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房門，沈枝雀腹痛稍稍減緩了一些，邱沁靈自然地挽住她的手，帶著兩個貼身丫鬟往凈房走去。
一路上，邱沁靈不僅沒有故意刁難她，反倒是應了她在大伙面前所說的話，誠懇地向沈枝雀道歉。
“沈姑娘，先前是我做的不對。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可千萬別要心里去。”
事出反常必有妖。對于邱沁靈親昵的態度，沈枝雀心下更為警惕。
她不是傻子。
雖然現在還不了解邱沁靈的為人，但是沈枝雀清楚，像邱沁靈這樣從小嬌生慣養的小姑娘，多少有點脾氣，被人當街落了面子后，絕對不會這樣善罷甘休的。
她邱沁靈要是當真這么好說話，那么鎮上的人也不會那般忌憚她。既然他們現在還在邱家，那她就先順一回她的心思。
沈枝雀神態自若，順著她的臺階下，“邱小姐哪里的話，之前是我和我師弟太沖動。還請邱小姐見諒。”
邱沁靈顯然對她識時務的態度感到滿意，嬌笑了兩聲，更湊近了些。
“沈小姐說笑，說起來之前我也不小心沖撞了沈小姐的師弟。敢問那小公子叫什么？”
她從丫鬟那里要了一顆糖丸，討好地遞給沈枝雀，“諾，吃一顆吧，會舒服一些。”
“謝謝。”
沈枝雀將那糖丸丟進嘴里，甜絲絲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
她心里多少有了底。邱沁靈嘴巴上說要跟她和解，實際上是借此機會來探聽她師弟的消息。
沈枝雀顧不得腹痛，先暗暗打量了邱沁靈一眼。
先是這相貌平平無奇，略有頹廢之感，性格又……一言難盡。反正沈枝雀總覺得她哪哪都不行，哪哪都配不上自己家的神仙小師弟。
沈枝雀眉頭一皺，捧著肚子露出痛苦的神情，“哎呦，邱小姐，我們什么時候到啊……”
“快到了。”
她演的半真半假，直接繞過了這個問題。邱沁靈的笑容僵在臉上，心中暗罵沈枝雀就是個無知草包，痛也不分時候。
她沖著丫鬟冷哼一聲，“你們兩個還不帶路？”
后頭的兩個小丫鬟心中有苦不能言，戰戰兢兢地諾了一聲后，匆匆走了兩步，便到了凈房。
沈枝雀有些無語，原來這凈房剛剛就已經路過，只是邱沁靈為了套她話才繞來繞去，走了一大圈。
她趕緊進去行了方便。她動作很快，結束時神清氣爽，好不自在。
當沈枝雀理好衣冠，正準備出去，忽然發覺外頭似乎沒了邱沁靈的聲音，便停下腳步，偷偷往外頭探去。
外面，邱沁靈已經沒了蹤影，那兩個丫鬟一左一右地候在凈房門口。她們與其說是在等她，倒不如說是在守著她。
沈枝雀當下有了不好的預感。邱沁靈突然離開，十有八九是又在準備搞什么小動作。
她目光犀利，如果那兩個丫頭當真是派來守她的，那她更不能出去了。
“大少爺什么時候來啊？”
“不知道，反正小姐讓我們在這里等著。如果那里頭的人出來了，我們就把她帶去偏房。”
……
沈枝雀緊貼墻面，聽著外頭傳來斷斷續續地談話聲，渾身發涼，脊背上起了一堆雞皮疙瘩。
她現在已經隱約感受到自己四肢的力量漸漸被抽離。估計是剛剛邱沁靈給她的糖丸有問題。
“該死。”
沈枝雀暗罵自己的大意，自作聰明導致中了這種俗氣的陷阱。
強吸了幾口氣，她逐漸冷靜下來，細細地打量起凈房的環境來。這里頭有一扇窗戶，只是沈枝雀現在個子太矮，光是使勁去夠都夠不著。
她還在冥思苦想著如何是好，就聽見邱全睿油膩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她在這里面嗎？”
——
另一頭的飯桌上，沈鶴等人還在繼續吃東西。唯有楚時溪坐立不安，時不時看向門外。
他的眼皮突突突的直跳，總覺得會發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楚兄，這是怎么了，多吃菜。”
邱既明小酌兩口梅子酒，淡淡道，沈枝雀不在場，他一下子也沒了繼續吃下去的興趣。
說來也巧。
他今天派人去送禮時，打聽到沈枝雀今天開始去同舒堂上學。沒了她的存在邱既明十分無聊，便打算上街逛逛，等她放學時再去蹲人。
結果他剛上街沒多久，就遇到了兩個在街上吵吵鬧鬧的男子。
兩人穿著同一色的衣袍，一個模樣黑些，魁梧有力。一個看上去勉強算得上仙風道骨，就是一直可憐巴巴地扯著另一男子的胳膊，似乎再祈求什么。
邱既明眉頭一皺，雖然他們是兩個大男人，但是在這青天白日之下拉拉扯扯實在有傷風化。
