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懂!”她第一次朝自己心愛的,敬愛的大師兄吼:“你不懂!!”
她面露絕望。
他是為了保護自己啊!
他的生命中,原本可以和自己完全是兩條軌道,他碰不到她,她也碰不到他……
可是為什么就這樣了呢?
為什么?!
第一次,飛機上,她招惹的他……
第二次,大街上,他救了她……
第三次,紅綠燈,他給她撐傘……
每一次見面,他留給她的都是溫柔啊……
他是司家的二爺,他是華爾街著名的投資人……
他……
他怎么就死了呢?
他用自己的命換了她的命……
她一個賤命……
他那么好的一個人……
不!她不相信!
他怎么可能會死?!
墨小墨驟然抓住屠淵的衣領,雙目猩紅:“大師兄,你能不能幫我查一下,司郁有沒有死……如果沒死的話,他在哪里……”
屠淵的身形被墨小墨晃動,潔白的襯衫被扯開一個個紐扣。
她的手,被厚厚的紗布包裹著,要揪住衣領,只能很使勁的將抱在紗布里面的手指彎曲。
她的手全都是燒傷,可想而知這有多疼。
但墨小墨像是感覺不到疼似的,仰著頭,不讓眼淚掉下來,嘴里一遍一遍的懇求。
那姿態卑微到了塵埃里。
她發絲凌亂,眼里帶著恐慌,他能感覺她的身體在顫抖。
她從來沒有這么失態過!
屠淵一把握住墨小墨的手,墨小墨頓時一聲慘叫,“大師兄!”
“你不要命了?!司郁和你什么關系?!他的死活很重要?”屠淵眉頭緊鎖,有些看不明白她。
心好疼。
像刀割。
心中的委屈頓時如同滔滔江水,馬不停蹄的涌上來。
眼淚不要錢似的往外流。
重要啊……
其實重要的吧?
/
她是美籍華人。
父親是一個跨國集團的老板。
家里對她要求極為苛刻。
她從出生以來,就被安排好了命運,她是家中獨苗,以后要繼承家產,所以,能力不能差。
從懂事開始,每一天,每一小時,每一分鐘都被安排的滿滿當當。
她要學習好,每個周末都準備好了家教師來教她作業。
她要學習鋼琴,素描、國畫……別人學習其中一樣,都要幾年,而她需要在上初中之前學完一切。
她一開始一直想著做一個好孩子,好學生,讓爸媽高興,可是后來,她的努力,她的成果,并不會引來爸媽的一句夸贊,哪怕一句“好好努力”也不會有。
父母見到她,就是板著臉,讓她學習學習。
她第一次終于有了反抗。
“你們就知道讓我學習!讓我學習技能!就不能帶我出去玩?看看風景?”她哭著說:“五一勞動節,老師讓我們和父母一起去野餐,然后寫作文……”
野餐有的。
在自己后院。
保姆陪的。
她很難受。
覺得自己就是一個機器。
一個繼承家產的機器。
她離家出走了。
在美國,碰到了歹徒……
后來啊……
墨小墨緩緩抬頭,看著屠淵,就是眼前,這個斷眉男人救了自己,他把自己從地獄里拉了出來。
以后不管他讓她做什么,他都是她的光。
那一年,她十六歲。
十六歲,正是一個容易春心萌動的年紀。
她覺得他好帥,她覺得他很關心自己,漸漸的,這種連她也說不清是仰慕還是崇拜的情愫,默認為了喜歡。
她喜歡他。
十二年了。
十二年里,屠淵就是她的光,屠淵就是她的一切。
可是時羽兮來了之后,她的光成了別人的光。
她每次看到他在她房間里,教她東西,她就難受,嫉妒之心如同燎原烈火,灼燒她的心臟。
但她不是為了感情可以傷害同伴的人,所以該怎么和時羽兮相處,就怎么相處。
直到……
幾個月前……
一切都變了。
他變得不再理自己,他變得冷漠,他變得讓她陌生……
他的態度,讓她的心裂開了一條一條口子。
但她依舊追隨她。
可是,司郁出現了。
他的出現,讓她煩躁,讓她發瘋。
但她拒絕不了他的溫柔。
所以,即使不想見到他,也沒有趕他走。即使心中厭惡,也沒有對他冷言冷語。
因為,在深淵的時候,他的光從裂縫里照進來,給了她溫暖。
可是……
他沒了。
她的光也隨之而去。
她又回到了原來的那個樣子。
她終于還是在半山腰的時候,又掉了下去。
司郁,是救了她,又拋棄她的人,怎么能不重要呢?
