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楚音第二天早晨見到許春秋，迎面的第一句話就是：“你的鞋碼是多少？”
“三十七。”
她點一點頭，轉身走了，約摸十分鐘的功夫，她提著一雙肉粉色的緞面舞鞋重新回來，對許春秋說：“先停一下，我教你穿芭蕾舞鞋。”
許春秋的眼睛“唰”地一下亮了，她把舞鞋接過來拿在手里，明明是第一次接觸，可是竟然不知道為什么覺得十分熟悉。
長裙翩躚的芭蕾伶娜并不是僅僅憑借著腳尖的支點立起來的，足尖鞋的功勞不可埋沒。
在拿到足尖鞋之前，許春秋穿的一直是軟底的貓爪鞋。
足尖鞋和普通的軟底練功鞋不同，這種特殊的舞鞋的鞋頭是硬的，是用膠水把布一層一層地打實形成的，鞋頭的最前端有一個小小的平面，鞋底還有一塊橡膠制的鞋板。鞋頭和鞋板共同作用，方便舞蹈演員穩定重心。
“你才學沒有多久，太軟的鞋你穿不起來，我給你挑的這雙鞋板相對比較硬，你需要自己把它掰軟。”
“用點力氣，掰到你在穿它以后仍然能夠繃緊腳尖的程度就可以了。”
許春秋學著譚楚音的模樣，先套腳趾襯墊，接著穿進芭蕾舞鞋，細長的緞帶從內側圍住腳背，在腳踝內側的踝骨打了一個結。
“扶著把桿，試著站起來吧。”
她深吸了一口氣，雙手撐在把桿，試著用足尖和手臂的力量共同支持著自己立起來。
“慢慢來，不要著急，寧可慢一點也不要受傷。”
在借助足尖鞋支撐的情況下，其實很多完完全全沒有接觸過芭蕾的人也可以立起腳尖來，除了容易扭傷腳踝之外，姿態的美觀性并不樂觀。他們就僅僅停留在“站起來”的階段而已。
穿足尖鞋立起來容易，可是想要立得好，卻太難太難了。
這種東西很吃天賦，譚楚音是典型的天賦型舞者，可是即便是她從拿到第一雙足尖鞋，到能夠如履平地地登舞臺，也仍舊花了**個月的時間，這已經是相當快的進度了。
可是許春秋……
她才開始學幾天啊？
雖說唐澤和圖子肅那邊催得很緊，許春秋自己對自己的要求也超乎尋常地嚴格，可是這樣的節奏是不是有些操之過急了呢？
誰知道，一個晃神的功夫，許春秋竟然扶著把桿一撐，雙腳穩穩地立了起來。
只見她游刃有余地邁了幾步，先是單手脫桿，接著絲毫不拖泥帶水地放開了另外一只手。
譚楚音：！！！
那姿態既平穩又協調，竟然叫人一點都看不出來這是個第一次穿足尖鞋的初學者。
這樣的柔韌，這樣的肢體協調，換做別人的話，即便是要費一年兩年的功夫都不一定做得有她好。
“你……”譚楚音驚得語無倫次起來。
殊不知當許春秋雙腳踩進芭蕾舞鞋的瞬間，一種莫名的熟悉感浮心頭。
太像了，這舞鞋實在是太像了。
當她站在三尺戲臺的時候，也曾經把一雙硬質的特殊舞鞋層層纏繞地綁在腳。
只是那不叫足尖鞋，而叫做“蹺”。
戲曲舞臺的“蹺”和傳統意義的“高蹺”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東西，京劇的“蹺”是一種模擬纏足女性三寸金蓮的道具。
這是舊時候旦角兒演員的必修課，學習的過程可謂如經煉獄，由于學習的過程實在是過分痛苦，這項殘的技藝已經漸漸走向廢除了，現在這個時代京劇本就式微，能夠踩蹺的旦角兒就更是鳳毛麟角了。
許春秋微微一笑：“這鞋子和京劇里的蹺功鞋還挺像的。”
“蹺功？”
譚楚音無意識地重復了半句，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聽到過。
好像是有人將這項技藝稱之為……東方的芭蕾？
她回想到這里，再一次看向許春秋的眼神中則是多了幾分欽佩的意味。
蹺功被稱之為“東方芭蕾”并非浪得虛名，表演蹺功的演員通常采用足尖斜立于地的狀態在舞臺行走，那姿態好似芭蕾一樣，婀娜多姿，輕靈矯健，東西方的兩種截然不同的藝術竟然在冥冥之中不謀而合了起來。
誰知同樣都是痛苦的舞臺藝術，西方的芭蕾被奉為優雅的足尖藝術，而東方的蹺功卻只能迫不得已地步入衰亡。
“你是說，芭蕾和蹺功的技法類似？”
許春秋搖一搖頭：“準確地說，蹺功其實更難一些。”
她落下腳跟，伸出一條腿來單腳點地，微微前傾著身體說道：“你看鞋頭這里。”
“芭蕾的鞋頭至少還有一塊軟木輔助支撐，舞蹈演員只有在立地旋轉的時候才會用到腳尖的力量，跑跳的時候腳跟都是著地的。”
譚楚音點一點頭，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可是蹺功不一樣，角兒們一旦裹木蹺，腿部和腳腕必須繃直，時刻保持著緊張的狀態，整個腳都是離地的，完完全全依靠腳腕的力量挺立著，這時候全身的重量全都一并壓在腳尖，所以訓練的過程更加殘。”
許春秋的視線不由自主地看向眼前的鏡子，鏡子里的自己仿佛穿的不是芭蕾的足尖鞋，而是繡著五彩花紋的蹺鞋，地面也似乎不再是舞蹈教室平整防滑的木地板，而是起伏不平、稍有不慎就要叫人滑倒的冰面。
是的，那個時候她是在冰面練的。
蹺功練習起來不怕地硬就怕地軟，戲臺子鋪著紅綢布，厚厚的毯子反倒成了踩蹺的旦角兒最大的難題，三寸金蓮似的鞋底踩了站不住，總要左倒右倒，反倒是質地堅硬的石板木板好走許多。
可是冰不一樣，冰面是滑的，天然形成的冰更是起伏凹凸，如此一來就更加難走了。
然而越是難走越是要練，蹺鞋里的腳指甲蓋輪番地掉，磨得鮮血淋漓，疼得慘絕人寰。
但臺下越是慘絕人寰，臺才越是掌聲雷動。當她踩著蹺鞋在冰面也能云步裊娜，步步踩得如同云隨風動，一派輕松的時候，三尺戲臺的厚紅毯便也沒有什么難的了。
【精彩東方文學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首發，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