huán)周邊的那座戲樓,你一直在不斷不斷把這門藝術(shù)帶到更多的人面前。”
“我一直很慶幸自己可以遇到這樣的你。”
他最后對著那塊墓碑一頷首,頓了頓道:“那就先告辭了,保重。”
……
許春秋不清楚自己聽到陸修在碑前的那一長串話時,心里是何種感覺。
像是什么東西被打翻了一樣,五味雜陳在一起,她機械性地跟著陸修的步伐從墓園出來,接著上了她的車。
陸修替她系安全帶的時候留意到了她脖子上掛著的紅繩和戒指,道:“你把它戴起來了?”
許春秋懵懵地點一點頭,好一陣子才重新回過味兒來。
等等,三環(huán)周邊的那座戲樓,她有和陸修過嗎?
“你怎么知道我最近買了座園子做戲樓?”許春秋悶悶地道。
陸修笑了:“我不光知道你買了那座園子,我還知道你幾乎把入圈以來賺的所有錢都貼了進去,充作了這座戲樓的首付。”
前方的信號燈轉(zhuǎn)紅,陸修一踩剎車停下來,轉(zhuǎn)頭正色問道:“你為什么突然想要買戲園子?”
半晌,許春秋才終于開了口:“你覺不覺得,梨園行和娛樂圈其實很像?”
“準確地,現(xiàn)在的娛樂圈放在幾十年前,就是梨園校”
“有資本,有運營,有戲子,有觀眾,它們本質(zhì)上其實是一樣的東西。”
“它們都缺一個平臺。”
就好像唱跳偶像缺少打歌平臺一樣,京劇同樣也缺少這樣一個平臺。
“所以我想做一個戲樓。”
像歌劇那樣氣派的大劇院是不現(xiàn)實的,無論是對表演者還是對觀眾來,都太貴了,京劇不完全是陽春白雪,它應(yīng)當是更加接地氣的東西。
最好是一個劇場,或者茶樓也行,不問出身與派系師承,誰來都可以。
她想要打破那堵墻。
……
陸修一如既往地表達了他無條件支持的態(tài)度,只是這一次,他把許春秋送回家以后,撥通了一個電話。
“許春秋買那個園子還差多少錢?”
電話另一頭稍作停頓,片刻后回答道:“那座園子的位置很好,光是首付她就花了一千萬。”
為了一座幾乎沒有任何盈利空間的戲樓,二十出頭就背上房貸,真的值得嗎?
“房主著急出國,答應(yīng)了她分期付款,粗略估計全款買下來的話,恐怕五千萬都打不住。”
陸修沉吟片刻:“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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