墨小墨表情恢復到平靜,她緩緩松開手,從屠淵胸口滑落,她后退了一步。
又后退了一步。
“你走吧。”她說。
她走到床邊,坐下,眸中似乎翻涌過無數情緒,最終都歸于平靜,她的目光平靜的嚇人:“你走吧……”她又說。
屠淵突然感覺到了不對勁。
她的目光太平淡,。
她這個樣子太莫測,剛才還顫抖的身子不顫抖了,眼淚也不流了,情緒一瞬間淡得幾近于無,仿佛一瞬間對所有事物都失去了興趣似的。
她整個人都感覺變得木訥了,直直的坐在那里。
瞳孔黑的像深淵。
不對勁!
事出反常必有妖!
屠淵了解她的性格,知道她不會干出什么傻事。
也知道,司郁對她來說不重要,她這個樣子,大概和司郁沒關系。
但是太不尋常了!
他一擰眉:“我不走,我留在這里照顧你。”
“不用。”墨小墨說:“我自己可以,飯醫院會管,不用買,洗漱一個人也可以,我呢,還沒有廢。”
屠淵目光沉了下來:“跟我刷小孩子脾氣?”
“難道要你給我洗澡?”墨小墨目光驟然轉向屠淵,那一雙眼睛,終于有了焦距,但依舊平靜的像個黑洞:“要你給我把屎把尿?你讓我尊嚴掃地?我墨小墨寧愿死!”
“給你洗又怎么樣?你哪里我沒看過?”
“……”
她愣了一愣,依稀記得,她第一次訓練受傷,就是他給她抹的藥,包的扎。但是,
當時她十六歲,身材平平。
現在……
她冷笑:“屠淵,我不會想不開的,你回去好了。”
他想的什么,她還能不知道?
墨小墨冷笑,那一抹笑,刺痛了屠淵的眼睛。
他說:“你就算想洗澡,也不能洗,我在這里,坐點別的事情。”
說罷,他坐在家屬專用的床位上,雙手墊在腦袋下面,一趟,閉眼,竟是真的休息了。
“……”
就這樣,屠淵留了下來。
她無法阻止,也無力阻止。
她躺在床上,無法蓋被子。
但她不想叫屠淵。
忽的,一位護士,推著車進來,說要打點滴。
由于她的雙手都不能打針,看不見血管,被包扎著,她的針是在腳上的。
她用的是留置針頭,醫生只要將鹽水的針管接上就行。
她蹭了兩下,拖鞋掉在地上,將腳露出來給護士。
她的腳上也有大大小小的傷口。
護士看見了,忍不住惋惜:“多好的腳啊,以后都要留疤……”
墨小墨笑笑。
“你話太多了。”忽的,旁邊傳來一道不滿的聲音。
護士瞬間閉嘴。
“她說的是事實!”墨小墨懟:“你在這里就不要說話。”
后來,他就真的沒有在說話。
一瓶藥水快沒了,他就按鈴聲,按完,倒頭就睡。
重新換上藥水之后,他就出去了。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他又回來了。
兩只手里拎著兩大袋東西。
他將里面的熱水壺拿出來,就拎著出去了,一會兒,他回來了,手里的壺沉甸甸的瓶蓋子那里還有水滴再滴。
他將水壺放下,又從袋子里掏出一個水壺,他倒了一點熱水,晃了一下,倒進盆里,又將熱水倒滿。
他將他買的東西一一攤開,放在床下面,又看了一眼輸液袋,隨后又走到家屬床邊,躺下,一句話也沒有。
墨小墨看完他的操作,坐在那里愣了一愣,又看看那個瓶子。
有一根吸管,但是看上去像極了奶壺。
“……”
她深吸一口氣,躺在床上,她想翻一個身,忽然扯動腳上的針管,輕嘶了一聲。
一旁的屠淵忽然睜開眼睛,看了一眼墨小墨,墨小墨躺著,不說話。
他也就繼續躺著了。
但是墨小墨越來越感覺不對,腳上的痛意不減,反而有加重的趨勢。
她伸長了脖子去看,發現那里腫了一塊。
針掉出血管了。
她費力的坐起身子,伸出一只粽子手要去按鈴。
但那鈴也就指甲蓋大小,她的手包的跟個粽子似的,壓根按不到。
于是,她站起身來,把掛著鹽水的鐵桿子夾在胳肢窩,慢慢挪動。
