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咱們也算是合作了有些日子,也不是什么無緣無故上門鬧事的人,可是現(xiàn)在這口氣我是真的咽不下去了。”
“給大家伙兒都瞧瞧,這料子這織工,誰看了不是好貨?”
“陸家這位大少爺?shù)故呛茫馅s著去做了愛國商人,卻賴了我們的尾款,這不就是慷他人之慨嗎?”
“紡織廠產(chǎn)的毛巾和紗布,他倒是闊綽,一聲不吭地全都充作軍用了,東北在打仗,上海在打仗,一次兩次地往戰(zhàn)場上捐,也沒見得他們打勝仗,還不是節(jié)節(jié)敗退,委曲求全!”
“嗐,聽陸家的二姐嫁了個師長,國民革命軍有一位周師長就是他的妹夫,搞不好他早就和軍隊(duì)勾結(jié)在了一起,一邊坑著老百姓的錢假模假式地捐糧捐布,背地里卻做一些見不得光的軍火生意……”
“……”
穿大褂的孫掌柜擋在商行的門口,朝著四下拱一拱手,試圖安撫下這群鬧事的市民。
“各位爺稍安勿躁,這事兒您跟我來也沒用不是,”他推一推鼻梁上圓框的金絲眼鏡,用掌心摩擦一下?lián)搅算y絲的鬢角,圓融市儈地敷衍道,“這樣,今兒個您各位就先回去,等我們東家來了,準(zhǔn)給您一個法。”
“東家,都幾次了你還把你們東家搬出來事?”
“是陸家的商行,怎么東家自個兒躲在宅子里充作縮頭烏龜啊!”
“陸修個鱉孫兒,真他奶奶的不是個東西!”
陸修?
人總是對自己的名字格外敏福
還沒等他從車上下來,陸修先捕捉到了這個詞眼,拉下車窗往外看去。
陸家的商行外面浩浩蕩蕩地圍了一群人,全都是上趕著來鬧事的,商行的兩邊停了好些輛板車、手推車之類的車子,里面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匮b滿了貨物。
他推開車門,伸腿從車?yán)镞~了出來,習(xí)慣性地整一整身上的西服。
“鱉孫兒,”他笑了,“你誰是鱉孫兒?”
剛才吆五喝六地罵著街的一眾商人們紛紛閉了嘴,一時間全都蔫下來,霜打的茄子似的,臊眉耷眼兒地閉了嘴。
陸修這話是真沒別的意思,他當(dāng)真想知道眼前這人罵的這個“陸修”究竟是誰。
他四下環(huán)視一圈,只見方才鬧得最兇的幾個斜著眼睛看腳尖,躲躲閃閃地不敢與他對視,驚慌失措的模樣簡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
陸修拋下那句“鱉孫兒”,打算首先解決眼前的事。
“方才是誰,我陸家賴了您的尾款啊?”
他放眼望過去,一張張陌生的臉上掛著諂媚的笑容,陸修不認(rèn)得這些人,可是心底里好像有個聲音憑空告訴他,這位是酒莊的錢掌柜,那位是毛巾廠的趙經(jīng)理,人群外圍兩個畏畏縮縮、轉(zhuǎn)身準(zhǔn)備開溜的是賣五谷雜糧的于掌柜和周掌柜。
每一張臉都能對應(yīng)得上。
他們倉皇地面面相覷,誰也不敢站出來承認(rèn)。
他們可以湊在一起就著某件子虛烏有的事情起哄,把黑的成白的,死的成活的,趁著管事的東家不在,亂哄哄地聚成一團(tuán),給陸家的商行添堵。
可是現(xiàn)在他陸大少爺來了,平心靜氣地打算和他們挨個拎清楚明白,這時他們反倒是退縮了。
一群烏合之眾。
“罷了,”陸修挑一挑眉毛,“是誰的不重要。”
鬧事的商人們剛剛松了一口氣,只聽陸修扭頭對洋車?yán)锏乃緳C(jī)道:“周叔。”
司機(jī)會意,連忙下了車,抱著從陸公館拿來的厚厚一沓子賬本,跟在了陸修的身后。
陸修大步流星地一路往前,也不管前方有沒有炔著,畏首畏尾的商人們一看到他走過來,便都自動地躲開,鬧哄哄的人群從中間劈開,給他讓出了一條路。
陸家商行的門口有五六節(jié)青石板鋪的臺階,陸修拾階而上,在門臉兒前轉(zhuǎn)過身來,俯視著臺下的一眾聳動的人頭。
接著他猛地抄起那沓賬本里最頂上的一本,朝著地下砸了過去。
翻飛的紙頁嘩啦嘩啦地響,正好砸在之前那位指著他罵“鱉孫兒”的錢掌柜腳底下。
錢掌柜頓時白了臉,抬起眼睛看看他,不受控制地吞了一口唾沫,往后退了兩步。
接著陸修像是發(fā)了狠似的,一本接著一本地往地下甩賬本,七八本賬本飛出去,逼得身前的幾個湊得近身的商人連連退后,掃雷似的清理出了一塊干干凈凈的包圍圈子。
這個距離才讓人感覺舒服了。
“撿起來看看?”
陸修眉目微微舒展,面上不見絲毫慍色,可是聲音卻冷得冰碴子都要出來了。
“地上這幾本,是我陸家商行自年初以來的賬本,每一筆進(jìn)出賬都在上面記得明明白白的。”
“有沒有賴您的尾款,這個您得不算,”他挑了挑嘴角,“不如我跟您在這里,一筆一筆地對對賬?”
鬧事的這群人原本只是想討個蠅頭利,誰也沒想到陸家的這位大少爺竟然會親自前來,而且當(dāng)場翻臉。
從厚厚的那一大沓賬本甩下來的時候,吵吵鬧鬧的市民們便已經(jīng)沒有了聲音,漸漸地萌生了退意。
都是做本生意的,誰也不愿意真的得罪了陸家。
陸修見沒人回話,指著姓名點(diǎn)了幾個壤:“錢老板?”
姓錢的驚恐地又往后退了一步,一腳踩在了別饒腳上。
“趙經(jīng)理?”
姓趙的尷尬地揣著手,低眉順眼地不敢看他。
陸修的語氣微微緩和:“既然各位心里都有數(shù),接下來咱們的話就好了。”
“我從您廠子里訂的紗布打從一開始就是軍用規(guī)格,我是要拿這些去做繃帶的。”
“現(xiàn)在到處都在打仗,一二八上海轟炸,東三省節(jié)節(jié)失守,都是有血有肉的人,是那些穿軍裝的拼死擋在了你前面。”
注:一二八事變,即一二八淞滬抗戰(zhàn),是九一八之后日本于1932年1月28日晚發(fā)動的進(jìn)攻上海中國守軍的事件
“如果沒有他們在前線奮勇殺敵,日本饒飛機(jī)恐怕早就已經(jīng)把你的鋪?zhàn)佣冀o炸干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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