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大牛被解差一腳踹到了腦袋，下巴磕在土路的石塊上，劃出了一道深深的傷口，鮮血直流。

    柔娘子瞳孔縮小，掙扎著就要去攔那些官兵。盡管她已經拼勁全力往大牛那頭沖，可由于她本身力量太小，再加上木枷鎖的重力，柔娘子沒走兩步，就被解差一把抓住，動彈不得。

    “咳咳……大牛……”柳蘆生干咳兩聲，一對眼睛布滿血絲，被關押的日子里的他面容更加消瘦，兩頰深深地凹陷了進去，形如枯槁。

    他背著重重的木枷鎖，剛想要上前攔住那些嬉笑著以踢大牛為樂子的官差，就被那個大肚子解差狠狠地抽了一鞭子。

    “喂。看好你的犯人。”

    “是。”

    羈押他的解差恭敬地應了一聲后，轉頭又換了一張陰冷的面孔，笑嘻嘻地伏在他的耳邊道，“怎么，你也想被打嗎？還是說……”

    他的目光轉向無聲嗚咽的柔娘子，語氣揶揄道，“還是說你想讓她替你受罪？”

    柳蘆生通體發寒，喉頭發腥。他的拳頭握緊又松開，他真的恨不得扒了他們的皮，喝他們的血。

    半晌，柳蘆生忽然猛的一轉頭，頓時撲倒了那名官差，張嘴惡狠狠的咬了下去，那塊肉差一點就被他咬掉。

    “啊！狗東西！快給我松嘴！”

    那解差發怒，發狠地拽住他的頭發，往外拉，而一部分毆打大牛的解差見狀也過來幫忙制服柳蘆生。

    沒人看管的柔娘子也趁亂踹了被咬解差的腦袋好幾腳。

    一時間場面混亂，周圍的人群也騷動起來。大肚子解差沒想到本來的游街示眾居然變成了這種鬧劇，為了維護他們官差所剩無幾的形象，趕緊帶著幾個差解出來疏散人群。

    “喂，你們快點走，快點走，沒什么好看的。小心我把你們抓起來。”

    他們一個個怒目圓瞪，兇惡的像是門神畫里，要打妖魔鬼怪的門神，心里頭甚至說不定還覺得自己神氣威風。

    不過現實是他們既不是門神，打的對象也不是什么妖怪。他們手中的鞭子落在不停落在柳蘆生和大牛身上，有時還落在看熱鬧的人群身上。

    “啊！”

    周遭有一名小伙子就因為離得太近，挨了結結實實的一鞭子，那是打得皮開肉綻。圍觀的百姓看到了，都嚇得紛紛往外挪。

    柔娘子被一得了空的解差重新押到了旁邊，她站在那里，望著被打的鼻青臉腫的大牛和柳蘆生，心生無措。

    良久，柔娘子無助地流下眼淚，一雙眼睛滿是痛楚，咿咿呀呀地喚著，試圖祈求解差們放過他們一把。

    那解差看透了她的心思，呲牙瞪了她一眼，“你這毒婦，方才你踢人的動作我都看見了，等回去我們再收拾你。”

    柔娘子這才罷休。她紅了眼眶，神情憤恨，仍舊咿咿呀呀說著什么，這回應該是在怒斥那些差使。

    沈枝雀被人群擠得往外移動，她聽著柔娘子沙啞破碎的叫喚，心里頭心疼又想笑。她柔娘子還是真是一如既往，看似柔弱實則剛烈不行。

    沈枝雀的腦海里浮現出當初柔娘子釋放他們時的那柔柔的笑臉，以及她在面對李烜明帶兵抓捕時，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時無畏堅定的眼神。

    她打心眼佩服這樣的女子，活的灑脫，內心強大，若不是有邱家還有李烜明的干涉，她應該跟大牛過的很幸福。

    關于大牛和柳蘆生，沈枝雀也并不怨恨。他們是綁架了自己還有師叔師弟沒錯，但這一開始就是因為邱家帶給他們的悲劇使他們不得不這么做。

    沈枝雀甚至還有些羨慕柔娘子，至少她不管處境如何，都有一個大牛全心全意的愛著她。

    人群騷動，沈枝雀即將被擠到外頭去。柔娘子像是感應到了什么，抬頭碰巧和沈枝雀對上了視線。

    柔娘子的眼睛里一下子重新有了亮光，看到沈枝雀，對她而言就像是在黑暗里燃起了一盞燭光。

    是當初那個女孩子。

    一陣秋風吹過，柔娘子眼角晶瑩的淚珠就這樣順勢滑落。她清清楚楚地看見沈枝雀沖著她用口型無聲地說了三個字。

    “等著我。”