那黑一些的男子估計也是察覺到了不妥，翻了個白眼，轉身就走，徒留下那個小白臉一個人蹲在小攤上苦著一張臉。
邱既明沒什么興趣，便想離開。可身邊一個常去送禮的小廝突然驚訝道。
“二少爺，這人好像是沈小姐的親人。”
“哦？此話當真？”
“當真，小的絕對不會認錯的。因為前兩次送禮時，沈小姐家的所有人都拒絕了。就只有這人想要收下。”
邱既明嗤笑一聲，“那按你這么說，他還是個好助力咯？”
小廝低眉順目，“不敢，但是我敢保證，少爺如果跟他打好關系，那肯定是百利無一害。”
邱既明欣賞地看了那小廝一眼，爽快的丟了塊銀兩給他。
“你小子不錯，賞你了。你等會去把他銀子偷過來。”
那小廝一愣，“二少爺，這是為何？”
邱既明笑的精明，“他既然是沈小姐的親友，那我們等會就給他來一出見義勇為的好戲。”
接下來的事，就是小廝順走了蓮華先生的錢袋子，送到了邱既明手上。
邱既明再等蓮華先生回過神來發現錢丟了之后，將錢袋子送還給他。
如此一來，他邱既明什么也沒有干，卻是收獲了蓮華先生的萬般感激，還在他心中留了一個好的印象，狠狠刷了一波存在感。
后來他也如愿以償，借著這個機會直接將沈枝雀邀家里。
對待自己心儀的獵物，邱既明一向很有耐心。
他喜歡的就是這種賜予別人萬般好后，再給人沉痛打擊，以致絕望的快感。
這對邱既明而言就像是一種游戲一樣，楚時溪的存在不過是給這個游戲增加了一些樂趣，讓這個游戲沒有那么的枯燥。
他又抿了一口梅子酒，舉杯向楚時溪示意，“楚兄，不介意跟我干一杯吧？”
楚時溪冷漠地撇了他一眼，動都懶得動，直接把邱既明當成了空氣。又一次看向門外，他師姐過去這么久了，還是沒有回來。
該不會，他師姐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吧？
楚時溪站了起來，“師傅，我去看看師姐怎樣了。”
“去吧。”沈鶴點頭，心里也莫名擔憂。
邱既明低低的笑了起來，“楚兄，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吧？”
“不用了。”楚時溪冷漠地拒絕，叫了個小廝給他帶路，迅速走出房間。
杯中的梅子酒還在閃爍著誘人的光澤，邱既明望著它，靜靜的坐了一會兒，輕笑一聲。
“那我也出去走走。”
——
楚時溪出了房門后，跟著那小廝在邱既明的別院里繞來繞去。
他是個路癡。因此，就算他經過同一個地方三次，楚時溪也只是會以為是建筑相似。
當那個小廝帶著他走了第四遍院子時，邱沁靈婀娜多姿的向楚時溪走來，面上帶著盈盈的笑意。
“小公子，你怎么來了？”
楚時溪向邱沁靈身后看去，沒有發現她師姐的身影，疑惑道，“我師姐呢？”
邱沁靈笑容不變，自來熟地扯了扯他的袖子，嬌嗔道。
“沈小姐肚子不舒服，正在凈房呢。女孩子嘛，這種事慢點很正常。倒是小公子，我還一直不知道怎么稱呼比較好呢。”
師姐沒事就好。
楚時溪松了一口氣，將袖子從她的手里抽出來，淡淡道，“我姓楚。”
邱沁靈眼睛一亮。
這楚可是皇親國戚才能擁有的姓氏，難不成他楚時溪其實也是個什么身份高貴的小少爺。
可……
如果邱既明真的是官家少爺，那他怎么會跟這些人混在一起？
邱沁靈按捺住心中的小激動，故意掐著嗓子，姿態放得更低了一些。
“楚公子，小女為之前做過的事情向你道歉，當時是小女太沖動了，望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計較。”
楚時溪挑眉看向這個厚臉皮的女人，“如果我說我就要計較呢。”
邱沁靈的笑容差點沒有維持住，她捏著一方帕子，雙手含情脈脈地攀上楚時溪的肩膀。
“楚公子，你就不要打趣人家了嘛。人家知道錯了嘛。”
她那一張帕子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脂粉味，還有一種奇怪的香味。
楚時溪對這種東西沒有任何防備，吸了一口這香味后，他的頭便昏昏漲漲起來，眼前邱沁靈的身影也漸漸和記憶里沈枝雀的樣貌重疊。
邱沁靈看著他眼睛里的光漸漸黯淡下去，試探性的問了一句。
“我是誰？”
“師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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