她走在地上的聲音終于讓屠淵睜眼了。
他還是一句話沒有,起身走到她身邊,奪過桿子就向前走,方向,廁所。
“……”
她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不耐煩的皺了皺眉,吐出三個字:“服務臺”
屠淵轉過身,目光中閃過疑惑,隨即視線一撇,看見她腳踝處腫起的一大片了然,測過身子按了一下鈴聲,將人抱到床上,自己又離她遠了一些。
這一切就發生在幾秒之間,快的墨小墨都沒有反應過來,屠淵就已經在家屬床邊了。
心中閃過一模不自然。
好在這里是私立醫院的VIP病房,鈴聲按了護士很快就過來,問怎么了。
“針好像刺穿血管了,腫了。”她回答,然后把一只腳抬起來給護士看。
護士一看還真是。
“你等一下,我去給你拿針。”
也不拔,任由那藥水滴落,護士就出去了。
“……”
好歹也給拔掉吧?這不是常識么?墨小墨有些無語。
無意間轉頭,剛好和屠淵的眼神對個正著。
她移開視線。
屠淵起身,走了出去。
她:“……”
嘆了一口氣,靜等護士。
不一會兒,護士來了,但來的那個護士不是原來的那個。
護士在給墨小墨插針的時候,屠淵進來了。
他的臉色有些冷。
這是墨小墨最習慣的眼神。
不知道為何,看到這樣的眼神,她松了一口氣。
/
只是后來,她再也沒有看見過那個護士。
/
屠淵就在她的病房照顧她,她還不能洗澡,所以省去了很多麻煩事。
只是上洗手間會有很多麻煩,但也被她勉強解決了。
唯一的問題,就是吃飯,她的手,不能拿筷子,不能拿勺子,總不能用嘴舔吧?
隔了很久,她還是主動開口:“叫一個保姆,喂我吃飯吧。”
屠淵一雙眼睛半睜:“我不喜歡這里有別人。”
言外之意,不叫。
“……”
“你不喜歡,可以走,我沒逼你!”
是他非要留下來的好嗎?是他在這里,還不能讓她叫保姆了?
他不叫,她叫!
她起身,向外走去。
“你去哪里?”這是他今天和她說的第二句話。
但墨小墨沒理,她直接走,停頓也沒有。
忽然,后面傳來穿鞋子的聲音,緊接著整個人被打橫抱起,放到床上。
眼前印出他輪廓分明的臉,唇周圍的胡渣子又黑又粗,但……看起來真的硬朗。
她怒:“你干什么?!”
“你別動,我去叫。”他留下一句話,就走了。
/
時間回到車禍第二天。
司家、墨家,兩大家族一起出現在第一醫院。
墨庭深帶著他的醫療團隊,在里面忙活了快二十四個小時,不減見人出來。
手術室門口,一位中年婦女,坐在椅子上,輕聲啜泣。
旁邊,一位中年男人,拍背安慰。
司寒梟站在手術室門口,看著亮起的“手術中”三個字,眉宇緊皺在一起。
除此之外,還有三個男人一位女子。
年齡較大的男人一身軍裝著身,五官俊逸硬朗,渾身透著一抹沉穩的氣息。正是司家長子,司庭深。
在軍中為官。
另外一位,長相略顯稚嫩,五官同樣出色,與司寒梟有四分的相似之處,他就是司家四子,司靳爺,和時羽兮談合同的靳爺。
一位女子,身材高挑,二十左右的年紀,金色的大波浪,更顯性感,她是司家最小的女兒,也是司靳爺的雙胞胎妹妹,司景瑤。
司景瑤和墨奕橙站在一起,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墨奕橙正在安慰她。
時羽兮只身一人站在不遠處,看著這一幕,也插不上什么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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