    剎那間，柔娘子那顆無處依靠的心就穩穩地落了下來。她自己也不清楚，為什么自己會如此相信這么被他們抓過的小姑娘。

    但是她的心底有一個聲音暗暗地告訴自己，一切仿佛都迎來了轉機。

    ——

    沈枝雀順著人群離開了那里后，就一個人邊走陷入了沉思。她一個人滿懷心事的走在路上，沒了出來時的輕快。

    柔娘子他們的境遇和她上輩子的境遇大相庭徑。他們同樣都是李烜明為了實現野心而布下的棋子，在價值用盡后就被他輕易拋棄，最后落得一個命喪黃泉的下場。

    沈枝雀的心里生出一絲兔死狐悲的悲涼之感。柔娘子他們若是這么死了，那李烜明下一個動手的又何嘗不可能是他們呢？

    畢竟對他而言，這輩子的沈枝雀目前毫無利用價值，甚至還觸及過他的霉頭。

    楚時溪的身份注定了她跟李烜明日后會有交集，而沈鶴和蓮華先生的才華也是未來李烜明可能的眼中釘。

    她未來必須要跟李烜明決出勝負。若是后面她仍舊沒有足夠的實力去對抗他，那她的下場可能和上輩子一樣可悲，并且還將連累她身邊的所有人。

    沈枝雀完全相信憑李烜明疑神疑鬼的性子，如果她扳倒他的行動失敗了，那么他會將和她有關的所有人都斬草除根以絕后患。

    沈枝雀越想，胸口越悶得慌，就在她低頭沉思，默默往前走時，背后突然被人拍了一下，驚的她身子一抖，下意識的就要給后面的人一個肘擊。

    沈枝雀剛抬起手準備行動的時候，楚時溪軟軟糯糯的聲音響起。

    “師姐？你在這里做什么？”

    沈枝雀的動作停在空中，她轉身一看，果真是她家的小師弟。

    楚時溪懷里抱著一堆樹葉包著的烤地瓜，小臉紅撲撲，略略歪著腦袋，一臉無辜地盯著她看。他的聲音軟糯，莫名讓沈枝雀煩悶躁動的心平復了下來。

    “師姐，怎么了？”

    沈枝雀張了張嘴，看到周圍來往的行人后，又恢復了緘默。這里可不是什么談話的好地方。

    她伸手摸向楚時溪的頭，溫柔地替他將打結的發絲擼順，動作輕的像是在撫摸一只小貓咪。

    “沒事，等回家了，我在跟你說。你這包地瓜又是從哪里來的？是不是師叔又叫你幫他買東西了？”

    “沒有。”

    楚時溪長長的眼睫隱去眼里的情緒，乖順地向沈枝雀交代。

    “我是出來幫師叔付酒樓的錢的。這地瓜是剛才有個大嬸叫住我，夸了我幾句，然后送給我的。”

    他有些緊張地看了沈枝雀一眼，繼續補充道，“我拒絕了，可是那大嬸硬是要塞，說我不收就不讓我走，我沒辦法就接了。然后我就想帶回去給你吃……”

    沈枝雀瞅著楚時溪惴惴不安的小表情，方才沉重的心思，也稍稍得到了寬慰。

    她的小師弟還這么小，這么乖，擁有著無限的大好前途。就算單單為了小師弟，她也得跟李烜明再搏一搏。

    沈枝雀心里一動。

    柔娘子和上輩子的她很像，她們兩個同樣都是追求愛情可以拋棄一切的人，可她們又有不同。

    沈枝雀上輩子是誤把癡心付錯人，而柔娘子卻是找了個真真正正愛她的男人。

    柔娘子和大牛之間純粹的愛情深深觸動了沈枝雀，她真的打心眼里希望這兩人能夠獲得幸福。

    既然這一回柔娘子將希望寄托在她的身上，那她就試試看能不能將他們救出來。如果真的能夠成功，那沈枝雀也能順勢惡心李烜明一把，讓他受挫一回。

    沈枝雀的腦海里已經越想越遠，面上的表情同是變化莫測。

    楚時溪許久沒有得到沈枝雀的回應，不由地開始忐忑。他弱弱地拉了拉沈枝雀的手，小聲道，“師姐，你是不是生氣了？”

    沈枝雀回過神來，笑嘻嘻地捏了捏他的小鼻子，“怎么會呢，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我家小師弟就是有魅力，連大嬸都抵擋不住。”

    楚時溪期盼地看著沈枝雀，眸子閃爍著意味不明的光彩。他的聲音不如往常般稚嫩，反而帶了些少年的青澀——

    “那師姐抵擋的住嗎？”

    “什么？”沈枝雀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愣愣地盯著他看。

    “就是……我的……魅力……”

    楚時溪說這話時，身子自然而然地向沈枝雀靠近。他白潤的肌膚隨著急劇縮短的距離而漸漸泛起一層紅云。

    身上淡淡的香味在這種曖昧的氣氛下變為另一種意義上的侵略。

    楚時溪笑容燦爛，純真中又帶著一種不屬于他這個年紀的成熟。

    “師姐，你抵擋的住我嗎？”

    沈枝雀不自覺屏住呼吸，向后退了兩步，她的眼睛無意識地眨了好幾下。一瞬間，她居然將楚時溪此刻稚嫩的面孔和記憶中他成年后的面孔重疊在一起。

    她，她這是在想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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